遲開的風信子(呂延梅)
作品欣賞
遲開的風信子
辦公樓前,幾棵常綠樹無精打采地低垂着樹枝,綠得發悶的葉子也是瞌睡着的。讓人看了,心情也陰霾起來。窗台上綠油油的植物,也只剩下幾盆綠蘿、吊蘭、麥冬,勉強支撐着生命的顏色。
有一天,一塊根莖靜靜地躺在窗台上,同事轉告我是朋友送我的。這個朋友與我有共同愛好——養花,他買了花莖,順便送我一個。我拿在手裡看了一眼:呀,好寒磣!蒜頭形狀,比乒乓球還小,白色的表面上不少褐色斑點。我不以為意,心想,這醜陋的東西,即使冒出新芽,也成不了氣候。剛巧有一隻花盆空在那裡,我隨手把它栽進去,把半杯殘茶倒進去,算是給它澆水了。
它擠在其他花盆的角落裡,只在黑色的土裡冒出一點尖尖的嫩芽,白亮亮的,被皴褐色的外皮包裹着,宛然一個貧寒的小嬰兒。至於它是什麼花兒,我不知道,也沒打聽過。每天進進出出辦公室,忙碌於瑣碎的工作,很少再關注它。
在被人遺忘之地,它挨過了無數寂寞的日子。
「綠葉子(長時間用這個筆名,周圍人多直呼我——綠葉子),你的花長出花苞了啊!」同事也喜歡養花,站在窗前琢磨了半天,驚喜地喊。我從書上抬頭瞟了一眼,「哦?」出於好奇,我伸過頭。
這該不是一個奇蹟:白色的塊莖上凸起了兩指長的新芽,它竟不是葉芽,而是花苞!看似醜陋的東西,要馬上開出花來給你看看。這確實讓我心裡一驚。
然而,從花苞到開花要經歷多長時間,我不清楚。再說那些小小的、不起眼的花苞,實在也沒有引起我多大興趣。
日子還是平淡地過着。已是人間四月天,園子的櫻花鋪天蓋地地開放,滿眼望去,粉嘟嘟的一片。讓我想到島國日本,雖然沒有機緣親自去欣賞,從文學作品裡屢次看到那些艷絕的景象:清涼的風裡,滿世界飄飛的櫻花雨。那種拋棄一切雜念的純淨之美,到了極致,像我這樣的俗人,很難承受得起。
我想留下那一樹樹的美好,與小夥伴在花下留影。花兒開得越絢爛,人越顯得憔悴。它們任意伸展着腰肢,輕輕搖擺着,在強烈的陽光下,亮麗的花影中,我緊蹙着眉頭,睜不開眼。我的想法很好笑,人比黃花瘦,徒留心底艷羨。流連忘返,悵然而去。
這份遺憾久久難平。恰逢校園裡移樹,正在開放的丁香花,枝條狼藉,散滿了一地。美好的東西被摧殘,總是殘忍的事。住在教學樓上的莊老太太,彎着九十度的脊背,倒背着手,在旁邊焦急地踱過來踱過去,不住地嘟嚕着,「一群強盜啊,強盜啊……」路過的人也嘆惋着,又毫無計策,慢慢走開。我站在倒下的樹冠旁,龐大的自由伸展的萬千枝葉委在腳下的這一刻,油然而生一種悲壯之情。
我抬起頭,兩個衣着不整的民工,手中的鐵鍬揮舞着,正在鏟掉它的根須。漸黃昏,涼氣逼來。我走過去,一股濃濃的香氣瀰漫着。我想,如果插在花瓶里,還能繼續維繫它們短暫的美麗。撿起幾枝未被碰傷的花枝,濕潤微涼的枝條,捏在手裡,我感受到生命的脈搏。
回到家裡,環顧室內,白熾燈照耀下的世界,沒有一絲自然的生機。我尋覓了大半天,在書櫃裡看到一個大肚細口的白瓷瓶,造型優美,質地光滑細膩。它是女兒收藏的愛物。我曾經想,「這樣的瓶子,什麼東西才能配得上用它呢?」再看眼前一捧晶瑩剔透的白色花束,突然明白,它就等在那裡,已不知多少時日,就是為了等待這一束小花兒。 櫻花在院子裡絢爛之極歸於平淡,花瓣兒隨着四月的風兒飄散了滿天。花瓶里的丁香花,靜立在女兒書桌上,伴着橘黃的燈光,陪着讀書寫作業。我忙忙碌碌,日出而作夜深而歸,早已淡忘了花兒的事。忽然想起來,尋不到花瓶,問起女兒,女兒說早就蔫了。
落花流水春去了,熱鬧的花事已過,我的心也歸於平淡。一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幽香襲來。我馬上跑到窗台前,撥開茂密的綠葉子尋覓香氣的來源。在角落裡,幾根手指狀的扁平葉子,托起一束白色的花束,其中有幾朵已經綻開,鵝黃的花蕊在溫潤如玉的白色花瓣里,靜靜地吐着芬芳,那麼淡雅,那麼高貴!
哦,原來它就是傳說中美麗的風信子!
風信子的花語包括:喜悅、生命、幸福、濃情、沉靜的愛、永遠的懷念。它的象徵意義也是積極向上且充滿正能量的,象徵着只要點燃生命之火,就可享豐富人生。
昨天在朋友圈裡看到湯唯在被封殺之後在歐洲的經歷,她說:「沒有經歷過人生的連續跌停,也不足以談人生。」花期短暫,人生亦如此。不管什麼境況,努力開出花來,就不會遺憾吧。[1]
作者簡介
呂延梅,筆名,綠葉子。出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活在孔孟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