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王群)
作品欣赏
逃跑
逃跑（小小说）
01
M从所长岗位离任第二天，打他电话的人少了，约他吃饭的人少了。一天比一天少，一周不到，竟几乎就没电话了。
是他自己辞职的。
递报告时，是有思想准备的，但真的面对现实，M还是有些失落。他少言寡语，但他内心却波澜涌动。
怎么这么势利？他在水泥路上踱步，侧身而过的同事，明显不及以前殷勤。
M老婆是一个家庭妇女，晚饭洗澡后，似乎看穿M，就直说：“把你通讯录和微信删除一下。”M一惊，没想到，文化水平不高的老婆这么通透？
趁老婆睡倒后。他老花眼镜都没戴，一口气删掉了近十年与之往来的商人、社会人、酒肉朋友。
M的眼睛有些模糊，他眨眨，又清楚一些。五百多条通讯录和三百多个微信，在手指滑动中所剩无几。
奇怪，就好像泄了气愤，M既痛快，又后悔。后悔这么做，就等于毁了自己后路。是不是有点盲目，有点冲动？
他想逃跑，又想在原地。
他呆坐一会，关掉客厅的灯，失落地走到卧室，也睡了。
他睡不着，又自我嘲笑。原来，自己也是不豁达的，是个孱头。
02
M父母六十多岁，田做不动了，就租给别人，收点租金。门口不远有一条小河。河边有二分菜地。老俩口舍不得丢。
一大早，M父亲就挑了两筐草灰，去菜园，他想给菜上肥，顺便把韭菜割掉。第二天上菜市，正好捎一点给M，炒腌都香喷喷的。
暮春季节，雨后草青树绿。可一动，全身冒汗。
一切都停当了。老头子开始往回走。“啪”，老头子滑倒了，摔在地上。他的大腿钻心疼，不能动。
他知道不好。
他爬不起来，就在地上叫。老奶奶来了。“怎么搞的？”“骨头好疼……怕断了？”老头子痛得脸都变了形。老奶奶一听，吓破了胆。好一会，才晓得喊邻居。几个邻居把老头子送到市医院。
老奶奶打电话给M，没人接。其实，M翻看了几次，见没名字，就放了。
一会，女儿来电，劈头盖脸责问他，M懵了。肯定昨晚仓促中，误删了父母的。
他十万火急，打的，直奔医院。
老头子拍片，检查为腿骨重度骨裂，需要住院。
03
手术做完了。
骨科没有床位，只能住过道。
过道人来人往，声音嘈杂，老头子得不到好休息，又吃不香。
两天过去。老头子的眼窝都塌陷了。老奶奶，听说缺啥补啥，就给他炖骨头汤，也没用。
M很焦虑，下去找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半天才抬起头，冷冰冰地说：“排队！”M想，怎么是这个态度？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渺小。
在职时，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笑脸逢迎？他情绪陷入谷底，无力，失落，愤怒。
他下电梯，走出医院，坐在环城河石椅上，抽烟。
烟雾升起，熏他的脸，他眼睛流下了泪水。揉揉，没了，可一会又来了。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哭了。
一会儿，他不哭了。
抬头，楼顶“住院部”的红字亮了，闪着璀璨夺目的光。
泪水洗涤了他内心的伤感，他好受多了。抬头望着映着黑影的高楼，他咬牙自语：“医院不是火焰山！”。
他本想逃跑，但他现在要回来。只是不知，还有没有人给他回来的船票？
04
第二天上午。
他想起市医院的小丽。在位时，他给小丽三年单位体检的机会，还帮她承揽本镇其他单位三年内体检业务，小丽个人提成不少。因为多次联系。小丽的电话号码，他还记住。
他拨打小丽的电话，听说她已荣升副主任？
小丽，二十几岁，医大毕业，皮肤白净，漂亮时尚。
“哎哟，M所长，你好！有事吗？”小丽非常热情，M就直言不讳。
“领导，我马上给您去办。”小丽甜美的话语，听得M心里暖暖的。
他竟燃起信心，但转念又产生疑虑：骨科的床位的确满了，她行吗？
午餐，他一勺一勺给老父亲喂汤饭。
老父亲的大腿，缠满了白色绷带，老父亲的脸，也苍白得如同石膏。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就是让父亲自豪的儿子？
他又虚了，他心又翻江倒海。
05
下午不见电话。他以为没戏了。
他发愁晚饭都没吃。他又来到石椅上抽烟。
护城河水，在灯光照耀下，粼粼闪亮，阴暗处，可见小草一堆一堆，黑乎乎的，水里不时翻动着鱼花。
他有些绝望。
“叮……”小丽来电，他急忙掏出手机。
“M所长，沟通了一天，无果。缠院长，才磨到一个急诊预留床位。明早你就搬过去。”
小丽声音依旧甜美，只是在甜美好像中又多了一点什么，他听出来了。 第二天，小丽果然来了，她拎着水果。
M喜出望外，能弄到床位，就万分感谢了，怎么还破费？
M一脸堆笑。M瞧见，小丽更有魅力了，亮晶晶的双眸，雪白的脸庞，身着一袭绿长裙，楚楚动人。
老头子搬进去了。
M送小丽。望着小丽的背影，M无比感动。
06
老头子出院那天。
小丽又来了，手捧鲜花。
“伯伯，祝你早日康复！”小丽把鲜花递给老头子。
“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老奶奶不停夸小丽漂亮，人好 。
“费你心关照，丽主任。”M笑着。
“没事的，所长，这是我的义务。不过，我也想请领导帮忙。体检市场是蓝海，竞争激烈。体检部今年采取划片包干的办法。你片区，属我工作面。我想与各单位签订六年的合作意向书，还拜托你再穿针引线？丽丽铭记。”小丽粲然一笑，似艳丽的花。她注视着M，M心里一沉。
自己刚离任，这个他可做不了主，这个忙该怎么帮呢？
“没问题，我回去着手此事。”M低头略思考，红着脸，尴尬地回答。
“那我放心了，我等你电话。”说完鞠躬，伸出双手。小丽走了，像春风里一片飘动的绿叶。
望着小丽的倩影，刚才的高兴荡然无存。
M感到很羞愧，为什么不敢如实告诉小丽，自己离任了？虚荣？报答？一时，自己都不清楚。
车启动了。
暮春的风，吹进窗内，夹带着清新和香气。
一路上，老俩口不住念叨小丽。
可M后悔自己让小丽帮忙，更后悔自己从朋友圈里逃跑了，怎么又返回呢？
看来，想逃跑，是逃跑不了了。[1]
作者简介
王群，男，安徽芜湖无为市泉塘镇建国初级中学工作，乡村教师，自学本科，业余创作了电影剧本、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诗歌、通讯，报告文学等数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