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纳凉在心间(严雨龙)
作品欣赏
避暑纳凉在心间
我很吃惊，居庙堂之高的朋友，咋也会有如此处江湖之远的情思。这很文学，却似乎恰恰击中了我的命门。
于是说走就走，独自开一辆车，漫无目的，放逐自己。只是，裹挟在车流里，看似像一尾鱼样的欢快穿行，又实在吃力得不行。分分秒秒都得顾及研判别人的行动轨迹，不仅仅是全神贯注的亦步亦趋，你只能在车与车，应该是人与人的夹缝里，苟且偷渡。每一次的避让、并行、踟躇、超越，无不是一种条件反射、惊心动魄的侥幸。
于是又蓦然发现，随大流其实是一门高超的技术活。
叹惜，在我们一路走来，遇到一个个不解的疙瘩时，无奈得原地打转，像一只发疯的猫没完没了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待到筋疲力尽，自己或知己常常是要劝勉的——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吧。似乎顺其自然随大流，便是破解一切烦恼无奈的不二法门。殊不知，顺其自然，谈何容易？倘若没有搏击中流的智慧和勇气，我劝还是挣脱大流，靠边停下，如朋友的建议，觅得树荫，任其你追他赶的川流不息，我自天高云淡。
承认自己远未达到腾挪自如的水平，何况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需要争分夺秒地追赶，不能不从熙熙攘攘洪流里，择机钻脱。拐入乡间小道，顿显豁然顺畅，郁积的紧张随着长舒一口气而释然。原来适合自己的路才是路，方是阳光大道。
当然，这在世俗的眼光里，便是被潮流所挤出、边缘化、抛弃；在别人看来也许是逃脱、佛系类的超脱；而自己清楚这本是主观的争取，目标虽然不是很确定，但过程尤显重要。甚至，有时旅途本身就是诗和远方不可替代的一部分。路途的远近真不是由距离决定的，而是由时间规定。也不是完全由时间测量，而应该是由时间的价值衡量。
况且，我本无心惹尘埃，何叹奈何风吹来？
这条乡道是我所熟悉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田野村舍。曾经多年前，差不多有两年里，隔三差五早晚都在这条路上赶。那时是老陈开车我坐车，一路闲聊，偶尔看向两旁的风物，也是按着方位估摸路程时辰。现在自个驾车，自然更无暇欣赏两边风景了。而且，自己开着车，这熟悉的路却也有点陌生，似乎平添出不少的上坡下坡，左拐右转。
在山里曲折前行，原以为纯属信马由缰，但不知不觉还是拐到了这个村子里。又一次意识到，路是会引人的，经济学上所谓的路径依赖吧。不过这种“漫无目的，信马由路”的状态，我喜欢。
日子复制日子，生活粘贴生活，难免常常要陷入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就习惯任思绪在茶气与烟雾里，氤氲，蒸腾，漫卷，飘散，随心而走，所谓思想的漫步。既然是漫步，应该信马由缰，漫无边际也漫无目的。可有人总是刻意地要在这个转转悠悠里寻寻觅觅，像个拾荒者，拨拉着生活的残羹余汁，偶有发现，如获至宝，进而自作多情地煲出几许鸡汤，其实连自己都乏味。这与其说漫步，不如说跋涉，或许还是自我陶醉的广场舞。
我们寻思顺心顺意，可何曾有过丝毫的顺依心灵，做出来的尽是违心执意，这就难免一念执意，万般苦来。心之所向，心之所在。老马识途，前提是要释放缰绳。
弄坞村像一头蹲伏在山坳里的狮子，别无它路，只能从她面前通过。我确定只是路过，因为再往山里走，显然更加深山老林，且人地生疏。但凡陌生总该要倍加凉快些的。所以行走得很是小心翼翼，唯恐惊动看似熟睡的狮子。然而还是失算了，待走近村子牌楼下，仿佛有股巨大的吸力，鬼使神差，悄无声息，囫囵一口就被她吞了进去。我居然没有丝毫的挣扎，完全是一副自投罗网的情状。
村里是一如既往的空寂，这当然了，村子不大一千多点人口，三分之二人常年在外创业务工、求学经商。平时村巷也难得见到人影，尤其烈日当空时，本就不多的留守老小应该都被酷暑拘禁在屋阴里了。
当年是作为市农村生态指导员，派驻蹲点联系。虽然驻点两年，家家户户都走访过，田间地头屋檐，闲聊唠嗑打趣，相问相谈，接触往来不少。但是就村里留守乡亲，普遍不太相识。因为一则当时市县乡三级都派有驻村干部，谁是谁不易分清。另则，过往的蹲点联系经验告诉自己，村里的事好说，农家的事麻烦，倘若很深入，以致交朋结友，那无异自寻烦恼了。所以那时尽可能使自己不显山露水，混迹干部之中，公事公办的了解社情民意。涉及具体事情问题的沟通协调，处理解决，均由村支书、主任出面。好在支书主任都是实诚人，一个四十出头，一个三十出头，俩都温文尔雅得像书生，这颠覆了我已有的村干部印象。虽然像书生，但看得出村民对他俩认同度非常高。因此村里污水处理管线、河道修理、村容整治等等项目，一经规划确立，便毫无障碍迅速推进。也因此短短不到一年，弄坞村在驻点前的全乡落后薄弱村，一跃而成了全县模范生。随之村里悄然有了“严书记”的名声，其实除了村两委成员，大多数村民真的弄不清严书记是谁，谁是严书记。只是当作工作组的统称罢了。这应该是支书主任的诿功于人了。
记得那个大年廿九的晚上，散落在各地的弄坞人，回乡过大年，凑在一起喝酒，高兴了非得叫支书召我过去喝酒，说是无论如何要会一会。闻讯，当然很激动，无奈天已晚路途不近。第二天大年三十驱车赶到村里，就在村部门口的小坪地里，老少咸集，在外创业回乡的人，争先恐后要为村建设捐资出力，这个2万那个5万，半小时不到就集起了26万。一时群情激昂，家家鞭炮齐鸣，老少妇孺喜大普奔。此情此景，感人至深。
乡党委书记感慨说，村里公共设施、生态环境建设，的确是凝聚人心、振奋乡情的触发点，这就是乡愁最深情的表达啊！
谁说不是啊，那些日子里，夜深人静了，在乡政府那破旧的房子里，和年轻的乡党委书记、乡长，我们促膝相谈，每每论及村里的建设发展，也常常触碰得火花四溅，顿生一股“为之踌躇满志，为之提刀而立”豪气。比如寓外人士，捐助了还意犹未尽，几个稍微大点的老板牵头，自行筹集了200多万。这令我们既感动又压力。纠结之下，我们几乎同时想到，何不将村里各种建设资金、资产资源等等捆绑，注册公司，这样后续的捐资就有了投资的意义（虽然捐资者并没有回报的想法，但村里因此有了滚动发展的资本），资金作资本运作，而村里的老板，村庄的公司化治理，这方面他们有长处。借力引资也借智。再比如，我们设想着将村里行政服务窗口，扩大功能，形成综合性的公共服务社，如此就成立“弄坞公社”。还比如--------
说实话，弄坞村的变化发展，我并没有出过多少力，最多算是用心而已。一点公心，却收获了乡亲们满满的盛情，这使我常常既惭愧又惴惴不安。从此，喜欢将弄坞的形貌作QQ、微信等等头像。
用心所在，或许正是你的清凉世界。
走在静静的村巷里，像读着自己的一本经年旧日记。而某个拐角，或者哪家的庭院，哪怕细微的变化，也攸然满心欢喜。河边的亭子廊道，还有玲珑翼然的小木屋，岸边悠然垂钓的人-------村子是越发出落得引人入胜了，像座偌大的山庄小镇。正这么寻觅寻思，一转身却与边打着手机边走的人，差点撞个满怀，彼此抬头相见，哈哈，正是村支书（以前的村主任），惊讶得异口同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支书说，他在杭州的公司全交给妻子打理，衢州的企业别人代理，他遥控。没办法走不脱，基本在村里忙。我声明是路过，当然没跟他说这些年没少这样路过。支书便拉我到村部，这里倒是或坐或站了不少人，有办事有闲聊的。支书自然和他（她）们说起当年当年。说话间又陆续挤进一些人。便想告辞，再三声明路过。可大伙不由分说——这回纵使你说破天也逃不脱了。其实撞到支书的那一刻，我的心底已经清楚，这回该是走不了了。
于是，不得不随遇而安。
我们几乎一刻不停地，七嘴八舌说着村里的人、事、物。有人还把家里藏了十几年的老酒拿来了，支书原来不喝酒，这回却自己倒得满满的-------
虽然山里也闷热，个个满头大汗，但似乎也应了这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乡情浓浓好乘凉啊。是的，闲愁最苦，闲暑难熬，消暑纳凉在心间。
作者简介
严雨龙，浙江衢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