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兒(張冬梅)
作品欣賞
那些花兒
趁星期天有空,我和愛人回家看望父母。
遼闊的豫東平原上,到處都是綠色的海洋。半人高的小麥連成綠色的波濤,翻卷到一個個美麗的村莊。油菜花即將落幕,沿着道路、河渠兩旁伸開細長的綠莢,忙着結籽。桐花在高高的枝頭開成淡紫、深紫的花串,這一切都在昭告着春天已經進入尾聲,夏的腳步正一刻不停地被季節驅使着趕來。
這些年老家的青壯年人人出去打工,掙回來錢毫不吝嗇地花到建房上。幾乎家家都蓋的是二層或三層的小樓,四方小院,闊大軒敞的大門樓,方便將車停在院內,有些講究的外牆還貼着金碧輝煌的瓷磚。相比較而言,我們家的老房子快成了老古董了。
我們家大門朝西,開門是一個穿堂,過穿堂,經過一個月亮門,進入院裡。月亮門北栽種着一棵枝繁葉茂的杏樹,每到初春,粉紅的杏花就竄上枝頭。陽光和暖的時候,引來嗡嗡的蜜蜂在花朵間奔忙。不過一個半月的工夫,當初,花朵滿枝的杏花都不見了,綠葉在院子裡遮下一片綠蔭。此刻,杏子尚小,青梅一般大小,藏在葉子與葉子之間,同色,不仔細看是難以分辨的。婆婆面帶微笑,正坐在院子裡的一棵杏樹下等我們回來。
這種場景實在太熟悉了,除了冬天,感覺每次我們回來,婆婆都坐在花朵旁等待着我們回家。跟生活在外地的孩子相比,我們這種明明在老家工作、生活,又離開鄉村在城市的人,老家,不過是坐到車裡,不到一個小時的距離。因為近,所以常常回去,我們和父母之間多了不少隨意。我剛在凳子上坐下,看到牆角的磚縫裡一朵、兩朵的蒲公英開得正好。黃色的花兒像揚起的笑臉。這些草本的花,生命尤其旺盛,再過幾天,就會變成一朵朵白色的小小的絨球。為了保證種族的繁衍,蒲公英給每顆種子都備上一把降落傘,每當風兒吹起的時候,種子們就紛紛告別媽媽,到四處安家。等到來年春天,早早地,有一點泥土的地方就能看見蒲公英黃色的小花。哪怕紮根在磚縫中、水溝旁,甚至老屋的牆縫裡,它都會開出美麗的花。
鄰居的家門口種了一排蜀葵,這些蜀葵是什麼樣的機緣巧合,從多雨濕潤的南方一路輾轉來到這裡,被隨意地種在屋外的路旁,任風吹雨淋,煙塵蒙面,也能自下而上開出艷麗的花朵。顏色多,花色美,鄉村人不知道它的名字,只管依着它的形狀胡亂的稱呼它為: 秫秸花,節節高花。今年的蜀葵長得好,此刻還不到開花的時候,也許因為今春的雨水足,莖稈粗壯,葉子肥大寬闊,頂端已經結出無數的花苞,可以想見花開時的燦爛。夏天我們回去的時候,婆婆坐在蜀葵邊上,笑臉被花朵映得紅撲撲的。
蜀葵下是農村的女孩子喜歡的鳳仙花。那年,我們晚上帶着女兒回老家,婆婆問女兒,染不染紅指甲?女兒說不染,塗一層指甲油,跟把手指甲糊住了一樣不透氣,不喜歡。婆婆說是指甲草開花了,我去找人家要點,用碓舀子搗碎了包一夜就紅了,不傷手。女兒怦然心動。婆婆外出,一會兒用塑料袋裝了半袋子紅色的花瓣,片片有指甲大小,用手一搓,手指上立刻留下殷紅的汁水。讓我想起《紅樓夢》中的晴雯,養着兩根三寸長的指甲,尚有金鳳花染得通紅的痕跡。可見,這指甲草定是古代深閨中消遣時間,美化手指的常用之花,是最親近閨閣女兒的花朵。它又是潑辣樸素的,既能生長在深深庭院,也能紮根于田舍農家,不需要花匠園丁細心呵護。它的種子藏在一個個布袋一般的袋子裡,只等成熟,「啪」的一聲迸裂開來,隨便落到哪裡,最是隨遇而安。
今年的洋槐花不多見,往年這時候,鄉村里誰家有棵洋槐樹,多少人家都能吃上香甜的槐花,它和榆錢兒一樣,曾是饑荒年代裡窮苦人家的口糧。門前的空地上,開着白色的蘿蔔花,花型和油菜花猶如雙胞胎,不同的是,花是白色的。它身邊的芫荽長老了,也開出傘狀的星星點點的花來了,隨處可見的薺菜花長長短短的隨便長着,只要不被人拔去,就必定開花結籽,以待明年。
坑沿邊野草也在開花,花朵不美,只能稱得上花而已。還有路邊的,我認得一種叫做紫花地丁,它們才不管人們認不認得它,它們被羊啃食過,被鵝和鴨子擰着吃過,被車輪碾過,被孩子們順手揪過,在風雨中老去,化作泥土。不過,明年的東風一吹,它們又會按部就班地來到枝頭。
它們是鄉村的花,鄉村裡的人們看到它,就會說: 「看,花開了,老人和小孩的好時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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