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叫「小金」的鳥(陳科)
作品欣賞
那隻叫「小金」的鳥
多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在上班的途中遇到了一隻小黑貓，它「喵喵喵」在一顆松樹下不停地叫喚。我以為它找不到家了，剛要過去抱它，而它卻「嗖」地一下子竄進了旁邊的草叢裡。我正準備離開，突然聽見有幾聲雛鳥隱約地在附近鳴叫，順聲而望,原來它們住在眼前這顆高大的松樹上。我瞬間明白了，原來是這隻小貓正要伺機享受一頓美餐啊！為了小鳥的安全起見，我費盡周折爬上了雜亂如虬的樹冠，慢慢地把它們從樹杈中間挪了下來，安穩地帶回了家。
全家人都非常驚訝，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過一隻小鳥，特別是女兒，見到這些小鳥的一瞬間，立刻就愛不釋手了。
三隻小鳥，看上去非常弱小，如果要推斷它們年齡的話，估計也就剛出生十多天的樣子吧。它們渾身長着稀疏的乳毛，青黃的小嘴，間隙會甘甜地鳴叫幾聲，仿佛像是嬰兒那般稚嫩的哭喊，讓人十分憐惜。
一開始，它們竟然集體絕食，什麼東西都不肯吃。我猜想，大概是怕被我傷害的緣由吧。我擔心它們會餓壞，於是，用手指撬開了他們的小嘴巴強制去餵些小米，但是它們吃進去馬上就吐了出來，好像非常生氣，全然不顧及我才是救命恩人的道理。為了給它們一個適應的空間，我選擇了悄然離開。
在我離開的幾個小時裡，女兒卻一次又一次地去試着接近它們，幾個回合下來，三隻小鳥竟然全部主動張嘴進食了。也許，只有幼小的心靈才能感覺到那不可言說的投緣吧。
一個月過後，它們長大了一些，每天嘰嘰喳喳不停地鳴叫，連隔壁鄰居都問我是不是在家裡養了小雞。我解釋說，是幾隻小鳥。鄰居過來參觀後連連稱讚：「這可不是一般的鳥，估計還能賣錢哩！」雖然心裡特別感謝鄰居不太標準的讚詞，但怎麼捨得去賣錢呢，再苦再累還是自己養着吧。
一個周末，女兒正在做功課，我擔心她被小鳥的叫聲干擾，因此，把它們放在了牆外的涼台上。女兒功課結束了，妻子提議一家人去公園散步，出門之後，小鳥的事情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正當我們走了一半路的時候，忽然，天空電閃雷鳴，狂風呼嘯起來，大樹被吹得東倒西歪，暴雨一下子就來了，偌大的街道瞬間就被洪水淹沒了。女兒問我：「爸爸！小鳥放進屋裡沒？」壞了！我一臉驚慌，因為小鳥還在涼台上呢！我們飛快地往家折返，生怕大雨會傷及它們無辜的性命。
到家的那一刻，我們怔住了。眼前的三隻小鳥早已如「木乃伊」那樣一動不動地疆在了籠子裡，而籠子也如地震之後的房子那樣，已然面目全非。頓時，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痛涌注全身，眼睛酸酸的，只是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讓自己解脫這無以赦免的罪行。在一旁的女兒已經泣不成聲。她埋怨我，她用稚嫩的小拳頭捶打我，怨我，怪我，恨我……而我卻無法再說一句話，那怕是一句安慰的話。
我默默地把它們從籠子裡取了出來，放在了一堆棉花里，試着讓棉花的溫度促使它們再次甦醒，半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任何動靜；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倚着沙發我竟睡着了，似乎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三隻小鳥全部被一隻野貓銜走了，而我用盡全力卻怎麼也追不上……突然一滴涼水滴在了我的臉上，我被水的溫度冰醒了。睜開雙眼，原來是女兒，她又在淘氣了，我正要發怒。她卻說：「爸爸！你快過來，有一隻小鳥好像是張嘴了。」我立刻跑了過去。真的，它有呼吸了！它還活着！我把它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放平，用棉花把它濕漉漉身體擦乾，再用一塊軟布輕輕地裹了起來，我和女兒睜大雙眼，等待着一次生命的奇蹟。
夜幕降臨了，一天的疲憊困在了黑暗裡。第二天清晨，女兒又來叫我了。「爸爸，你快過來！」「又怎麼了？」我邊走邊問。「那隻小鳥活了！」「啊！」我渾身鬆散的關節宛如變形金剛那樣瞬間就組裝在了一塊。女兒拉着我，走進那間放鳥的屋子，那隻小鳥竟然在地上蹦來蹦去，仿佛昨天生死攸關的事情與它無關似的。這樣也好，看着它蹦蹦跳跳，我這顆懸着的心終於落進了心窩裡。
女兒說，我們餵它吃東西好嗎？我點點頭，取來了小米。女兒開始餵它，它很溫順地就吃了起來。女兒說，想給它取個名字。我問她，叫什麼呢？叫「小金」吧，女兒很果斷，好像早就想好的樣子。接着她解釋道：小鳥兩翼通黃，就像金子一樣好看。我立刻贊同了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合在這隻小鳥身上太貼切不過了。我接着告訴女兒，既然小金大難不死，就一定要將它養大成「鳥」，女兒點了點頭。最後，我們還是老方法：「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時間從窗外的葉子中間溜走了，轉眼之間就是大半個年頭。小金長大了，一身金光閃閃的青黃羽翼，更加修飾了它天生的名貴與嬌美。閒暇時，我逗它，它也不再怕我了。我盯着它看，它也會盯着我看。我眨眼，它也眨眼，我驚嚇，它也驚嚇，好像一面鏡子那樣反饋着我一招一式里所有的氣息。我走開了，它便鳴叫幾下，低下腦袋開始氣定神閒地吃起那些早就準備在籠子裡的小米粒。
為了知道「小金」的真實身份，我從百度搜索得知，原來它有這樣一個好聽的名字——金翅雀，由於羽色金黃艷麗而得名。它們分布在我國東北部、華北大部、華中、華南等地區。食物主要是樹木和雜草的種子為主，適合人工飼養。
得知這些之後，我如獲至寶，無論工作，還是休息，對於它的「糧食」供給從來都不敢怠慢，因為，我已把它當做了生活里的一部分。
每逢清晨，當我還在夢鄉酣睡時候，它早已瞅瞅地鳴叫，叫聲清澈干冽，清脆悅耳。有時候，我不是被鬧鐘叫醒，而是被它優美的歌聲喚醒。每當夜深人靜，在我獨自被空閒的時間包圍時，總是會察覺到它在偷偷地看我，我索性放下眼前的事情和它對話。它聽不懂我的話，我也聽不懂它的話，我們用各自的語言進行着交談。久而久之，我們竟然了解了對方秉性。比如：它不喜歡吃舊食，不喜歡蟲子一樣的谷穂；我不喜歡它把米濺得滿地亂飛，不喜歡它拚命撞擊籠子等等。就這樣，我與它心照不宣地過着人與鳥類共有的那份獨特時光。
陪伴它時，我會思考一些問題：它在想什麼呢？我若是它，關在這孤獨的籠子裡，會寂寞嗎？會絕望嗎？或者它想知道振翅藍天是一個什麼感覺嗎？
我把它放了出來，它馬上振翅欲飛，可是軟軟的翅膀卻撐不起沉重的身體，剛飛了幾米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才恍然，原來天性也是會磨滅的。就像一個人，有腿卻不會走路；就像一條魚，有鰭卻不會游泳，不知不覺間自己仿佛成為了一個罪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試着讓它練習飛翔，我抓住它的小爪子，上下，左右，輕輕晃動，不停地讓它尋找扇動翅膀的感覺。
有一天，它慢慢地察覺到了，原來翅膀是用來飛翔的。
白天，黑夜，反反覆覆，它開始成千上萬次地展翅練習。我吃飯的時候，它在練習，我睡覺的時候它在練習，我上班的時候它還在練習……它開始有了夢想，一個簡單的夢想——飛翔！
原來，夢想是可以被喚醒的啊！一隻小鳥想要高飛，是要經過成千上萬次的準備啊！就如我們每個人，要跌倒多少次，要碰壁多少次，要被傷害多少次，才能成為其「人」！大自然的叢林法則再次證明，萬事萬物都是要經歷這樣一個過程的啊！
小金終於會飛了，它飛在了電視上，桌子上，涼衣架上，還有我的手上，就像一個調皮的小孩子那樣，不停地向我撒嬌淘氣。讓我再次頓悟：這個世界不只是人才有感情，像小金，它也同樣具有柔情似水的感情，只是我們人類只知關注自身，而把它們忽視了。
一個天高氣爽的秋天，我和孩子帶着小金，走在了郊外的曠野。我把它舉在手中，像放飛心中的夢想那樣，讓它高飛。然而，它左顧右盼，看看孩子，看看我，幾經猶豫，不忍展開翅翼。我忍着心裏面無數的不舍，狠狠地將它拋向了深邃的天空。
因為我與孩子曾經的那句誓言：有朝一日，要將它放飛藍天，還它一個天性的自由。
小金在盤旋在天空中，很猶豫地轉了幾個圈子，既熟悉又陌生地鳴叫了幾聲，飛走了……
我和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誰也沒有和誰說一句話。應是高興才對，但是心裡卻一丁點兒也無法澎湃起來。
日子平淡地如水般流走，消散在了城市落陽里的那個方向。轉眼又是秋去，冬來，來去皆是匆匆。
有時候，走在嘈雜的街道兩旁，女兒會莫名地問我：「爸爸！你看，樹上那隻小鳥在叫呢，和小金的聲音一樣，會不會 是小金啊！」我告訴女兒，也許是吧，也許它還當爸爸或媽媽了呢！女兒被我哄得笑了。
女兒看着深邃的藍天說：「天空好美啊！我要是一隻自由的小鳥那該有多好啊！」等你長大了，那時候，你就是一隻自 由的「小鳥」了，爸爸一定給你一個專屬的自由。
孩子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再次笑了……[1]
作者簡介
陳科，男，山西長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