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姿勢讓人感動(王張應)
作品欣賞
那種姿勢讓人感動
原來,讓人感動,並不是一件難事。不是所有的感動,都需要驚天動地泣鬼神,弄出很大的動靜。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小小動作,乃至一種本來的姿勢,也會讓人感動不已。
我說這話,絕不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我可是有根有據的。這種根據還不是道聽途說,是我親眼所見的。耳聽還是虛,眼見方為實。是自己親眼看見的東西,我才深信不疑了。
感動我的,還真的就只是一種姿勢。而且,這種姿勢,還不是人的姿勢,它只是一隻鳥的姿勢。是一隻鳥的一種姿勢,意味深長,讓人感動。而且,同樣的鳥的姿勢,我還不止見過一次。這就讓我相信,我的所見,不是偶然,是一種必然了。同時,我能遇見這種必然,說明我和這種必然有緣。於是,我來給這種必然留下一點文字,想來,也該是理所當然了。
事情就是這樣。我所居住的小區,坐落在這個城市的西郊。靠近一座山,也臨近一片水。小區里,空地較多,綠化尚好。鄰近的山水,有樹林有草地有水面,有魚有蟲,從而吸引了眾多的鳥類,前來安家落戶。鳥兒們于山水間,玩得多了,待得久了,也許會膩味,像人一樣會嚮往城市。估計,在那些鳥們的眼裡,我所居住的小區,該是它們最鄰近的「城市」了。所以,它們經常過來串串門、做做客。於是,我就有機會見到了城市裡面難得一見的鳥們。小區里,我見得最多的鳥是喜鵲。它們大大方方的,從不把自己當外人,好像它們本來就是這個小區中的一員。我發現,棲息在小區裡的鳥類,跟山野里的鳥類大不一樣,它們跟人親。人來了,它們原先在地上幹嘛,還照樣幹嘛,不避人,不會一見人就倏地一下飛走了。
小區裡的喜鵲有兩種,有花喜鵲,還有灰喜鵲。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花喜鵲的印象就不是很好了。我也說不上花喜鵲到底有什麼不好,花喜鵲也從來不曾得罪過我。可能是因為讀過汪曾祺的書,受了汪老先生書中文字的影響。這老先生在書里曾經說過一個民謠:「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我敢說,即便我忘記了那本書裡面所有的內容,這句話,我還是記得的,始終不會忘記。再說,我在小區里經常見到的那些花喜鵲,總是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從來沒有安靜的時候,花喜鵲的那種姿態也該是略嫌輕薄了吧。這就不能不讓我想起了汪老先生書中的那句話,我還真的不能不信老先生說過的那句民謠呢。
我要說的其實不是花喜鵲,是灰喜鵲。它跟花喜鵲外貌很相似,只是體型略小。外表的主要區別在於羽毛的顏色了,花喜鵲一身的黑白花,灰喜鵲則是單一的瓦灰色了。但是,兩種喜鵲到底還是不同的,它們在性情上差距大着呢。難怪,在我們人類世界裡,常常有人感嘆,同樣都是人,咋就差別那麼大呢!鳥類也是這樣,只是我們聽不見鳥類的感嘆。同為喜鵲,差別大着呢。
不過,我還沒有正式介紹灰喜鵲出場,人們或許還看不出灰喜鵲和花喜鵲到底有什麼不同,差別究竟在哪裡。
在我的眼裡,灰喜鵲完全是一位城市紳士的派頭。你看,它常年穿着一件乾乾淨淨、整整齊齊、色彩光鮮的灰色西裝,說話輕聲細語,步履沉穩大方,讓人想起了上個世紀早期,那些民國紳士的莊重典雅。現在的人,太浮躁了,很少見有灰喜鵲那種模樣的。倒是不少人,跟汪老先生筆下的「花喜鵲」很相像,功利得很,薄情得很。難怪,灰喜鵲還曾經被我所在的這座城市選為「市鳥」呢!在成千上萬的鳥類里,人們選擇了灰喜鵲作為「市鳥」,總歸是有道理的,至少說明了一個城市對這種鳥的認可。我這麼說,可能還不太明白。 「市鳥」的說法也可能有些突兀,人們不容易理解。若是把「市鳥」跟「市花」一起來說,有個類比,估計就會便於人們的理解了。「市花」和「市鳥」都是一個城市的象徵,是這個城市的形象大使了。
我要說的感動,其實,也只是灰喜鵲讓我看到了它的一個漫不經心的姿勢。那種姿勢,我到底見過了多少次,我已經記不清了。我記得很清楚的就有兩次。所以,我才相信,那種姿勢不是偶然的現象,那原本就是灰喜鵲的生存態勢,或者說是灰喜鵲的生存理念。
我所說的灰喜鵲的那種姿勢,很簡單,是灰喜鵲低頭飲水、仰頭吞咽的姿勢。
兩次,都是在早晨,還都是在這個小區里。走在小區裡的道路上,我喜歡東張西望,讓小區裡的綠色植物,還有活躍在植物中間的那些機靈的小動物,或是飛鳥,或是蝴蝶,或是蜜蜂,來滋養一下我的有些枯澀的眼睛。無意中,我就見到了那樣兩次灰喜鵲飲水的姿勢。兩次,都是在雨後,在草坪上的小小水窪旁,灰喜鵲伸頭到水窪里飲水。我發現,這位紳士先生,飲水的姿勢真是優雅至極。它先是低下頭去,把自己的一副小巧的喙,輕輕地插到水窪里。那種插入的動作,非常的輕微和柔和,讓人覺得灰喜鵲對那一窪水非常痛惜,它很擔心它那副堅硬的喙,很容易把窪里的水給弄痛了。接着,灰喜鵲慢慢地用了些吸勁,把水窪里的水抽吸到嘴巴裡面來。然後,灰喜鵲抬起頭來,繼續抬起,進一步抬起,直至抬至仰面朝天。這時,灰喜鵲才將他的上下兩瓣小喙,輕輕地張合幾下。那情景,很像飲者端起酒杯,仰面朝天,一飲而盡,一副暢快淋漓的模樣。讓人感覺飲者手裡的那杯酒一定好香,未飲的人,也想一飲為快了。還有,灰喜鵲的嘴巴,那樣翕動幾下,真有些咀嚼的意味了,讓人覺得,它喝的那口水肯定不是一般的水。那是瓊漿,那是玉液。飲了它,總會回味無窮。至於,抬起頭來,抬起,再抬起,直至仰面朝天,那完全變成一種典型的仰面嘆息的姿勢了。或許,灰喜鵲真的在虔誠地感嘆呢,灰喜鵲正在感謝上蒼,是上蒼給它以甘露!
那種情形,同時也讓人看到了,是上蒼的甘露,滋養了天地間又一種美好的精靈!你看,在它那么小巧的身軀裡面,包含着一個多麼博大的心靈。它懂得謙卑和虔誠,它更懂得珍惜和感恩。
至此,我才確信,姿勢本身就是一種語言,而語言當然是一種心聲了。灰喜鵲給我的感動,不僅僅是它喝水的那種姿勢感動了我。姿勢再優美,欣賞一下也就夠了,還遠遠達不到感動的程度。真正讓我感動的,是灰喜鵲那一顆感恩的心!從灰喜鵲飲水的姿勢中,我讀出了感恩的意味,我懂得了如何去感恩,哪怕只是從地上汲取了一滴雨後的水! [1]
作者簡介
王張應,男,1963年出生,安徽潛山人。現居合肥,供職於銀行業金融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