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駕(謝復根)
作品欣賞
醉駕
將老婆送到單位後,沈金看了看時間還只有七點,往常這個時候他還沒從家裡出來。因為老婆的單位最近搬了新址,路遠,老婆又不敢開電瓶車,今天又逢她接早班,因此,沈金儘管頭脹得厲害,還是早早起來,盡做丈夫做先生的責任。
和老婆分手,車子上道後,沈金有點猶豫,直接去廠里?廠子已破產,自己只是留守沒必要那麼認真。那去哪兒?他想了想,不由得自己笑了起來,去哪兒?去吃早飯呀,今天出來早,肚子裡一點貨都沒裝呢。怎麼先把這頭等大事忘了,都怪昨晚老酒灌多了。於是,他加大油門,決定先找一家早吃店。
寒冬的早晨,路上車輛、行人都少。路好,車新,雖說頭還有點發脹,但沈金心情不錯,畢竟自己的座駕還是新的呀。當然,這樣說,並不是說,沈金是「新手上路」,事實上,他已有十多年的駕齡了。只不過以前開的是公車。廠子形勢好時,廠里有好幾輛小車,作為勞資科長兼運輸科長,沈金要開車是很方便的。既不用掏油錢也不用花車子維修費,真比自家有車還好。只是後來廠子破產了,廠子所有的車子都過戶到私人名下,沈金的駕照也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當然,按沈金家的經濟狀況而言,並不是買不起、養不起一輛車子,而是沒這個必要:沈金沒幾年就要退休了,老婆呢,連電瓶車也不敢開,更不可能學開汽車了。要不是老婆的單位搬遷變遠了,為了方便有時能接送老婆,沈金是絕對不會買車的。
車子行駛着,沈金一邊注視着路況的變化一邊保持着四十碼的車速。沈金開車很謹慎,從不飆車。忽然,他渾身一個激靈:右前方,路上一塊高懸的警示牌,使他立刻想到了什麼。那塊牌子上的字是我們經常看到的: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沈金立刻想到了昨晚的那頓酒。昨晚,幾個多年不聚的老戰友難得一聚,四個人喝掉了三瓶白酒。沈金喝得算少,也有三四兩,他的戰友尤其是那個仇大勝,喝了有一瓶多。沈金喝得雖說不多,但三、四兩的酒下肚,到底不是躺一夜就能完事的。難怪早晨起來,老婆說他滿嘴酒氣。當然老婆是隨便一說,他也沒往心裡去。可這會兒他看到這十個大字,他一下子驚醒了。
沈金當過勞資科長,他對條文、概念之類是很敏感的。比如酒駕、醉駕,罰款扣分,什麼條件適用他記得清清楚楚。如果說對駕駛員來說,這些都是常識,那有一點也許是別的駕駛員不知或忽視的:即喝酒後,酒精在人體的血管中逗留的時間至少要24小時。沈金想,昨晚的酒雖說過了一夜,但嚴格說起來只有過了七、八個小時,遠遠沒超過24小時,要是此刻被測血液,那血液中肯定還有酒精成分。這樣一想,沈金決定,不能吃早飯了,還是先把車子開到廠里再說。然後再步行出來在廠子附近的早攤點上買點什麼充充飢就行了。否則八點一到,警察上班,那就麻煩大大的了。於是,他一反習慣,將車速加快,直奔廠里。
然而,當沈金車子要開到十字路口時,他傻眼了:一輛警車停在那裡,邊上還有幾個警察。沈金大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在查酒駕。因為他平時不止一次地注意過,在這一帶,警察查酒駕設卡都在這個口子上。沈金想,完了!倒霉了,今天撞槍口了,自投羅網了!他想往回開,可在大蓋帽眼皮底下掉頭,豈不是「此地無銀」嗎?往前開,到卡子上接受檢查,一測,不就完了。唉,今天為什麼如此倒霉,早知如此,早上,就是有人拿槍逼着,也不能送老婆去上班。出師未捷身先死,剛開了幾天的新車,就要...他不敢想下去了。
沈金磨磨蹭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慢慢往前開...那樣子,不像是開車,倒像是他當兵時在越南戰場趟雷區。雖說是大冬天,頭上卻沁出了冷汗。
忽然,他發現了什麼:在警車的前面倒着一輛電瓶車。邊上則是一輛「尼桑」車,這就是說,警察不是在查酒駕,而是在處理交通事故。發現這一點,沈金立刻如釋重負,輕鬆了。
果然,當他通過警車時,警察沒有攔住他。
廠子很快就到了。沈金一進大門,剛將車子停好,門衛過來了,一邊打着招呼一邊遞給他一個大大的信封。沈金看了看,上面有「沈金親啟」的字樣。因為肚子在叫喚了,他沒有馬上拆封,而是將信封往駕駛座位上一放,步出了廠門。
離廠不遠處有一個賣牛肉湯的早攤。沈金要了一大碗牛肉湯和一盤餃子就美美地享用起來。對於牛肉湯,沈金平時並不十分喜歡,他認為這湯臊味太重,但今天不同,他就想借這臊味中和自己胃中的酒精。他想喝了這湯,那自己的口氣大概不會再有酒精了吧,而沒有酒氣,警察是不會測你的血液的。
一碗湯一盤餃子,沈金很快就吃完了。他離開早攤點,信步回廠。進廠後他習慣性地往辦公室走,走了幾步想起車子裡還有個信封,就迴轉身來到車前,打開車門,取了信封。
沈金進辦公室後隨即將信封拆開。
信封里裝着一疊醫院的診斷材料和一張小紙條。小紙條上面這樣寫着:
老沈,我殘了,以後要靠退休金生活了,請你無論如何幫忙在年底前把我的退休手續辦好,拜託了。老胡。
沈金看後又查了一遍診斷材料,不覺嘆了口氣:他想不到老胡會落到這個地步。
在沈金當勞資科長時,老胡是廠里的汽車駕駛員。十年前,因為醉駕將一輛農用車撞到公路下,對方司機當場死亡。老胡自己則受了點皮外傷。這件事的處理結果是:由廠方賠償死者家屬三萬塊錢,老胡調離駕駛崗位,下車間勞動。前幾年,廠里要在全國幾個主要城市設銷售點,老胡不知施展什麼法道,居然謀到了去外地開經營部的美差。生意只做了幾年就風生水起,又是買房又是買車。經營部本來隸屬廠里,因為廠子形勢不好要破產,他又捷足先登,半送半賣地將門市部盤了下來,貨真價實地做起了自己的老闆。
本來應該說是順風順水了,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三個月前,老胡老毛病重犯,又是醉駕,這次醉駕,沒有十年前那樣的好運了:把別人撞成植物人,把自己的兩條修長的美腿永遠地留在了事故現場,成了貨真價實的癱子。按照有關規定,他這種情況是可以辦提前退休手續的。前幾天,他就和沈金通過電話,求沈金幫忙在年底前辦好他的病退手續。
沈金當過勞資科長,他知道社保局辦老胡這類退休,一般是半年一次,今年辦不好一拖又是半年,老胡都這樣了,這個忙於情於理都要幫的。再說,沈金原本就是熱心人,他想現在離年底沒有多少天了,社保局真是要忙的時候,遲去不如早去,真耽擱了,那就太對不住人家了。沈金沒再多想,關好門,又對門衛關照了幾句,就驅車直奔社保局。
這會兒,已過了早上八點,路上來往的車輛很多。這年頭人們的腰包鼓了,幾乎是十家裡六、七家有車。因而路上跑的車越來越多。沈金邊開車邊注意着前面的路況。
糟了!就在他車子將要接近來時的那個十字路口時,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有兩輛警車停在那裡。邊上還有兩輛小車,三四個警察。一個車主模樣的人正在想警察訴說什麼?
沈金的頭「嗡」地一下大了。這次肯定是查酒駕了。自己今天怎麼啦?是腦子進了水在劫難逃了?來時老天爺已經提醒過自己,為什麼這會兒又來自撞槍口?掉頭?車子怎麼多,根本不可能。先下車走人?也不行,在這兒停車就是違章,車子肯定會被拖走,而自己這車還是新車啊。唉,怎麼辦?也許沒事?畢竟自己這會兒跟來時不一樣了,喝了一大碗牛肉湯啊。對,還有一大盤餃子。難道就不能蓋住早晨老婆聞到的酒氣?唉,聽天由命了,真被查了,只能多說好話軟話了。
沈金這樣想着,將車速放慢,慢慢靠了上去。又搖下車窗,對其中一個稍年輕的警察謙恭地笑着。
謝天謝地,那年輕警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車牌號,知道這是新車,也許他想,司機應是「新手上路」不會很油的,反正,他什麼話也沒說。揮揮手讓他通過了。
又是一場虛驚,真是老天爺保佑啊!沈金慢慢啟動油門,他不敢一下子加大油門,怕節外生枝。待車子離卡點有十來米了,他才將車速提了上來。不過,這一早上的兩次遇險,使他的大腦已經變得很清醒了:今天不能再開車了。要先找個停車場將車子停在那兒,待下班時酒勁確實過了再開。
好在沈金平時就是個有心人,沒一會他就找到了停車場。
沈金停好車,剛要離開,手機響了。
手機是老婆打來的。老婆說:你沒事吧?
沈金有點莫名奇妙:啥事?
老婆說:開車呀,剛才我聽同事說,路上在查酒駕,查到了好多個。
沈金舒了口氣:這個啊,沒事,不過,晚上我回來,再跟你細說。
沈金將手機放進口袋,手機又響了。沈金以為還是老婆,就問:還有啥事?
不料,這次不是老婆:是我,大勝,仇大勝!
沈金說:哦,是大勝,昨夜回家挨老婆罵了吧?
大勝說:老婆沒罵,要是罵了。也許今天就沒事了。
沈金說:怎麼啦?
仇大勝在電話那頭哭喪着臉:倒透霉了,剛剛酒駕被抓了。
酒駕?
還嚴重,早晨出來是又喝了幾口,醉駕!
啊![1]
作者簡介
謝復根,網名,頓河之水,浙江嘉興人,法律自考專業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