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水拍,誰主沉浮(胡躍寧)
作品欣賞
金沙水拍,誰主沉浮
千里迢迢,跨山川河流,越千山萬水來與你相識、相會、相聚,這是人生旅程的約定?還是命中注定的天意?還是老天命運的安排?
站在這座叫「渡口大橋」的橋上,我第一次目睹了你的尊容。
那時,那力拔江底而形成的高山峽谷,那隻翱翔天空山鷹的哀鳴,那滿山的光禿荒野,你如一條長長扭動的蝗蟲,扭曲着不雅的身段,裹挾着渾濁的泥沙,氣勢洶洶,粗狂翻滾,吼叫廝打着江兩岸礁石向前而涌,一副猙獰的面相,着實令我生畏。
你是在張揚狂放的野性?還是在顯示你粗狂的霸氣?
一條如黃湯一般的江水。黃色,我以為那就是你的本色;狂野,我以為那是你的本性。
那年,我十歲,正值一個懵懂,開始認知世界,閱讀人生的少年。那年,我初識了你,萬里長江上游的一條江河——金沙江。
感性的認識,你只是一條河,一條一往無前,奔騰向東流去的河流。誰曾想到,我的生命註定由你主宰,我的命運與你休戚與共。當我幡然醒悟這些的時候,才深刻地意識到,我的生命不能沒有你,你對我是那麼的重要。
我堅決堅定的相信:一個人的生命除了由鋼鐵鑄成,還可以用水寫就!
我沒登頂過唐古拉山脈海拔5054米的冰峰,但我深知金沙江的第一滴水是在那太陽光芒照耀下產生的;我沒有到過雪山冰川,無垠草地,令人心曠神怡的沱沱河,但我知道,金沙江的源頭在這裡;我沒有訪過山崖的清泉,問過歡騰的小溪,但我知曉,金沙江就是用一種坦蕩的胸懷,接納了每一滴聖潔的冰水,一股清澈的山泉,一條暢快的小溪,才可以匯集成了一條勢不可擋,力拔河山的金沙江水。向東方流去,不向斷崖絕壁低頭,不畏懸崖峭壁威脅,不懼峽谷鎖江,藐視怒不可遏的虎跳峽,浩浩蕩蕩,一路高歌,一路奔放,大顯你的個性,彰顯你的狂野。
金沙江啊!同其它江水一樣,有着你自己的特性,自己的秉性。
枯水時節的金沙江,像我慈愛可親的母親,那樣的端莊秀美。我來到了你的身旁,觀一江兩岸的風景,享陽光灑於江邊的絢麗。我在你的河床嬉戲、追逐。撩起那晶瑩剔透的江水,讓太陽的光芒變成七色炫彩的水珠;我在那黃橙橙的沙灘上翻滾跳躍,釋放童真天性,那就是我少年夢幻的搖床,是我思想的啟蒙。印刻、沉澱着對順流而下江水的記憶,發出狂歡的歡呼,那是我少年不可複製,也回不去的快樂時光。
豐水時節的金沙江,你變成了威嚴的慈父。我想親近卻不敢越雷池半步。這時節,你發出你的怒潮聲,怒吼滔天,似要將一切生命吞噬,哪怕電閃雷鳴,哪怕狂風暴雨也無所畏懼,掀起你的巨浪,摔打礁石的阻擾,惡戰暗流的漩渦,洶湧澎湃,昂首向前。那是真男人的氣概與氣節,真男人的偉岸與胸懷。
那個漩渦不就是當年頑皮的我嗎?不願隨江水一瀉千里而去,看似在這裡迴旋,其實,那是我躲在了父親的臂下,是我拉着媽媽的衣角不願撒手。那個旋渦,也就成了我記憶中那架古老的留聲機,記錄的都是城市最為原始的變遷。
早晨,我喝進腸胃裡的第一口,不是牛奶,不是咖啡,是一杯透徹杯底的清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這一杯水,足以讓我精神一天;這一杯水,讓我清清白白做人,乾乾淨淨做事,母親是這樣教誨的,父親是這樣告誡的。
那一杯水,來自於金沙江!
是為向我的少年時代告別,還是為了留下美好的時光記憶,我又來到了金沙江邊。不是觀景,不是吹風,不是玩耍。我手捂住着一個無色透明的玻璃瓶,我是要在那金燦燦的沙灘中,淘出一粒又一粒耀眼,閃着金光的金子,鎖住我兒時記憶。
那一粒一粒細小的金沙啊,裝進透明玻璃瓶里的同時,也填充了一個少年的心,向我懵懂、盲從的少年告別,從容、自信地邁進成人的行列。
那是一個黑夜,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我抓了那麼多的螢火蟲,裝了一個玻璃瓶中,我是那樣小心翼翼地守護泛着銀光的螢火蟲。是時光的嫉妒吧,它居然在我不知曉的情況下,將那裝有螢火蟲的瓶子偷走了。
不可再大意了,我要更加細心的守護這瓶裝有金沙金子的瓶子。
然而,造物主真的很會作弄人。無論我怎樣的守護,就是藏在為人所不知的地方,藏來藏去,終因還是我的粗心與大意,那瓶裝有金沙金子的瓶子還遺失掉了。
沮喪、後悔、自責、失落。
那瓶集有金光閃閃的金子,遺失於何處不得而知,卻像一束耀眼的火花,一直在我心間燃燒,像一束火紅而永久不滅的火炬,照耀着我人生的道路。
金沙江,讓我開始讀人,閱世,踏上人生的征途。
面對金沙江,我給自己描繪出我人生最美的一幅畫景,寫下了我最為壯麗的青春誓言,唱出我最為豪情的戰歌。
沒有顛沛坎坷的經歷體驗,就體會不到前行道路的忐忑曲折;沒有酸甜苦辣的歷練,就體會不到生活的艱辛;沒有經歷風雲雷電,就不知雨後的彩虹有多麼的炫耀。
誠然,人生途中,我也曾沮喪、氣餒;生活生命里,我也曾鬱悶、喪氣。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來到江邊,我是想要金沙江給一種力量的支撐,一種情感的寄託,一種精神的安慰。
金沙江無言,浩瀚的江水流出「錘鍊」二字;金沙江無語,浩蕩的江水唱出「磨礪」讚歌。
懂得了什麼,明白了什麼。
是啊,滔滔不絕的金沙江水,我與其在這裡感嘆,不如就像那隻展翅於藍天下的鷹,搏擊長空的同時,也享受着滑翔的快樂;泛着金波的金沙江水,與其在這裡遐想,我不如就做那條快樂的魚,迎浪而歡,斗浪而歌。
原來,金沙江,你是一條快樂的江,浪漫的河。
當那一天,當我再次站在渡口大橋上,眺望金沙江的時候,那碧波蕩漾,正浩浩蕩蕩一往無前,好似一江碧綠透明的翡翠,讓我好似感動,我忽然想到了什麼?
野蠻終將被文明代替。
金沙江,你是怎樣由一條桀驁不訓、粗狂剛烈的江蛻變成一條舒緩優雅,溫順恬靜的河?
仰望天空,那是深不見底的蔚藍天;縱觀群山,滿目青綠似春色;遙看江兩岸,錯層有次,樓鱗次櫛比的樓房高聳入雲端;那環城的高速公路,像條盤繞城一條金色的龍,襯托攀枝花市的秀美;那綠樹成蔭,紅花黃花點綴其間及沿江公路排立的樹木似一道天然的綠色屏障,更是大地吐出的天然氧吧;那橫跨金沙江一座又一座的橋,縮短的不僅是距離,還拉近了人的心,節省的是財富。
這是怎樣的一個變遷?怎樣的一個跨越?興許,這就是金沙江給我的新啟示與感悟。
是的,站在這座有城市記憶的渡口大橋上,你可以感慨、可以嘆息、可以大笑、可以流淚;是的,站在這座有城市故事的渡口大橋上,你可以追思、可以緬懷、可以看天、可以看地;是的,站在這座有城市未來的渡口大橋上,你可以遐想、可以夢幻、可以吹風、可以寫詩。
金沙江沒有將匯集的點滴水源,小溪小河獨自享用,她將清潔的水惠及兩岸安居樂業的人們,灌溉這裡的花草樹木,又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了下游的長江。這就是金沙江的胸懷,這就是金沙江的快樂。
金沙江水一去不復返,時間流逝不倒回。光陰是這樣,生命亦是這樣。
看到奔騰不息的金沙江水,聯想到每天早晨喝下的那杯清水,我好感恩,水不僅是我身體的組成部分,水是我生命的供體。於是,由心升起的不僅是對金沙江而是對每一滴水敬畏之情,而去倍加的愛惜它,珍惜它。
是日出金沙江,還是日落金沙江,那一江的紅波喲,映襯着江兩岸怒放火紅的攀枝花,還是兩岸火烈的三角梅耀紅了天際的紅雲。那就是一個火紅的攀枝花市,紅天紅地,紅山紅水紅樹紅透了每一個攀枝花人的心。
站在渡口大橋上,就在站在了一個攀枝花的歷史焦點,憶往夕,惜今夕,都令人感嘆!
憶往事,我們可以感慨萬千,遙想未來,那條金沙江就是你的勇氣與信心。
如果說高山是我的精神支柱,是為了我們奮力攀登的話,那麼,水就是我生命的源泉,是推波助瀾到達彼岸的動力。
夜幕降臨,江風拂面,好生令人心怡神曠。
此刻,觀金沙江兩岸,那天空閃爍的,陸地上閃耀的,倒映於金沙江中的,星星點點讓我迷茫的大腦清醒過來——啊!那不是我遺失,多年前淘出的一粒又一粒的金沙金子嗎!
好慰籍我的心靈。
一直存儲於我大腦的金子,卻是散落在這天、地、江中,閃耀着那應有的光芒。[1]
作者簡介
胡躍寧,攀枝花市東區作家協會副主席,《新蕾》雜誌編委,《西南作家》雜誌優秀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