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腳里的溫暖(李恩雲)
作品欣賞
針腳里的溫暖
冬天里,星期天的太陽是給勤快女人最好的禮物。
一大早,該曬的,該洗的,該打掃的,安頓好一樣一樣事情,把原本輕鬆休息的日子排的滿滿當當。
今天我要做一床被子,被裡兒、被面兒早幾天就洗曬乾爽了,趁着太陽亮晃晃地照進窗來,把它做上。
做被子,是十六七歲的時候跟姥姥學的。我還跟着姥姥學會了蒸饅頭、包包子、包餃子...
那時的北方女孩兒,雖不能夠像古代賢淑女人那樣,「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粗啦啦的針線活還是得跟着大人學兩下子。
六、七十年代,每戶人家都七八口人,打發一家子人吃飯、穿衣就是最艱巨的任務。有我姥姥在,這些任務都被安排的不緊不慢、井井有條。
北方冬季寒冷、漫長。準備冬天的棉衣、被褥是我姥姥幾十年來從未忽視過的任務。
從夏天開始,她就會把我們一家子人換下來的棉衣、棉褲、被褥一件件拆洗,晾曬。把舊棉絮晾乾,打蓬鬆,再不停地催促我媽買些新棉花補充或替換進去。又根據我們小孩子成長的身量,計算着把棉襖袖加長多少,把棉褲腿加長多少。然後,開始按照她的節奏鋪排就緒、動手操作起來...
一大早,打發我們吃飯、上學後,就攤在炕上一點點地絮棉花、一針針地縫製;
中午,又打發我們吃午飯、上學後,繼續做活兒。
有時,我們在屋裡鬧騰,她會喊一聲:「別碰了我的棉花!」,我們沒在意,真的碰亂了她絮好的那一層,姥姥就眯着眼、彎着腰一點點再鋪均勻。
在我的記憶里,做棉衣、棉被這件事,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到了立秋,我們兄妹四人每人一套薄棉衣早就預備好了,第一波寒冷來襲的時候,我們穿着新鮮、軟和的棉衣、棉褲,不覺得有多冷;
第一場雪將下未下的時候,我們又換上了第二套厚棉衣。
每天放學後,或帶着寒風或帶着雪花闖進家門,姥姥都會拉着我的手,捏掐着我身上的棉衣,問:「冷不冷啊?這棉襖好像薄了點,唉!」,那長長的一聲嘆息似乎像棉絮一樣悠悠的,軟軟的...
而我們身邊有些孩子,還穿着去年沒有拆洗過的棉衣、棉褲呢!袖口油光光,髒污污的埋沒了布面的顏色。我們的棉襖袖口都被姥姥仔細地縫上了袖頭,髒了便宜拆洗。
有小夥伴來我們家串門,她也拉着人家的手,問:「冷不冷啊,棉衣要拆洗了,棉花都硬了,唉!」,那長長的一聲嘆息也像棉絮一樣幽幽的,軟軟的...
光陰似箭,日月穿梭。在姥姥的一手安排下,我們兄妹四人不冷不熱地輪換着季節,健健康康地成長。直到我十八歲上大學去了南方,姥姥還做了一身棉衣、棉褲寄過來。
那時,姥姥做棉被,我看着簡單就吵着要學。姥姥就教我——認針線,挽線疙瘩,用頂針;怎樣針腳才能整齊,怎樣線才能走得直,怎樣把線疙瘩壓在針腳下面...之後,我就稀里糊塗地做了床被子,做了條褥子。姥姥一個勁兒地誇我做得好。
到了八、九十年代,各種服裝、家紡花色百出,用起來快捷、方便。手工做棉衣、被褥的愈來愈少。姥姥根本不理會那些,還是繼續給我兒子縫製着小棉衣、小棉褲,小棉被。帶着老花鏡、頭髮花白地窩着腰,仔仔細細地比量、裁剪、拼接。我會默默地看着,止不住淚水從心裡漫上來,濕潤了雙眼。
2009年9月13日,姥姥去世的那天,一陣陣涼涼的秋風吹過來,吹開了覆蓋在記憶上的那層沙——姥姥一年一年地照顧着我們,幾十年啊!像細密的針腳把溫暖、疼愛縫進我們的日子裡。真想姥姥!她在天堂里還好嗎?
至今,我還是習慣用手工縫製被褥。杭州真絲織錦被面兒是我的極愛,大紅的、銀灰的、水粉的,丁香色的,金絲銀線勾描着龍飛鳳舞,華麗麗的配上雪白的被裡兒,絮上新新兒的絲棉,一針一線地縫好。背面、背里被針腳壓得服服帖帖,蓋在身上不會扭卷錯位,也很踏實。再趁着好太陽曬過晌午,就完成了一項任務。
這是給我兒子做的一床新被子,等哪天給他帶過去。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更濕冷呢!
作者簡介
李恩雲,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