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痛(何方)
作品欣賞
陣痛
從學校財務室辦完退休手緒走出來,我心裡空落落的。走進曾經工作的辦公室,老師們都上課去了,家裡很安靜。我用眼掃視一周,這裡的一切太熟悉的。牆上的標語、挨牆擺着的辦公桌、案頭一疊疊作業本,就連牆角處蹲着的廢紙簍立着的拖布掃帚也分外親切。我坐在壓癟摩損的椅子上,拉開抽屜,把其間的洗刷用具、教案書本、筆墨雜物一古腦填入提包內,拍拍桌子,道一聲「老朋友,多保重!」快步邁出辦公室,頭也不回走出校門。心雖然硬錚,可身不由己地轉回頭,俯首是踏遍足跡的校門地面,昂頭是熟悉的教學樓,不禁潸然淚下。十五年,十五年一幌而過,可留在記憶深處的往事像決堤之水洶湧澎湃、新朋舊友歷歷在目。
劉風英,這個精悍標緻的女強人,我最後六年教書的搭檔。她的數學課講得精彩動人,圖形、符號、等式、數字在黑板上流動,似美麗的蝴蝶飛入教室里朝她盛開的艷麗花朵中。她如聖女般純潔的心靈,滿裝着在知識殿堂里探寶的莘莘學子。那年,她做完手術剛三十天,就登上講台。兩個班,一百五六十個學生,兩節課下來,汗水打濕了長長的秀髮,人累得爬在桌子上一個勁喘氣,仍費力地向我交待班裡的學生情況。六年多時間,我們相敬如賓,情同父女。現在要離開了,怎麼也得打聲招呼吧!
劉彥,一位熱心盡職的女幹部、學校黨支部書記。我們合作數載,心心相映。她是我的老鄉,我喚她大妹子。當年,她年富力強,為了讓我集中精力上好語文課,兩個班的事務由她管理。她把孩子托給老爸,帶了飯盒來到學校,從早到晚蹲在班裡。曾記得,我遇到刺頭學生,教育說服不從,輕輕拍打幾下,卻招來橫禍。學生的母親憤憤沖入辦公室,拍桌子碰頭和我耍無賴、還大打出手。是她挺身而出,軟硬兼施制服家長,讓我擺脫尷尬無奈的困境。現在要離開了,說什麼也該和她說個話兒。
史莉,一個心底無私的同行,她善良誠信、熱心丈義。剛來學校代班,我沒什麼名氣。校長擔心、家長不信任。她給我班代英語課,面對現狀,急得坐立不安。放棄休息時間,走街串巷說服家長,回答校長調查句句都是肯定、褒揚。還在課堂上把我在鄉下中學的業績傳揚,為我順利進入角色費盡心血。這樣的同行讓我敬仰,我們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十五年的歷程,我們經風雨見彩虹,結下了深情厚誼,現在要分手了,也該去道個別吧!
……
「叮呤呤」下課鈴聲阻斷我涌動的思潮。我一生從事教育事業,明白教師的工作是清靜的,容不得半點雜嘈。如果我進去打招呼、說話、道別,勢必打擾了整個辦公室老師的工作。罷罷罷,我忍痛割愛,邁開雙腿,走向回家路。邊走邊想:晚上打開學校微信群,發條告別信息更為合適。
按常歸,吃罷晚飯,我總要看中央電視台播出的「新聞聯播」。可今天怎麼也靜不下心,看了幾眼就走思。拿起手機,點開微信,快速進入學校群。想從群里了解學校的近況、見見共同工作的老師,再和交往深厚的朋友打聲招呼。可當我推拉手機屏面,怎麼也不動。定晴細看,一行小字出現在眼前:「你被幸福NANRN移出群聊」。看了以後,我兩眼發直,差點暈了過去。
我忙手托茶几,慢慢落坐到沙發中。心裡像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辛,不知啥滋味。剛退休,才邁出學校門,就被逐出校群。這正是「人走茶涼」的真實寫照。學校群是校方便於工作開設的微群,群里既發布學校公告通知,工資信息,更是全校教職工互通信息、課外娛樂的空間。可這一出群,什麼信息也得不到了,更別說打招呼道別和老朋友聊天。我覺得像一隻被雞媽媽趕出群的小雞,「喳喳」直叫,不知何去何從。
我第一次早早臥床,可睡下後心潮起伏,難已入眠。懷舊、戀友、還是對校當事人埋怨?似乎是似乎又不是。月起滿室流銀,月斜玉牙兒掛在樹稍,思緒隨着月升月落由團到絮,在黎明時的黑暗中理成絲絲縷縷。心情也平靜許多,才進入夢鄉。
一覺醒來,太陽的光芒穿窗入室,眼前一片光明。我霎時來了精神,晚上的狐疑一掃盡光。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心境:王勃的詩說得多好啊!「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朋友永遠是朋友,雖然沒有話別,友誼也永駐心間。自於出群之事,更是不必追究。決策者自有道理,執行者更無錯誤。當時的不理解只是自己的心緒不佳罷了。
人世間本就如此:大到總統書記,小到平民百姓,沒有一個不經歷出出進進的。何必在這方面傷腦筋,自找煩惱呢!退休了,不必為簽到簽退奔走、不必因學生安危擔驚受怕、更不必為評優晉級操心。有的是不菲的退休金,有的是充足時間,去享受人倫之樂、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豈不樂哉!
作者簡介
何方,原名宋福恆,內蒙古涼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