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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父親走走(鄭友貴)

陪父親走走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陪父親走走》中國當代作家鄭友貴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陪父親走走

對伯伯最初的記憶底片,鐫刻着他用川南常用的籮筐,挑着我和比我大一歲多的姐姐,與我媽媽一路走二十多里山路到縣城,先趕場,再到城裡外公外婆家玩。我那時才三歲左右吧,途中媽媽叫伯伯不要老挑着我們走,堅持讓我們自己走,不要嬌氣。走不了一會,我就嚷:「腳痛,走不動了!」伯伯又挑着走。嘿,別看伯伯中等身材,勁大着呢,走路象小跑。媽媽在後面喊:「走路象飛喲,又沒得哪個在追你!」伯伯那時才三十來歲,生活雖清貧,但總是樂呵呵的,邊走邊亮開嗓子來幾曲山歌。

過去,總是對母愛感受得多,我還寫過散文《母親的淚花》、詩歌《我是九月的種子》,記錄母親的深恩,母親在家裡總是主角,而伯伯是配角,象一頭默默拉犁的牛。他沒有溫暖的話,留給我童年的是有時怒目圓睜的大眼,他那高高揚起粗糙的結滿厚厚老繭靠它養活全家的大手:「看老子揍你!」,我們兄妹如小鳥轟然而散,他又忙莊稼活去了。我三歲多便背上小背篼,跟着伯伯上山,他在前面駕牛犁地,我呢,緊跟身後撿那從土裡翻出的紅苕,這是生產隊集體收穫時無法收乾淨留下的。太陽升高了,伯伯乾脆脫了上衣,露出健康結實如大山一般的脊背來,他仿佛有使不完的勁。我兄弟姊妹六個,加上伯伯、媽媽和奶奶,全家九口人一天要吃多少東西啊,加上沒油水,吃得更多。那是吃「大鍋飯」的時代,生產隊分到各家的糧食,根本不夠吃,一天只吃兩頓飯,都是冬春外出借糧,夏秋還糧,還常挨餓。少小的我有時還能撿一小背篼的紅苕,夠全家吃一頓了。面黃肌瘦的鄉親們對我的行為沒說過啥,真是厚道、善良。

「老子再窮,只要你讀得,去借去討,也要供你讀書!」伯伯一生都為自己這個「英明」決定得意。

伯伯兒時命苦,可以說是苦水「泡」大的。不滿三十歲的爺爺,大熱天挑一百多斤穀子到三十多里外交租子,在路上喝冷水拉肚子,無錢醫治,幾天就死了,伯伯才九歲,二十幾歲的奶奶從此守寡。奶奶是纏過腳的小足女人,不能下地幹活,連割草也只能跪、坐在地上。還是孩子的伯伯就下田干莊稼活,如今九歲的孩子在幹啥呢?坐在教室上課,大多還常在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懷裡撒嬌呢!伯伯卻只得下田、犁地、插秧、打穀子,干壯年男人幹的活。奶奶說,伯伯還沒有犁頭高。有時牛干累了,發瘋式地從田中躍起,拖着犁頭滿山亂跑,伯伯在後面追不上,哇哇大哭。奶奶和伯伯、孃孃常青菜蘿蔔糊口,每天只吃兩頓飯,哪有錢送伯伯上學啊,屬於伯伯的是飢餓和苦澀的童年。解放了,伯伯長大了,在政府組織的文化掃盲中,他識了一些字,我們小時候,他常給我們讀《四川日報》上的新聞,結結巴巴,但大概意思聽得明白,他尊敬甚至崇拜文化人,常說:「窮不丟豬,富不丟書。」我們六姊妹都先後送去上學。

我終生難忘伯伯送我到縣城上學的情景。

十二歲那年,我在村小畢業了,那時升學靠推薦,能直接上縣城中學的鳳毛麟角,一個鄉鎮一年只有一兩個名額。伯伯和媽媽多次找學校和鄉里的頭頭:「我家娃娃做夢都想進縣城讀書,求求你們幫幫忙吧!」 好話說了幾大堆,終於打動了他們,全村當年就只有我收到了縣中錄取通知書。伯伯背上媽媽為我捆好的棉背,一路步行送我到縣中,交了七元六角學費。為我鋪好了床,已近黃昏,他還要趕回去忙活計呢,我送他到校外,他說,要吃飽,聽老師的話,一心讀書別貪玩。望着他在暮色中漸漸消失的背影,我鼻子酸酸,伯伯的告誡和背影永遠留在我腦海。

生活艱難。壯年的伯伯兇巴巴的,雙手厚厚的老繭,小腿青筋鼓綻,比蚯蚓還大,伯伯卻從沒打過我。但在我上小學五年級時,寫字潦草,被他發現,用一隻大手扯了一下我耳朵:「寫點字象螞蟻,歪歪斜斜!」從此做作業不敢馬虎了。這也是他唯一一次對我 「動武」。

紅苕、包穀、泡鹹菜等伴隨我度過了中學時代。第一次參加高,考名落孫山,是到學校複習來年再考?還是從此安心當農民修地球?折磨着伯伯媽媽和我的心,因為家中實在無力供我上學了,複習後能否考上?霧裡看花。最後伯伯和媽媽作出很有氣魄的決定:「上,再考不上就安心修地球!」於是伯伯和我牽了家中唯一那頭小豬,在鄉場上賣了湊學費,我又坐在了縣中的教室里。

那年八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從鄉上開會回來的伯伯從衣兜里掏出一封信,伯伯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可能考上了!」我拆開一看,果然是重慶煤礦學校寄來的錄取通知書,那時中專畢業國家都分配工作,我算是「鯉魚跳農門」了。伯伯雙眼放光、媽媽淚流。媽媽為我準備了棉被和衣褲等,伯伯累得滿頭大汗地送我到縣城車站,客車慢慢啟動,伯伯還在叮囑:「路上小心,到學校給家裡寫信!」這樣的經歷,讓我後來對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寫父親送兒子上學的場面十分感動和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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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友貴:四川宜賓人,作品散見《中國文化報》、《文藝報》。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