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李培竹)
作品欣赏
隐瞒
初夏一个凌晨，在通往境外的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某武警支队成功实施了一次抓捕武装贩毒的行动，毙伤、捕获毒犯数人，缴获十余公斤毒品。但在武警支队部里，却没有一点喜悦的气氛，甚至还很压抑，因为在这次行动中，一名叫陈洲的年轻战士，不幸被毒犯开枪击中牺牲了。
陈洲家有兄姐三人，他是老幺，最受家人宠爱。而要命的是，陈洲的父亲早逝，陈洲的母亲年初也被确诊为肝癌，正在治疗。陈洲牺牲的噩耗，实在不敢轻易地通知他的家人。
“你们看，这件事谁去通知合适？”支队长面色沉重地说。
政委接话说：“这不是由谁去通知的问题，关键是该怎样讲？陈洲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啊，陈妈妈又身患恶疾，如果贸然将陈洲牺牲的消息告诉陈妈妈，这个打击恐怕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是得和地方政府的同志联系，好生商量个稳妥的法子解决这个难题。”
一个年轻干事怯怯地说：“要不先瞒着他妈妈吧。”
支队长眼一瞪，不悦地说：“胡扯！这事儿能瞒吗？妈妈长时间见不到儿子的消息，能不生疑？想个好招。”
“我的意思是先告诉陈洲的哥哥姐姐，瞒着陈妈妈。我们可以说，上级安排陈洲去执行特殊任务，短期内不能同家里联系。等过些日子，再找时机告诉陈妈妈，可能会好一点。”
支队长和政委对视一眼，点头道：“我看也只有这样了，先瞒着老人家吧，大家还要想好细节，能圆得过去。可惜了我的一个好兵啊。”
几天后，在远隔千里之外的巴山乡陈家村里，武警和地方政府人员齐聚陈洲家，将一枚一等功勋章、立功证书等递交给陈妈妈，由衷地感谢老人养育了一个好儿子。还给陈妈妈播放了一段陈洲活动的影像，当然做了些后期技术处理。
陈家老大又代表陈妈妈和武警同志一起赶到警营，处理陈洲后事；回来，强捺悲痛告诉妈妈她的幺娃儿很好。
陈妈妈难得地摆脱了病痛抑郁，开心爽朗起来。自此，她会不停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陈洲的戎装照片，对熟悉不熟悉的人夸耀说：“这是我幺娃儿，叫陈洲，是武警战士，可勇敢呢，真的！他有军功章。”还会手指掩唇，低声叮嘱道：“陈洲被组织上安排去执行特殊任务了，可别对外人乱说。”
熟悉的人都会配合陈妈妈，真诚地夸赞陈洲，逗得老人愈发自豪。
不知不觉间，大半年过去。每过一段时间，陈妈妈都会收到从军营寄来的东西，信函、节日贺卡、生日礼物、食品衣物等，都是儿子陈洲孝敬的。
陈妈妈收到这些东西，必定会先对众人显摆一番，再藏宝一样收起来。陈妈妈的精气神也格外地足，使得家人既高兴又伤心。
转眼到了年末，陈洲又给妈妈寄来了包裹，还有一个录有视频的U盘。陈老大忐忑地插到电脑上放给妈妈看，先是一段军营官兵们训练时的热闹场景，接着切换到一个酒店餐厅一角，一盆大叶花木遮住陈洲，只露出双脚，陈洲低声说道：“妈，我是小洲，您老还好吗？我还在执行任务，不能回来看您，妈……”
陈妈妈紧紧盯着视频，贪婪地看着图像，听着声音，连着让陈老大放了好几遍，看完后，老人却突然泪流不止，慌得全家人劝慰了半天。
陈老大解释道：“幺娃儿还在执行特殊任务，暴露身份了危险，所以不能露脸，声音也要处理，完成任务就能回家探亲，到时你老再好好和他唠嗑。”
陈妈妈收住泪，却沉闷了许久。一家人反复研究那段视频，也没找出破绽，忐忑不安地过了好多天。后来还是老人打破僵局，说：“幺娃儿都24岁了，也不晓得找对象了没？他要是找得有，又执行特殊任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一家人都松了口气，陈老大说：“部队有纪律，不允许战士处对象。幺娃儿还年轻，不急，他在执行特殊任务，组织上也会关心他个人问题，不会让他打光棍儿，说不准他哪天就给您老带个漂亮的媳妇儿回来了。”“是啊是啊。”全家人七嘴八舌地哄着老人。
时光荏苒，一晃就翻过年了，武警支队的官兵和陈洲家人联手，忠实地给陈妈妈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故事。
遗憾的是，陈妈妈身体每况愈下。一天，突然晕厥，紧急送医，癌病恶化，住院治疗半个月，终是回天乏术。
弥留之际，陈妈妈扫视一圈身边的儿孙，忽然对陈老大说：“老大呀，抽空去队伍上把幺娃儿的骨灰接回来，和妈，还有你爹埋在一起，再莫分开了。”
陈老大骇然色变，张口结舌道：“妈，你、你老烧糊涂了吧？幺娃儿好好的嘞，我、我这就给部队领导打电话，请他们、请他们批准幺娃儿、批准幺娃儿回来看您……”
陈妈妈摇摇头说：“老大呀，你们不用再瞒我了。其实，妈早就晓得幺娃儿是牺牲了，还记得去年腊月间看的那个录影儿吧？幺娃儿每回给妈打电话、来信的，都是称呼'你的幺娃儿’，那个同志却称呼的是'我是小洲’，声音能变，称呼习惯不会变；还有，那个同志的双脚拐骨明显比我幺娃儿大呀，这些个变化，只有妈分得清楚啊。”
陈老大顿时想起当时老妈看完视频后的异常表现，他后来也知道部队当时也正好有人事变动。“妈——”忍不住涕泪涌出。
陈妈妈虚弱地说：“妈不怪你们，你们都是好意。妈之所以不点破，也是想多看看幺娃儿部队上的东西，多个念想。给部队领导说，妈对不住他们，难为他们了。”
获知这个消息，陈洲生前的军营里响起一片泣声。一声令下，官兵起立，遥向远方，对一位坚强慈祥的母亲，庄严敬礼。[1]
作者简介
李培竹，笔名巴山老牛，湖北竹溪县人，现居襄阳市。作品散见于报刊及文学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