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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秋湖邊(匡列輝)

雨後秋湖邊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雨後秋湖邊》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雨後秋湖邊

今年的秋天有點怪,進入白露以來,本應是日漸見涼,秋風起微雨生的時節,但太陽卻像是喝多了酒的醉漢,忘記了時日的轉換,還在一個勁的鉚足力氣將它的熱量日復一日地在高空揮撒下來,亮晃晃的,火辣辣的,照得人眼都睜不開。在新化修水利的小堂弟周末回來,露在衣外邊皙白的皮膚不見了,只剩下黑褐色的一片。母親也在嘆息,這天,曬得土都焦了,灑下去的蘿蔔菜種子好久都不見發芽。

可是,昨夜裡,大風大雨起來了。黑沉沉的雲從天邊一團一團涌了過來,一聲豁亮的霹靂划過暮色的夜空,狂風猛搖着樓後高大的梧桐,大顆大顆的雨滴就啪嗒嗒砸在了屋外的大玻璃上,急得很,也響得很。雨珠留下了利劍一般的模樣,斜刺着,像是要穿窗而過,一支兩支,霎時,無數利劍縱橫交織,催動着久附在玻璃上的積塵四處急流。在走廊的微光映照下,留下了整塊整塊斑駁的模糊影兒。

下雨了,我的心喜起來。第二天天還沒有大亮,我便起來了。到外面走動走動去。

這兩年以來,不知不覺養成了一個早起的習慣。只要沒有其他事情,只要上午的課不是在一二節,我都要外出走走。早晨,無論是晴天還是陰雨,那清涼的空氣,那浮動的微風,便是大自然給早起的人們最好的饋贈了。喝口水,換了鞋,將腿擱窗台上拉伸一下就下樓。

雨在夜的睡夢裡就停了,路卻還濕漉漉的。有不平的幾處還留有一坑坑的淺水,天上留着藍色縫隙的白雲就靜靜在映在了裡邊,待我去看時,清亮的水裡就出現我略有惺忪的雙眼。緩步在湖邊,說是湖,只是人們後來取的一個名字。在學校搬來之前,這裡還是農居的村落,山間有農家的房子起起伏伏的出沒着,高大的酸棗樹下,遠遠地可以看出屋的一角。這湖原本就是這些人家屋階下,蜿蜒着小石子路盡頭的一口山腳下的大塘。大塘起初不是很寬,狹長狹長的,繞着山腳圍了半個大圈。後來,學校來了,村裡的人都四處不知搬哪裡去了。走在山間,也只見拆了的房子零散遺落下來的土磚青瓦,這裡一堆,那裡一堆的,慢慢兒,那土堆里、水泥坪里在春天裡長出了長長的野筍。野草青青的,上上下下將那屋的遺蹟一點一點給蓋住了。

山坳處,那裡,我見着了一堵唯一沒有推倒的牆,是用土磚砌成然後又平整地塗上了一層白石灰。也許是屋主人覺得拆了也沒有多大用,便不再費力氣了。於時那白牆便在風雨里立了好久。我見那牆裡邊有一張大幅的彩紙,走進一看,原來是這屋孩子期末考試後得的獎狀,方方正正地貼在那裡,就像小時候的我們,兄弟姐妹們一期到頭最開心的事就是放假回家,將鮮艷的獎狀拿在手中一路小跑小跳回家,手中的獎狀像是風裡高揚的小旗一般,受過大人們的誇獎後,就用粘粘的飯粒均勻壓碎在獎狀的背面,然後緊緊用拇指肚按在了牆上。我想,當初這獎狀的小主人也是不是和小時的我一樣,那樣的興奮,那樣的認真,貼得那樣的緊呢。

可是,歲月啊,總是不饒人。幾年後,再去看時,牆已早倒了,草又生了出來,獎狀也不知到哪裡去了,土堆處綠葉里還開出了紫的白的小花。山腳下的池塘也不斷被擴了它的寬度。又修起了木頭的橋,橋下有水潺潺。水的最南端還立起了巨大的石頭,上面寫着個湖的名字。我當初總是覺得好笑,這明明是鄉村的一口塘,就它面積而言稱之為大塘都嫌誇張,而今卻叫湖,和洞庭湖一個樣的名字。叫那八百里浩渺的煙波會同意麼。我憤憤不平起來,甚至有了想推倒它的衝動,可是偏偏只是個想法罷了。後來到了北京,去看看叫後海的地方。印象裏海的無邊無際被這老柳、這石欄包圍着的一小汪水給顛覆了時,我不平的心才緩緩地平靜了下來,原來世界上名與實不相符的東西多着呢。很多的事,太較真了反倒了自己心堵傷神。既然存在着,就是有它存在的理由,更何況眼前這一灣清水,確實也給這一偏僻之處平添了許多的亮色,春天兩岸鮮花盛開,夏天水裡荷花又在寬大的綠葉里撐起了它們那紅色的英勇火炬,甚至秋也有了秋的情致,冬也有了冬的韻味。於是,我便在心底里默默喜歡上了這一汪清清的水,以及那清水滋養着的青青小山巒了。

湖在久旱里早已一圈又一圈縮小了它的水面,一圈圈地裸露着的土白的低岸在日光熏蒸里顯得格外的蒼白。幸而昨夜的一場雨又恢復了泥土的生氣,岸邊的小草舒展開葉子來,葉尖似乎還有白亮的小水珠欲滴又止、輕輕抖動,葉兒也更綠了。有鳧動的小野鴨在水裡靜靜地劃着細膩的波紋,跳上岸,頭一伸,便鑽進了青草叢中。

岸邊有高柳,中秋的南方似乎還看不出很多秋的景致。柳條上柳葉還是那樣的青綠。我在柳下過,垂柳的高枝在半空中散落了下來,很是隨意自然,卻又不顯一點點的凌亂。一絲一絲的,順滑地落在了半空里,像是人工梳理過一般。我想起了吳越的范大夫,事業成功以後,對人生看得是那樣的深遠和通透,將一生的名利都拋下,只攜着那著名的美人泛舟湖上,過起了神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每日裡,他們是不是蕩舟湖心,以無垠的天、水為幕,琴瑟和鳴,或男的手捧詩書,高歌大江東去;或美人紅袖添香,輕歌曼舞良辰美景。這些我都不知,只憑自己想像去吧。可西施每天的清晨,來水邊對着水的明鏡梳妝她那如玉的顏容、如瀑的秀髮是肯定無疑的了。清清的水,青青的柳,還有輕輕的風,西子臨水而妝,秀髮絲絲而散,如同身邊那柳的輕柔、柳的飄逸,美得是那樣的動心,那樣的安靜,沉魚落雁,唉,只要是萬物,哪有哪樣不生情喲。

看着清晨這潤濕着的柳枝,我又想起了北方的柳來。北方的柳生得粗獷,生得高壯。不管是水邊還是高坡上,都有挺拔的柳樹紮根下來。在我讀書的地方從宿舍的門拐出,就是長長的柳影,在夏天熱的時候為讀書的人撐起了清涼的綠蔭。它們的枝條是那樣的蔓長,一直低垂低垂,過了春天便滿是嫩枝拂地。雖然看上去嫩,甚至可以看到似乎那青青的皮膚下有青綠的汁液在不停地奔跑,可是又是那樣的柔韌。有一次,我隨手想折斷一支想捆起從圖書館借來的一堆書,但憑你怎麼使勁去折,就是將他那薄的皮也弄破了,最後也沒有能折下來。那柳葉呢,似乎也比南方的更綠更厚實。若不是到了深秋有寒霜的摧殘,哪怕是北方的風最怎麼的粗野,一夜過後,那柳葉依然生機盎然的倔強地在枝頭笑看行人。可眼前這南方的細柳,就顯得柔弱了些。它們的細的枝條多是青黃色,那嫩的枝的遠處還顯出幾份鵝黃來。狹長的柳葉也是薄薄的,瘦弱得一見就叫人生出幾份可憐的感覺。也許是昨夜的風太大了吧。石板路邊,竟然被吹斷了一大枝,被早起掃地的人無情掃在了路下的灌木叢中。我稍彎腰俯身看了一下,原來是柳枝的中心已被蟲子蛀空,空的枝像是沒有了精神的軀殼,殼後的葉也更瘦更黃的耷拉着混在了泥水中,是哭泣着向我訴說它們的苦痛?無由地,我便更是想念起那我熟悉的北方的柳兒來了。

柳下有桃樹。

南方的植物不多,可愛的更少。桃就是其中的一種。上學時候有植物課,裡面有很多樹的名稱,都不熟悉。有時就想,長大以後拚命賺錢,然後能夠週遊各地,去看看那曾經在書里看到的各種各樣的自然風光。可是這個願望到現在都只能在夢中實現。然而,有桃樹在,春天裡看到那明艷艷的桃花一朵一朵開放在溫暖的陽光下,有成群的蜜蜂在飛進飛出,嗡嗡鬧的聲音極細極細地傳到你的耳膜里,那種春天的溫馨一下子就暖融融的在你的心底里生出來。

好幾次的春天,我在湖邊路過,看着那深淺的桃花火紅火紅地開着,上學的學子們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將年青的面龐縱入桃花叢中,紅的花便和青春的笑容永久地停格成了一幅美麗雋永的圖畫。這時,我會驚慌地突然加快腳步,是怕驚擾着了她們在花叢里格格的銀鈴一般的笑聲,還是會驀然的感傷悄然飛逝的曾經也和他們一樣的青春。

我忽地發現眼前亮晶晶的閃爍着一串串瑪瑙似的東西。走近,原來是雨後黑褐的桃枝上生出了各種顏色的桃油。有的顏色紅赭深沉,有的黃燦奪目,有的卻潔白晶瑩。在昨夜雨的浸潤下,中秋里的桃油,像是恢復了生命力一般,開得比等春天裡的桃花更多姿多彩了。你看,那一叢叢金黃,像不像挨挨擠擠的秋天的金菊在怒放?那葉間也有一團團,卻紅得發亮,像不像熟透了蟠桃,任憑枝葉最怎麼繁蕪,再也藏不住那飽滿的甜汁。在細枝盡頭,有一滴透亮的桃油,就好像是一滴無塵的水滴。仔細瞅瞅,那透明里又清晰地映出了山色的青黛,映出了雲影的斑斕,可是許久許久,也未曾見它滴了下來。我輕輕地伸手,那透明的一滴卻像是一個久別重聞的故人一般,一下子就粘上了我的手尖。濕濕的、滑滑的,又有點點的粘,一陣陣的帶電樣的酥麻涼涼地一下傳遍了全身。我不忍將它從枝頭分離,慢慢的小心將指尖收回。那一滴,又靜靜地在枝頭,映着了這湖邊所有的一切。

突然想起,也是在一陣急雨後的湖邊,同在一起讀過書又後來先後回到這裡工作的長沙的同學,發現了這滿樹潤濕了的桃油。雨的驚慌過後便化着了滿心歡喜,她拍下了這桃之油的美的畫面,還喜滋滋的對周圍的人說,這油可是桃樹的精華,有美容美顏的功能呢。

又是多年過去了啊。曾經的同學早已不在這裡工作了,那雨後驀然看見這些桃油閃爍着滿是喜悅光芒的同學,那像美麗桃油一樣有着明艷面容的穿一身牛仔衣的年輕同學,只怕是在夢的記憶里才尋得着了吧。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