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适合想念(郜小虹)
作品欣赏
雨天,适合想念
春要走的这天,一早起来,天色漠漠的冷寂。打开窗,一股清冷的气息急急的扑进了怀里,刚刚褪去了鹅黄的新绿全都在冷风里飘摇,全然没有了前几日气定神闲的妩媚。阴沉沉的天地间,空气里饱饱的积蓄着眼泪,仿佛在酝酿一场嚎啕大哭。是了,这里的春天总是短暂,还没来得及尽舞窈窕,春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傍晚时分,下雨了。起先只是零落的几滴,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不着痕迹。终于,雨丝细密起来了,轻轻柔柔的落在人发尖、鼻翼,停留在树梢、花瓣,不一会儿,竟于天地间笼了层薄雾。烟雨迷濛里,一切都湿漉漉、晶亮亮的透出鲜活的色彩来。槐花前日里已经开了,此时在春雨里开得愈发热烈,一树素白的花串氤氲着淡淡的清香,树下早逝的花瓣濡湿在泥水里。
雨无声的下着,入夜了!外面很静,屋子里亦很安静。在这静谧的春末的雨夜里,往事毫无防备的扑进了我的记忆。记忆里是从前父母住的老房子,是姐姐们都没出嫁的热闹时光,是父亲还在身边的踏实满足……
那时,每逢雨天,我总喜欢赖床,很多时候,明明早就醒了,就是不肯起来,闭着眼听姐姐扫地,擦灰,听窗外雨打落在叶子上,听偶尔两声焦躁的麻雀对话……任凭姐姐一遍遍的催促,斥责。等我终于起床的时候,母亲已经从田间抱了一捆蚕豆秧或者摘了一篮子茄子茭瓜回来了,脚上米黄色的雨靴湿淋淋沾满泥巴,身上自然早被淋湿了。蚕豆秧上结满了碧绿饱满的大蚕豆,将它们剥下来煮粥或者煮盐水豆,是那时候我最爱的人间美味。剥豆是我欢喜干的活计,洗了手,拿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的廊檐下,认真地将一颗颗淡绿娇嫩的胖嘟嘟的蚕豆从壳里剥出来,放入洁白的瓷碗里,直到剥满一大碗,从不觉得厌倦!
母亲早已和好面,将茄子和茭瓜削了皮,茭瓜细切了丝,茄子切成丁儿放在蒸锅里蒸。片刻拿出倒在盆里,挤干水分,炼些花椒油,再撒些葱花蒜末,盐巴,一起在盆里调拌,一盆香喷喷的包子馅儿就成了。炉子上,粥在锅里翻滚着,满屋子弥漫着新鲜蚕豆的清香。案板边,姐姐们和母亲有说有笑在包包子,很快,案板上就整齐排列好了一个个似满月缺一小口儿的小包子。包到馅儿还剩一半儿的时候,蚕豆粥便熬好了,母亲起身开始煎包子。将平底的铁锅烧热之后,倒入几滴香油,轻轻将锅晃动旋转,直到油沾满整个锅底,母亲便拿了包好的包子,一个个轻轻摆放在锅里,末了,拎起水壶,沿锅边倒一点点开水,只听“嘶啦”一声,锅里热气蒸腾,母亲顺势盖上锅盖。锅里噼噼叭叭的声音渐渐平息了,水煎包的香味便从锅盖缝里跑出来,直钻人鼻息。整个早晨,屋里溢满温暖的烟火味道。那时候起,就爱上了雨天,总盼望某天清晨醒来,耳畔是沥沥的雨声。
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走了八年!仿佛就在昨天,他还在爱怜的叫我“老丫头!”恍惚的记忆里,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深夜里,偶尔看见黑暗中父亲盘腿坐在窗边的土坑上,抽着烟默默望着黑黢黢的院子。父亲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得那么哀愁疲倦。那一夜,听着父亲低低的叹息,我彻夜难眠!彼时,父亲的生意出了问题,母亲拿出所有家底也填补不上父亲生意的亏空,银行不时催要贷款,也总有私人上门追要欠债,母亲终是难以承受,一点琐事就能惹她发怒,家里常常阴云密布。那时,四个姐姐都已相继出嫁,我正在本省读大学。两周回一次家,从前常年在外奔波的父亲这时闲居在家。每次我回家,他都显得格外高兴。母亲忙碌着给我做吃食,父亲则是一大堆关切的询问和嘱咐。更多的时候,常见父亲独自坐在巷口的青石板上,呆望着远处,风吹日晒里皮肤渐渐变得黎黑粗糙,面容日渐苍老憔悴了!
父亲早年吃过很多苦,干过许多大事,曾是这个小县城名噪一时的能人。哪知老境如此颓唐!不识字的父亲纵有千万般不情不愿,也终是被瞬息万变的时代所淘汰。几年平淡光阴终于消磨尽了他的不甘心,父亲彻底变成了一个老人,他认输了!认输了的父亲开始关心家里琐碎的柴米油盐,热衷于张罗儿女归家的茶饭饮食,也会在午后聚集到老人堆里闲聊天。此时,和岁月妥协了的父亲生活的似乎宁静而安详。直到那个冬日,他出去晒太阳的时候,跌倒在巷子里再也没有爬起来,从此,也再没有人宠溺的叫我“老丫头!”
夜已经很深了,安静的夜里,听得见雨轻柔的声音,一如从前躺在老屋的床上,听院子里雨滴落在椿树的叶子上。今夜梦里,应该会和姐姐们,和父亲母亲在老屋里相聚吧?[1]
作者简介
郜小虹,宁夏平罗四中语文教师。钟爱文字,业余喜欢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