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滿群山(薛清文)
作品欣賞
雪滿群山
那一年冬至附近，北方的太陽在地平線上兜兜轉轉，風不大，溫度奇低。
低矮的茅屋咳喘着炊煙，院牆上頂着一道雪。進村的路上，逆行着一行腳印，消失在河邊，只在村口繞成一團。街上沒過膝蓋的積雪，靜靜地臥着，瑟瑟發抖的麻雀，在枯楊敗柳中聒噪起來。
勇爬上自家院裡的棗樹上，樹枝刮破了他的破棉襖，露出焦黑的破棉絮，東邊太陽刺眼，西邊，茂密的樹林背後，河對岸群山環拱。
勇揪着心望了半天，下了樹。灶間的爐火正旺，鍋里的水已滾了多時。雞窩沒敞，勇掏了一隻肥母雞出來，斬了，放血，澆燙，薅毛，破膛，切割，下鍋，一會兒功夫，連小院裡都瀰漫着香氣。
婆娘進山的決定，是連夜實施的。兒子已經睡了，勇要送，婆娘說，就這點夜路，一個人行，人多目標大。婆娘故意穿了雙大碼的膠鞋，勇把婆娘送到村口，故意在村口踩了許多腳印，摸黑回屋裡來，一夜像烙火燒，睡不着。
村頭隊部大喇叭響了，一段雄壯的樂曲之後，是村支書破鑼嗓子，念了一長串進站的名單，第一個就是勇他婆娘。
婆娘是三天前從山裡頭二表姑家回來的。遠親，不大擔事，這種事不能在人家裡久住，算着日子差不多，就接回來。不敢進家，就在河對岸一間看山棚子裡住下了。
住下了又沒有動靜，婆娘想兒子想的哭，跑回來看，誰知道呢，下了一天一夜的雪。
這幾天村裡有陌生面孔進進出出，勇怕，半夜裡喊醒婆娘，趕她過河。
鄰居們議論，鄰村一婦女，從拖拉機上往下跳，村幹部一把沒拽住，骨折了。
勇眼皮老是跳，揪一把，還是跳。
勇拿食盒盛了雞湯，裝了幾個饃，安頓好兒子看家，又急急忙忙裝了一擔干糞，食盒用塑料袋裹了埋在糞里，擔起來，顫顫悠悠過河西來。
半地窖式的看林棚里挺暖和，婆娘事兒已完成，可心呢，一閨女。
吃完飯，勇說咱回吧，這會子，誰也不能拿咱咋樣了，東躲西藏，啥時候是頭啊？這下放心了。
婆娘說，先看看吧，不急着早回這一天。你先回去看看風頭。
勇想想也是，就擔着空筐回村。在村口遇見支書，支書壓低破鑼嗓子：「添了就回吧！你嬸子預備了雞蛋和麵條呢！」
支書背着手，眯着眼往前走。勇一愣怔，支書已沿着巷口走出了村子。
遠處，高過樹枝，皚皚一片。
冰塞長河，雪滿群山。[1]
作者簡介
薛清文，山東蒙陰人，中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