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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天電影(周海)

露天電影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露天電影》中國當代作家周海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露天電影

放《天仙配》的時候,是在炎熱的夏天。傍晚,夕陽將墜未墜,天光還是亮的。我端着碗在門前的空場上吃飯,看見隔壁的大人們一人手裡提着一隻板凳急匆匆地往大會堂的方向走,我就知道今天晚上一準會放露天電影]—這幾乎成了要放露天電影的標誌。

那時,父親還在文化站工作(文革結束後歸隊到風磐中學教政治課去了)。文化站是個很怪異的單位,它自然屬於公家,聽名稱也很唬人,但除了組織一年幾次的露天電影,我看不出和文化有什麼沾邊的地方。父親初中畢業考取了安師院(上師範學校不僅免學費,還發生活費,窮人家的孩子要想接受高等教育幾乎都走這條路),是村子裡為數極少的有正規學歷的機關幹部,而且父親年輕時候身材頎長,戴副眼鏡,頗有知識分子的風度。但我認為村子裡人尊敬父親,他的知識分子身份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就是露天電影歸他管,包括與鎮放映隊的接洽、場次安排等。幾乎可以說,父親能夠決定村子裡什麼時候放電影和放什麼電影。在物質和精神生活雙重匱乏的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露天電影算是村子裡唯一的高層次的「文化」活動,因此受重視和歡迎程度之高也是可想而知的。

奇怪的是,父親聯絡好鎮裡的循環放映隊,確定好我們村的放映場次之後,後面的事就不怎麼管了。他從不去看露天電影,也不和我們透露露天電影的信息。有時候和村里人碰面,村里人總喜歡說:問問你老闆(爸爸)啥時放電影?母親和我們總是搖搖頭,村里人總以為我們有意「藏私」。少了那麼多炫耀的機會,這讓我很鬱悶。

我們歡天喜地地早早吃晚飯、準備小板凳搶座位的時候,父親在一旁無動於衷,好像這是跟他不相干的事。這同樣讓我們很奇怪—試想想,還有什麼比看露天電影更有趣呢?他給我們的解釋是「懶得去」。不過,一到放露天電影的時候,看管妹妹的重任就落在她頭上。妹妹才兩歲多。我們去看電影的時候,父親就將妹妹騎在脖子上,到處找熟人串門、刮淡(聊天)。

我一直和大姐二姐爭搶座位的任務。我趕緊放下碗,拿着兩隻小板凳往大會堂的方向跑。大姐二姐習慣在屋裡吃飯,先機已被我搶占,女孩子出門又磨嘰,因此她們註定慢了一拍。

等我到了大會堂的空場上,正反兩面已是黑壓壓的一片,嚶嚶嗡嗡的聲音像是在開大會,又像是早晨菜市場裡討價還價。兩根碗口粗的竹竿扎在地上,白帆布銀幕已搭起來,掛在竹竿兩端。放映機銀幕約有30米遠,放映機與銀幕的垂直方向讓出了一條通道。

放映員正在調試放映機器,我們在一邊好奇地張望着。我們怎麼也不明白,那一個個生動的畫面就是從這個黑木匣子裡蹦出來的。好位置都被大人們占了,他們抽着黃煙,端着大茶缸喝苦茶,有說有笑,不慌不忙地等着電影開幕。我和幾個後來的小孩端着凳子想擠到人群中去,結果占了放映通道,放映員大喊一聲:擋了放映線了,是不是不想看了?!

原來,這條通道就是「放映線」。兩邊的大人就攆雞似的轟我們走。我找來找去,找到最前一排,離掛銀幕的竹竿只有幾十公分,得高高地仰起頭才看得到銀幕。電影要到八點鐘才開映,現在正在放片花,銀幕上的畫面和人物影影綽綽地在上面晃來晃去。

我想起來要去找媽媽和姐姐。我繞着長方形的人群前前後後轉了好幾圈,大聲喊着她們。儘管我感覺喉嚨都喊啞了,可在人聲喧譁的空場上,這聲音還是弱小的像一滴水消逝在河裡。語文老師周老駝坐在人群的左側邊緣。我從他身邊急匆匆地跑過去時,他一把揪住我,問:做啥呢?我大聲回答他:找我媽媽和姐姐!周老駝用手指了指人群中間:那不就是嘛。我擠進去,問姐姐:你們比我還來得遲,怎麼坐到中間來了。姐姐看着我很得意地說:人家願意讓的。人家看到媽媽來了,就讓道了,我也就跟着坐進來了。姐姐又用手搗搗我,呶呶嘴說:看前面。

除了開大會,放電影是村子裡不多的聚到一起的場合。這也是青年男女相親的絕佳地點。夏天天黑得晚,七點多天光還是亮的,能看清人的眉目。媒婆(我姑姑就做過媒婆)會提前將需要見面的一對座位安排在一起。一般說來,都是女的坐前面,男的坐在後面搭話。需要回身的時候女的也只是偏一偏頭,正好可以看到半個面頰,既達到了目的,又保持了一份矜持。村子裡的不少對夫妻就是在放電影的場合下給撮合成的。姐姐指給我看的一對,女的我不認識,應該是鄰村的,男的是下街鐵匠老余家的老大,大家都叫他余大。我看到的一幕,正好是那個女的將手撐在板凳上,余大悄悄將手伸過去,握住了女的手心。余大屬於膀闊腰圓、力大無窮的壯勞力,要換做別人,我早就起鬨喊起來了。

我第一次看的露天電影就是《天仙配》,也是第一次接觸如此奢侈的「文化活動」—那時要兩斤雞毛才能換得廢品站的一本舊連環畫。聽見多識廣的村口老張頭說古,就是我們最高級的精神享受,在老張頭的說古里,多的是長毛造反、狐狸成精、古宅鬧鬼。所以我到現在還能記得這部戲的一些細節,雖然並不喜歡這部電影:七仙女思凡,董永路遇七仙女,槐蔭樹做媒,七仙女上天庭……當七仙女被王母娘娘召回天庭,董永披上老牛皮、挑着一對兒女追上去,被白茫茫的銀河擋住去路時,母親和姐姐們的手抬上抬下的,在眼角擦來擦去。我以為是天熱,可是她們帶着芭蕉扇呀。最後姐姐竟抽抽噎噎的哭出聲音來了,這讓我更納悶了,她到底哭啥呢?

我覺得這部電影頂沒意思,迷迷糊糊地趴在媽媽膝上睡着了,銀幕上的光和聲音迷迷糊糊在眼前晃。姐姐背我回去的時候,我嘴裡不知嘟囔着啥,媽媽在一邊說:別魘着了,回去要喊黑呢。

我對露天電影的興趣,還是在於那種熱鬧的氣氛。平時的玩伴都湊到一起,做什麼遊戲都沒人管,只要不干擾別人看電影,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但我們也有自己最想看的一部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這是阿來從鄰村的玩伴那裡聽來的。我們誰都不知道四大名著,連環畫裡也沒有《西遊記》,但奇怪的是,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會七十二般變化、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的孫悟空。連二郎神也打不過他!因為方言和以訛傳訛的關係,孫悟空被我們叫成「手留空」。因此,《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就成了《「手留空」三打白骨精》。

剛放暑假的時候,就傳言要在我們村放這部電影。暑假快結束了,終於在一個熱得地都要冒煙的晚上把放映隊等來了。但是,《「手留空」三打白骨精》還沒放到一半,六齡童扮的「手留空」剛打死白骨精變的美女時,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家將汗衫頂在頭上,找避雨的地方,好多人直接就回家了。放映機關閉了,但竹竿沒拆,機器用塑料薄膜搭着。我們就在大會堂的走廊里等着。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個小時,雨停了,天氣一下子涼爽起來。我們再回到放映場,銀幕上的白骨精卻已變成一個老頭,一樣被「手留空」一棒打死。正當我們叫好的時候,唐僧念起了緊箍咒,「手留空」痛的滿地打滾,被趕回了花果山,這讓我們又氣憤得大罵起來。

N年之後,我陪孩子津津有味地看六小齡童主演的央視版的《西遊記》。六小齡童的演技沒話說的,頗具乃父之風,扮相與六齡童簡直就是一個模子拓的。這是題外話。

放映隊是在周邊幾個村子裡輪流放映。聽說放映隊不管到哪個村,都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哪地方伙食好,哪地方放的場次多。往別的村子跑是很失面子的事。但我們可不管這些,放映隊到哪個村,我們就追到哪個村。有些偏遠一點的地方,我就吵着要媽媽帶我去,且以不吃飯相威脅。媽媽拗不過,答應了,條件是牽着她的手,不准亂跑。於是,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便趁着月色趕路;沒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便提着小馬燈上路,赴電影的約會。涉水過橋,小馬燈格外明亮,有時不知名的小獸或夜鳥突兀地「嗷」了一聲,我們立住了,可看着小馬燈照出的前面的紅紅的一暈,一點也不害怕。有時,我會停住腳步,看着天上說:嫫媽你看,月亮跟我們走呢。[1]

作者簡介

周海,男,70後,安徽省樅陽縣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