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 我心难忘(朱克雄)
作品欣赏
风吹麦浪 我心难忘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嗯…啦…嗯…啦…我们曾在田野里歌唱,在冬季盼望,却没能等到阳光下,这秋天的景象,就让曾经的誓言飞舞吧,随西风飘荡,就像你柔软的长发,曾芬芳我梦乡;嗯…啦…嗯…啦…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嗯…啦…嗯…啦…”
徜徉在这首由李健作词并由他和孙俪在央视2013蛇年春晚演唱的《风吹麦浪》浪漫旋律中,看着远处翻滚的金色麦田,感到清风徐徐拂过脸颊,仿佛嗅到了泥土的芬芳,思绪瞬间放飞,心中紧闭的窗户顿时打开,隐匿在钢筋水泥中的劳累困乏也被完全释放。很多曾经经历过的瞬间,犹如放电影一样一一闪现:那些单纯的美好,痛过、等过、爱过的泪水……这一切换来的是此刻面对青涩褪去后的一种释然,一种经历伤痛后的淡定与绽放。让那些生命里无可回避的痛处,仿如羽衣般轻轻地融化在歌声里。浅浅的微笑,在美丽麦田的映照下,随风飘荡。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风吹麦浪》中的这种浪漫只能在文艺作品中显现,现实生活是真实和残酷的。麦黄的季节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岁月一天天地滑过,日子流水一般前去,可麦收的记忆永远在我心底挥之不去,成了我记忆库里不可或缺的元素或者符号。每年这个时节,有一种鸟总在没黑没明地叫着:“旋黄旋割……旋黄旋割……” 一声紧于一声,没完没了,仿佛连命都不要了,叫得人心里发慌。这鸟学名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叫子规,又叫杜鹃,还叫布谷,我家乡人都形象地叫它“黄瓜驽”,这是根据它的急促的叫声而得来的,很贴切。家乡的人也常常会对干活着急的人说:看急成“黄瓜驽”了着!
记得每年一进入农历六月,家乡的老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麦黄六月各顾各,上正时月亲戚多。是啊,你看家乡那沟沟梁梁、山山洼洼,一畦畦整齐的麦子慢慢地由绿变黄,而后变成一片金灿灿的海洋,成熟的麦穗低垂着沉甸甸的头,注视着脚下的土地,随着风儿尽情地舞蹈着,跳跃着,发出哗哗哗哗的欢笑声,麦收时节到了。在准备收麦的前几天,父亲就开始修理打磨镰刀刃子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父亲通常会坐在房檐下的阴凉里,把所有的镰刀刃子聚拢在身边,并在脸盆或饭碗里盛一些凉水备用,顿时镰刀刃子在磨石上发出的“嚯嚯”声便在院子里响亮,时急时徐,时慢时快,仿佛一首错落有致、节奏明快的乐曲,令人回味无穷。父亲磨镰刀刃子一般需要一个多时辰,经父亲手磨过的镰刀刃子,明光铮亮,锋利异常,可以当剃头刀用。那时,麦收的日子正巧和我放暑假的时间不谋而合,即使上世纪八十年中期代我参加工作以后,也要请假回老家投入到紧张而繁忙的收麦中,在接受炎炎烈日煅烤和扁担无情磨压的同时,也为父母亲分担些许生活的重担。
每天天刚蒙蒙亮,家乡人称作天麻麻亮,窗外不时传来一阵阵小鸟叽叽喳喳的欢叫声,我被母亲从甜蜜的睡梦中叫醒了,只见父亲已在喝罐罐茶,母亲也早已做好了早餐。喝好吃饱后,我就和父母亲一起向自家的麦田走去。来到麦田时,金黄色麦穗害羞似的勾着头、弓着腰,仿佛一个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站在严厉的老师面前。一阵微风吹过,麦田顿时荡起了金色的波浪。我们便拿起镰刀刃子,投入到了紧张的收割中。割麦的时候,听不到一丁点儿说话声,只听见镰刀刃子与麦子亲密接触的噌噌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母亲总是一路遥遥领先,把我和父亲远远地甩在后面,尽管我们一直在使劲追赶,但是我们两个人割的麦捆加起来还是没有母亲的多。
母亲看见我实在是累的割不动了,就一边割麦一边给我讲起了“磨镰水”的故事,母亲说:喜子(因我小名中有喜字,家乡的人都习惯这样简称,表示溺爱),从前,有一个小孩去给割麦子的爷爷奶奶送晌午(饭),所走的路段要先经过外公外婆割麦子的地块,当外公外婆询问孩子手里提的啥东西时,小孩撒谎说是提的磨镰水(磨镰刀用的水),从此以后人们就把外孙子称作“磨镰水”了。其实虽然叫送晌午饭,也就是一小罐罐凉白开再加一些糜子或谷子面馍馍罢了。母亲还开玩笑说:喜子,你可不能这样对待你舅爷舅奶(外公外婆)啊!说实话,不是外孙子有意要撒谎,而是当时的确粮食极度短缺,人人都吃不饱,自然不能把仅有的给最亲近的人的一点吃食给了亲戚,即使是外公外婆!也许是我从小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的缘故吧,虽然到舅爷舅奶家去得走十五六里的山路,但我还是愿意去他们家,去享受舅爷舅奶对我的疼爱。大字不识的父亲也给我讲起了谦让的“古今”来了:从前有两个邻居因为门前的过道争执起来,其中一户人家有个在京城当大官的人,就给他去了一封告状信。这个大官见信后回信说“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家人见信后,就让出了三尺巷子;邻居见到这种情况,也让出了三尺巷子。直到2016年李克强总理视察这个地方后,我才知道父亲讲了几十年的“古今”原来是有名的安徽桐城“六尺巷”的故事。说来也奇怪,这样一边割麦一边听着母亲讲的故事、父亲讲的“古今”,原先发酸发痛的腰也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每年刚开始割麦的几天,我不是手磨起了血泡,就是手指被镰刀刃子割破,要不就是腰酸背痛,全身似乎没有一丁点舒服的地方,但看着年迈的父母亲,依然从事着这样繁重的劳动,承受着艰难生活和烈日的煎熬,我一个刚从学堂走上工作单位的后生怎么能有丝毫的懈怠呢?最终还是咬着牙强忍过这个艰难时期,之后就慢慢地适应了强度颇大的体力活了。只有这时候,自己才真正体会到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落八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在这三伏天,啥都是滚烫的,连风都是热风,即使闲坐着浑身上下到处冒汗,而且还要弯腰割麦了,只觉得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腻腻地特别难受,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里,蜇的眼睛生疼,流进嘴巴里,咸咸涩涩的。
乡亲们常常把收麦称作“虎口夺食”,时常提醒农人不分昼夜劳作,确保成熟后的麦子颗粒归仓。往麦场里搬运麦子、垛麦垛也是每年除了割麦以外的重头戏。这时候,对那些在川台地里麦子,我和父亲用架子车就会把小山头似的麦子一趟趟地拉上场,而对于那些在山地的麦子,只能依靠扁担担了,这既是个力气活又是个技术活,说力气活是要把两捆麦子捆紧,说技术活是插扁担时要确保两头的麦捆平衡。由于当时作为学子的我用老家人的话说是没劲,也就是力气小,一来捆不紧麦捆,二来插扁担的经验不足,偏担和挑担的事情时有发生。经过三两天的苦熬,终于把所有的麦子担运上场了。
碾场是每年麦收的最后一个环节。我的老家是在麦子上场后的夏季就开始碾场的。碾场也经历了由起初的纯人力连枷打场,到之后的人畜结合,再到最终的基本依靠机械完成。无论是哪种方式的碾场(打场),合作化时除外,都是亲方邻居用工换工(老家人叫做骿pian工,俗话说是:驴捞痒痒工骿工)来完成的。无论是哪种方式,都得把麦捆解开一圈一圈的铺开晾晒,所不同的是纯人力的依靠连枷打,人畜结合的既有由人赶着牲口,拉着硕大的碌碡在麦子上面一圈圈碾压,也有劳动力用连枷由外向里使劲敲打,这种牲口、碌碡的碾压声和着连枷打的砰砰声,麦粒们争先巩后地从麦穗上掉落。打碾过一遍后,把麦秆翻过来,接着再打碾第二遍、第三遍……,直到麦秆变成麦草,麦子就全部脱离麦草落在麦场里。接下来,把麦草从麦子上挑开用木杈或铁杈推到较远的地方堆起来,扬场的把式们就准备扬场了。
只见他们头戴草帽,手拿木锨和扫帚,扬场的扬场,打落子的打落子,风将裹着麦粒的麦糠吹落在一旁,带走了一片泥土的芬芳,麦粒与麦糠已经完全分离,子粒饱满的麦子堆得像座小山包,麦壳裹着碾碎的麦糠在一旁形成了一个断崖式的斜坡。然后,妇女们就把扬干净的麦粒一簸箕一簸箕地装进麻袋里……这一季的麦收就彻底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当一袋袋浑圆的麦子被拉进农家小院,堆满了储存粮食的房间时,家中的女主人会使出浑身解数,或做几顿香甜可口的饭菜,或烙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白面锅盔,或炸上一盆喷香的油饼,让家中大人小孩放开肚皮痛活地大吃一顿。这种收获的快乐和奢侈,不正是来自一个大家都熟知的道理“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吗?!当然自家的麦子碾完后,还就得去给社里其他人家去帮忙,常常得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还需要老天爷长脸--天天放晴不能下雨,当然碾场最怕下暴雨了,老家还有这样一个习俗,说的是每年春节大年初一凌晨得早早起来,千万不能睡懒觉,否则谁家碾场时就会塌场(被暴雨淋泡),这毕竟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迷信说法而已,但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顺利碾场的极端重要性。当然,直到后来依靠拖拉机和脱粒机碾场,那就比较轻松了,但其费用大多数农户一时间也难以立即支付,只有拖延到秋后那些零星的经济作物变现后才能算账了。
可喜的是改革开放后,我的老家再也不种植麦子了,即使是其他粮食作物也只是零星的种植了。现在的家乡已是闻名全国的苹果之乡,数十万亩优质红富士苹果漫山遍野。春天,映入你眼帘的是一片苹果花海。山上山下,村里村外,一株株、一片片、一层层,那些手拉手、根连根,最先从南风里醒来的苹果树,像列队等待出征的将士,在蓝天下站成一幅令人惊叹的壮美画面。在金秋时节,当你行走在家乡大地上,放眼望去,红彤彤的苹果挂满了枝头,成为秋天田野上最靓丽的一片风景,看着枝头上一枚枚飘着芳香的苹果,乡亲们依然在艰辛的劳作,但这个劳动强度和麦黄六月“虎口夺食”的程度是无法比拟的。
风吹麦浪,我心难忘。虽然我家和其他农户一样,因为种植苹果的缘故,十多年前就结束了种小麦的历史,但每到麦子成熟时节,回到故乡或放眼他乡的麦田,凝视那些丰收在望、随风摇曳的麦穗,我依旧会蠢蠢欲动,口齿生香,按耐不住儿时在田野烧烤麦穗的意念。那火热的劳动场景好像深深地雕刻在了我的脑海深处,而且愈久弥深。特别是凝望着挂在家中老屋墙上锈迹斑斑的镰刀、刃子架,抚摸着蒙上厚厚灰尘的农具,与父母亲有关的麦收的细节便一幕幕又在脑海中萦绕,父亲磨镰刀刃子、割麦子、垛麦垛、耕麦田、扬麦场和母亲煮饭、割麦的身影如在昨天,历历在目,久久挥之不去,时刻激励着我,鞭策着我,济荡着我,让我鼓起勇气走过一个个难忘的麦收季节。
难忘六月,难忘麦收,难忘家乡的一草一木,难忘像麦子般朴实无华八十有七年迈的父亲依然闲不住地奔波在苹果地里除草,难忘十多年前因病医治无效升入天堂的慈祥母亲的音容笑貌 …… [1]
作者简介
朱克雄,男,中华辞赋家联合会理事,兼中华辞赋报(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