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過滿村的醬香(王延忠)
作品欣賞
飄過滿村的醬香
盼着，盼着，楊柳發了芽，春天真的就來了。
那是新中國剛剛成立不幾年，一個物質極端匱乏的年代。每年到了這個季節，村裡的窮人家最犯愁的就是兩件事：一是換季的布，二是下醬的鹽。
大幫子的家窮得連一點響動也沒有，舀水是葫蘆瓢，盛飯是木頭勺子，吃飯是黃泥燒的碗。他爹在解放前給地主扛活，累出了傷力病，去年冬天，忽然大口吐血，兩腿一蹬，到閻王爺那裡享福去了。扔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寡婦媽，還有四個挨着肩膀的孩子。
已經到了農曆四月末，家家的大醬都已經下好了。一早一晚，你走在街上，隨風飄來的都是濃濃的醬香。大幫子家沒有錢買鹽，那幾個醬塊子還無聲無語地躺在他家的破柜上。大幫子媽急得直掉眼淚。
我和二鐵子都看大幫子的媽媽可憐，真心想幫幫她家。
那天，村里來個討飯的，打着呱嗒板，念着喜歌，一家一家的竄，五穀雜糧的討到了不少。二鐵子靈機一動，找到我說，咱們也去討飯，專門要雞蛋和小米什麼的，賣了錢給大幫子家買鹽。
這真是一個好主意。
二鐵子的大舅解放前討過飯，沒用半天，那些討飯的喜歌和橫詞我倆全學來了。
我們找來了大幫子，說你什麼話也不用講，挎着筐拎着口袋跟我倆走就行。
星期天的早晨，我們三人的討飯小丐幫唱唱咧咧地出發了。
先到村西頭。李大娘正在院子裡餵雞，我們三個人推開大門就進了院子。二鐵子打起來呱嗒板，我和二鐵子就念起了喜歌：打竹板，叫大娘，你老太太有福享。別看現在住草屋，明年磚房亮堂堂。頓頓粉條燉豬肉，還有豆包蘸白糖。今天要是行行好，一年更比一年強！
李大娘一看大幫子跟在我們後面，全明白了。她笑了笑，轉身到雞窩拿了兩個雞蛋放在大幫子的筐里。
我們又來到了隔壁的高喜來家，他正在院子裡收拾犁杖。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我們的膽子就壯了，剛一進院，呱嗒板就響了起來：大叔大爺好心腸，今天一定幫幫忙。人在難處拉一把， 勝過天天上佛堂。積德行善終有報，福字貼在大門旁。
高喜來說，我家的老母雞剛剛趴窩孵蛋，沒有雞蛋可給了，我就給你一大碗小米吧。
一連十幾家，都是這樣的順利。
我們來到了村東頭的劉老奎家。劉老奎媳婦正從雞窩裡往外撿雞蛋。我們一看正巧，呱嗒板又響了起來。沒想到，我們的喜歌念了好幾遍，劉老奎媳婦卻關上房門進屋了。那條大黃狗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汪汪地咬我們。二鐵子火了，抓起了地上的一根大棍子就打那條狗。我們越打，那狗越咬。二鐵子對我說，她不講情，咱也就不講理。按我大舅教的，給她念念那些橫話。我說，對。呱嗒板又響了起來：你不給，我不走，站在門外逗引狗。大狗要是咬了我，躺在你家大門口。找個先生來治病，讓你遭財又丟醜。
人越聚越多，狗越咬越厲害，劉老奎媳婦乾脆就躲在屋裡不出來。
二鐵子對我使了個眼色說，用我大舅教的那個絕招，咱們咒她！二鐵子的呱嗒板打得更響，我倆乾脆大聲喊了起來：你家狗，是瘋狗，專咬家人腿和手。咬完大人咬小孩，一咬就是三四口。百天以後犯瘋病，小鬼拽你全家走！
我們這一咒，劉老奎的媳婦可受不了了， 咣地一下踢開了房門，把一個小雞蛋賭氣地扔到大幫子的筐里，很響地關上了房門。
人群中一陣大笑。我們三個人也樂，對付這樣的小摳門兒，我們勝利了！
下午，我們三個人又到東邊的那個村子討要了大半趟街。晚上，回到大幫子家，我們把討來的成果一遍一遍地數。太叫人興奮了！雞蛋103個，鴨蛋25個，鵝蛋6個，小米有20多斤。我和二鐵子算了算，把雞蛋鴨蛋鵝蛋都賣了錢買鹽，全年都夠用了。大幫子媽眼淚汪汪，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告訴大幫子，永遠做你們的好兄弟！
第二天上午，大幫子媽就挎着筐把雞蛋鴨蛋鵝蛋都賣了，換回了下醬的咸鹽。
寫完晚作業以後，我和二鐵子常到大幫子的家來，聽聽大幫子媽咣當咣當地打醬缸，聞一聞那濃濃的飄過滿村的醬香。 [1]
作者簡介
王延忠，男，出生於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