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瓜(孫同林)
作品欣賞
高瓜
秋深了,鄰居帶給我幾枝高瓜。鄰居說,這是她在幫助種植大戶家掰高瓜的時候順便帶回來的幾枝老高瓜,沒有好賣相,但可以將就着吃。我拿起一枝掰開,咬了一口,果然滿口清香。
「高瓜」一直生活在我孩提的記憶里。
那時候,鄉下溝塘的很多,水中長有很多雜草,高草就是其中之一,到了秋天,一簇簇高草長得繁繁茂茂的樣子,撥開草叢,裡面就藏着高瓜。想吃了,將褲腿卷到齊屁股溝,慢慢地渡到高草叢邊,伸手去勾、拉,提起高草來,查看根上部位是否有孕肚,如有,就是高瓜了。摘下幾枝白白嫩嫩的高瓜來,剝去皮,洗都不用洗,拿到手就啃,嚼在嘴裡甜絲絲的。當然,更多時候,是將高瓜拿回家做菜。切成細絲清炒,鮮嫩,素淨,爽口,或切成片子與蘑菇木耳之類配成一道炒三鮮,味道更妙。採摘高瓜時,偶爾還會有意外收穫,在高草叢中,藏着野雞野鴨的窩,幾隻小巧溜圓的野禽蛋便成了大自然對我們的賞賜。
今人種植高瓜,以為新奇,自以為是創新,誰能想到,早在古代,「高瓜」就已經是一種人工栽培的糧食作物。當時高瓜有一個專有名稱「菰」。《禮記》上有載:「食蝸醢而菰羹。」 後來,菰因為感染了黑粉菌病,歪打正着地變成了現在所食的高瓜。高瓜學名茭白,又稱高筍或茭筍,高瓜與筍的確有着幾分天然相似的地方。
《周禮》中,將「菰」與「稌」「黍」「稷」「粱」「麥」並稱「六穀」,可見周朝就有把「菰」作為糧食作物種植的傳統。「菰」的種子,叫「菰米」或「雕胡」,前人詩詞中,常見這樣的叫法,李白在《宿五松山下荀媼家》中寫道:「我宿五松下,寂寥無所歡。田家秋作苦,鄰女夜舂寒。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令人慚漂母,三謝不能餐。」杜甫也曾留下「滑億雕胡飯,香聞錦帶羹」的詩句。「雕胡飯」就是用「菰米」做的飯,唐代用它招待上乘之客,據說其香撲鼻,且得「軟」「糯」之妙。
知道「高瓜」名字叫「茭白」,是在很多年以後,跟大人上街,聽到有人吆喝:「茭白賣啦……茭白賣啦……」走近一看,幾根一紮,原來就是「高瓜」。
茭白其名很美,果然比高瓜來得高雅,聽名字就有一種素白水靈的感覺。
高瓜可與各種原料配伍加工,無論蒸、炒、燉、煮、煨都是柔滑適口,若是與肉、雞、鴨等相配,烹出的菜餚則更是入味留香。高瓜還可以生食涼拌、醬泡醃製。特別是涼拌、下湯,清新淡雅,很有水鄉風味。清代文人袁枚在《隨園食單》中曾提到這樣幾種:「茭白炒肉、炒雞俱可。切整段,醬、醋炙之,尤佳。爆肉亦佳。須切片,以寸為度, 初出瘦細者無味」。隨園老人沒有提到茭白炒海鮮的吃法,我想可能是他沒有接觸到茭白海鮮美味的緣故,在我覺得,海鮮茭白味道頗佳,尤其是茭白炒文蛤當是絕配。
唐代著名中醫食療學家孟詵,對茭白的評價很高,說它能「利五臟邪氣」,對於「目赤,熱毒風氣,卒心痛」療效甚佳。孟詵介紹了與日常調味品搭配的飲食建議:「可鹽、醋煮食之。」清人趙學敏在《本草綱目拾遺》中對茭白的藥用功效記載得很具體,比如「去煩熱,止渴,除目黃,利大小便,止熱痢,解酒毒」等等。
鄰居送來高瓜之後,我特意去高瓜種植園看了看,好美的一幅「秋色圖」:上百畝的高瓜田連成一片,汪汪的水面上,一簇簇,一叢叢,蓬蓬勃勃的高瓜葉兒,隨風作颯颯之聲,有灰色的、白色的大鳥在高瓜田上空翻飛,我知道在高瓜田深處正有一群採摘高瓜的人……
回家後,讀到陸游的《鄰人送菰菜》,看到內中有「稻飯似珠菰似玉,老農此味有誰知」句,想不到早在千年以前,陸老夫子就曾有過我今天相似的經歷。
秋風中,水邊玉立的高瓜高草依然是千年守望的模樣,那留在舌尖上的記憶,帶給了我無限的遐想。 [1]
作者簡介
孫同林,男,江蘇省如東縣袁莊鎮人,1956年12月生,中共黨員,江蘇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