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遇(八)(寶棟)
作品欣賞
魔遇(八)
八
今天逮着你了,把我這見不得人的爛事給你嘮嘮,沒好意思給人說過,都爛到肚子裡了。咱倆不期而遇,偶然見面,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問你是誰,就當我們互相遇見了空氣,扭頭各是陌生人。
儘管像是過個正常日子了,也相對安穩下來了。就這麼過了十來年。我也買了個手機,不是現在能上網的那種,只能接打電話,好方便生意啊,留個電話,人家有東西賣好聯繫你啊。
有一次快過年了,有個老太太賣廢品,人看着挺乾淨利落。完了,說讓我給她家裡幫個忙,沒問題,我跟着她進屋了。東北人家裡一般都挺乾淨的。她家可能是過年整理整理家,打掃衛生,家裡有個男人,坐在輪椅上,看來是身體不好。有個女人,正在拾掇東西,長的真不錯,個子比我在貨場幹活的那個女孩還高點,皮膚白,不胖不瘦的,氣質很好。不知道是老太太的閨女還是兒媳婦。她們要搬搬柜子等東西,男人不能幹,一個女人幹不了,老太太趁着賣廢品讓我幫忙。這是小事啊,搬搬東西不是舉手之勞的事嗎。
搬完了,這家人非常客氣,說要給錢,這是哪裡話,幫這點小忙,哪能要人家錢,再說這也不是咱的風格啊。堅決不要,就走了。這麼着,每次走到她家那裡,都熱情打招呼,也是關里人,上輩子闖關東出去的。就這麼熟了,有什麼重點的活,我就幫她家裡干,冬天的取暖煤,我幫她們買了拉回來,再弄到家裡,給拾掇得乾乾淨淨,東北人愛乾淨,咱就得給人家拾掇利落。
有一次幹完活,她們不讓走,讓我坐下喝茶歇歇,歇歇就歇歇唄,喝點茶,正好也有點累了。結果那女人還弄了四個菜,一瓶酒,還有煙,讓我在她家裡吃飯。正好是午飯的點,我要走,就是不讓,盛情難卻,就在她家裡吃了。男人身體不行,吃一點就歇着去了,老太太喝了一小口酒,東北女人都能喝點。最後只有這女人陪我喝了,也不是太能喝。也就是陪着說說話。說起她家來,她說男人身體不行,老太太是她婆婆,就這麼三口人,她要照顧一個病人一個老人。也挺不容易的,後來說着說着就哭了。也確實讓人同情。後來她就靠我近了,我起初還有顧慮,看到她喝點酒臉紅的那樣,好看又溫柔,我也就順水推舟了。
在她家歇了半天,走的時候,都出來送我,非常熱情,我清楚了,我們這事,可能是她老公和婆婆都默許了。就這樣,我經常去她家裡,有時候沒去,她還打電話催着我過去,有了好吃的也打電話,就像一家人一樣。你說這日子也很不錯吧。他說着,臉上笑出幾條縫來,顯出非常得意享受的樣子。
他喝了一口酒,往嘴裡扔了兩顆花生米,又說起來。人一安穩,往往大意。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我覺得應該沒事了,就想着聯繫家裡,我爹娘也有七十好幾了,我爹比我娘大一歲,我閨女也二十五六了,不知道家裡怎麼樣。好容易聯繫到家裡,還好,老人還都健在,生活都能自理。閨女打工,在北京四s點裡賣汽車,還算過得去,這麼些年,真不知道他們怎麼過來的。我這裡瞎胡過着,過得亂七八糟。想給家裡寄點錢吧,又怕暴露了地址,不敢。
有一次閨女打電話說她同事都買車了,那意思是讓我幫她買車,我哪有這個能力啊!我就當聽不清楚,就亂說:買車,不要,不要亂花錢,照顧好你爺爺奶奶就行。掛了電話,我也覺得自己不是人,自己這輩子對不起自家老人,對孩子也沒有盡到做爹的心,還這麼和她亂說。她哪裡知道我這有一日沒一日的生活?
不過,打那以後,閨女也不和我聯繫了。又應了算卦的說的那句話,有孩子,沒後人。唉,就是命。
也合着該有事了,你以為人家忘了,人家可是到處找你呢。有一天,我接了一個電話,男的,說勝利小區五號樓有東西賣,我啥也沒想就答應了。到了樓下,我還回電話說我到了,把東西拿下來還是我上去拿,他說他下來。結果下來了一個,沒拿東西,旁邊樓道里也出來一個人,後邊樓道里又出來一個人,我知道要出事了。那人到我跟前時,那兩個也站到了我旁邊,我說,我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了,那人笑了笑,說我聰明,走吧,回老家吧,就拿出銬子來,我沒有反抗,就這樣給我銬回來了。倒是沒難為我,一路上他們吃什麼就給我什麼。
怪我大意,不該給家裡打電話了。再想想,也值了,人家給了我這二十好幾年,如果不跑,當時那情況,說不定給我一下子就完了呢。
回來時,他們問我還有什麼事,還見什麼人不,我先見了那家女人,她真心疼我,給我拿錢,我也確實放她那兒幾萬塊錢,到這份上了,又這個年紀了,錢有啥用?我不要,那辦案的人說拿上點吧,你吃飯也得用錢。她就給我裝了一個小袋子,當時穿着棉大衣,就給我塞外裡面口袋裡了,估計得有兩萬多。回到家裡,我那個一塊過日子的女人什麼也沒說,也可能沒見過這陣勢,嚇的,我交待她把那一院子破爛處理了就行了。搭夥過日子的女人真不行,臨走也沒說給我點錢。一看利用我到頭了,她可能還不樂意呢,不樂意就不樂意去吧,我有啥辦法。
他說着苦笑了一下,又要喝酒。
湊他這喝酒的空,我扭頭去撒尿,小山頭不大,我跑到了山頭墳地邊沿上,對我一片枯黃的野草撒了一大泡。聽他聊了這麼長時間,日頭已經往西偏了,時間不短了,把我憋的不輕。心想,不能聽他這麼瞎拉了,打個招呼,得回去了。
扭頭回去,他也不在,可能也去撒尿了。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轉着看了看,沒有,再回來,還是那個瓶子,老榆林,剩下不到二兩酒。一個杯子,還有點殘酒。塑料袋裡的花生米還有一些,袋子口隨風呼啦呼啦地動着。都在那石碑上放着。再等,仍然沒人。
日頭不如我來時熱了,吹過來的風也有點涼了。我忽然心裡緊張,汗毛乍起,一股涼氣傳遍全身,我就不辨方向地往山下亂跑,蹚過野草就是沙地,沙子灌進鞋裡,也顧不得了,跑下沙地又跑上一個小山頭,看着山下有圍牆有房子,就往那裡跑,沒命地跑。跑近了,才松下來,喘着粗氣,估計臉都嚇青了。啦了半天呱,竟然不知道是人是鬼,你說這事瘮人不,嚇死了。心神稍定,再看那圍牆,上面還有鐵絲網,這是什麼地方?軍事重地?我瞎猜着。又驚又怕,終於跑到了有人的地方了,也實在跑不動了,就走,等轉過來,看到大門,原來是勞改農場,旁邊就是公路,我趕緊攔了一輛貨車,也不問多少錢了,讓他把我送到學校里。
我不知道那一天去那裡是咋回事,我是在和什麼人說話,是人還是鬼,我是整個人糊塗了。那天回去也沒吃飯,躲在被窩裡大睡了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早飯時間,頭髮懵,身上無力了兩三天。我一直覺得奇怪,還不好意思跟別人說,這經歷幻覺一般,就這麼在心裡疙疙瘩瘩着,惶惑不已,一直到現在。到底是咋回事呢?(全文完)
2022.1.30晨七點半完成於榆林 [1]
作者簡介
寶棟,高中語文教師,現有一百多篇文章見諸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