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樓里的龍門陣(66)(王永傑)
作品欣賞
龍門樓里的龍門陣(66)
那時候,只覺得節奏快,教室——食堂——龍門樓,來去匆匆。同學們偶爾在樓道里碰到,大多數點點頭,很少能站在一起聊個天。偶爾聊聊,話題還是學習心得,什麼化學題的分析,數學題的規律,還有物理課的難點等等。還好,同學們目標一致,就是考大學,不必擔心誰把誰的名額給擠占了,最好能夠一起同榜高中。所以共同探討學習方法,都能真心實意地掏心窩子講話。不像工作以後,崗位上的競爭,都快成了你死我活的敵我矛盾,互相猜忌,相互設防,勾心鬥角,甚至背地裡挖坑讓你跳。所以總是懷念高中時候大家相互幫助、快樂學習的日子。
自古以來,中國讀書人就有「三更燈火五更雞」地學習習慣,「頭懸樑錐刺股」聽起來都覺得很拼的。目的是為了博取功名,考個秀才、中個舉,甚至狀元及第,最終學而優則仕,有個一官半職的,好光宗耀祖,名揚鄉里。實際上直到現在,在國內要想考上好大學,十年寒窗苦也必須要受的。何況我們那一代人,雖然剛剛溫飽,衣衫不鮮,但意氣風發、敢打敢拼,萌發着國家振興的理想、背負着家族興盛的使命,高考恢復時間不長,考學是脫離「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唯一捷徑,哪有不努力學習的道理!所以,到了晚上,龍門樓的燈光幾乎從來都沒有全黑過,有的同學早睡,三四點爬起床來學習,有的同學三四點才休息,甚至還有徹夜不眠的人。熬夜競賽在龍門樓里自發地開展起來,沒有組織者,沒有裁判員,也沒有任何獎品,熬夜學習的勁頭卻天天如此,絲毫沒有減弱。
88年我在西安上大學,去找銀行學校的同學竇建忠敘舊,談到了南位高中龍門樓的燈光,談到了大家熬夜比賽的情景。竇建忠還謙虛地說:「比起楊格娟和南美蘭,我熬夜的功夫還差一大截呢!」其實,最不愛熬夜的是我,晚上11點下晚自習,12點半我就想洗漱睡覺了。李老師覺得我學習不用功,害怕我是因為不想影響他的休息而放棄熬夜比賽,故意說:「我晚上和趙老師幾個打牌去,你自個在房子好好學習吧!」不得已,我才將學習時間又延長到晚上1點多,但是比起竇建忠、楊格娟等幾個同學,我熬夜的勁頭甘拜下風。
20多年後,又輪到女兒備戰高考了,看到女兒辛苦熬夜的樣子,作為慈父的我總是心太軟,時不時心疼地說:「早點睡吧,孩子」。每每此時,妻子總是埋怨地說:「不要拖後腿,不熬夜咋能學好?!」還好,女兒熬夜的功夫沒有白費,考上了上海大學,屬於一線大城市的211大學,說起來挺讓我驕傲的。
看來,讀書與熬夜似乎成了孿生兄弟,讓中國歷代的讀書人痛並快樂着。隨着時代的進步,但願到了我們孫子或者曾孫輩的時候,中國的高考不用再熬夜了,人人都能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豈不美哉
李老師房間的隔壁204住着一位趙老師,他教高一物理,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小男孩在南位鄉中心小學讀書,小小的個子,頂着一顆大腦袋,每天背着一個大書包,早出晚歸的,吭哧吭哧地上下樓梯,樣子挺可愛的。
那時候人們剛剛解決溫飽問題,生活還都不太富裕。龍門樓沒有暖氣,冬天天冷的時候,趙老師家的小傢伙老喊被窩涼,趙老師雖然很心疼,但更心疼錢,捨不得給小傢伙買床電褥子。其實大人也冷,我那會兒家裡不富裕,褥子是很薄的舊棉絮,冬天雖然有個熱水袋,晚上躺在被窩裡,依然要很久才能暖和過來。李老師有一張家傳的狗皮褥子,硬是讓給我用,讓我度過了好幾個難捱的冬季。現在想起來,心裡頭依然暖洋洋的。
趙老師有點摳門,但他有教物理的便利條件。買了一些電熱絲,自己做了一個電熱毯。可是他做的電熱毯沒有溫度控制器,無法實現自動啟停,所以只能加熱到一定溫度後,靠人工斷電,否則溫度太高,會着火的。雖然手工電熱毯有危險,但趙老師自己火候掌握得很好,用的得心應手,小兒子也不再「涼、涼、涼!」的喊叫了。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龍門樓203房間裡做一道數學三角函數題,正當我腦洞大開、得意洋洋、心花怒放之際,猛聽見隔壁孩子越來越大又夾雜着驚恐地哭喊聲。我放下筆,拉開房門,飛快衝出去。就發現隔壁204趙老師宿舍的窗戶縫、門縫使勁地往外冒煙,我迅速推開房門,衝進房間,發現房間裡到處瀰漫着濃濃的黑煙,趙老師家的小傢伙,光着屁股,站在床邊的辦公桌上面瑟瑟發抖,嚎啕大哭,淚水、汗水弄得滿臉滿頭都是,很讓人心疼。床上的被褥有籃球大小的火球,紅彤彤、一閃一閃的,同時冒着黑煙,伴隨着橡膠烤糊的味道,火球還有不斷擴大的趨勢,但還沒有燃燒起來。我立即明白怎麼回事,衝到床頭,拔掉電源,把被褥拽到地上,踩滅紅紅的棉絮。然後打開窗戶,給那個可憐小傢伙穿上衣服,然後到龍門樓二樓西頭的房間找到了趙老師,趙老師一聽嚇得臉都白了,趕緊跑回房間查看情況。
原來趙老師幾個人最近迷上了打牌,晚上哄兒子上床後要去打牌,臨走前告誡兒子說,等床暖熱了,就把電褥子電源關掉,然後睡覺。孩子畢竟還太小,在還沒關掉「土法手工電熱毯」電源的時候就夢見周公了。等孩子被濃煙嗆醒來,被褥已經着火冒煙了。多虧着火的位置在孩子腳下面那頭,否則孩子肯定會被燒傷了。也多虧了有我們這些熬夜學習的夜貓子「值班了」,要不然,後果就嚴重了。
當然,當天晚上趙老師他們的牌局不歡而散,趙老師也終於狠下心扔掉自己的手工電熱毯,花錢給兒子買了一個正正規規、安安全全的電熱毯,父子倆皆大歡喜。
我們上學那會兒,南位高中人氣已經不旺了,學校開始走下坡路。教師隊伍很不穩定,教學水平高的老師已經留不住了。留下來的老的老,少的少,年齡兩極分化,尤其是年輕教師,性格怪異的比較多,在龍門樓二樓就有兩個神叨叨的老師,一個似乎不願意說話,下班以後關起門來打楊琴自娛自樂;另一個竟然對種蘑菇着了迷。
種蘑菇的是一個化學老師,姓名已經記不起來了。據說還是西北大學畢業的,上課教書老是打磕巴,思路也總是斷線,很是讓學生們揪心。就這麼一個老師,對食用菌的栽培倒是很有興趣。我總覺得,他似乎考錯了大學,上錯了專業,應該上個西北農業大學什麼的,陝西興許會多了一個農業科學家呢。
作者簡介
王永傑,男,陝西興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