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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白鬍子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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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白鬍子鄰居》中國當代作家馬進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夢見白鬍子鄰居

做夢,很是奇怪。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有時覺得根本不是這樣。有時夢中出現的人,出現的事,讓你自己都覺得奇怪。醒來時,除去極少的人和事還能留存外,更多的則沒有一點兒印跡。白鬍子鄰居就屬於前者。夢醒時,讓我不由的順着夢境,極力搜索着關於他的記憶。

白鬍子鄰居留給我最深的印象是家裡土牆上一根鐵絲連接起來的圓形紙喇叭,會在你睡的最香時,以一曲雄渾激昂的《東方紅》叫醒你。緊接着就傳來用手拍着話筒的啪啪聲和有些故意的的乾咳嗽。接着是喂喂幾聲,在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後,就開始給村裡的每個人分配活兒。誰去公社辦事,別忘了蓋公章;誰去供銷社買東西,該套哪一頭騾子,回來還得捎帶着買什麼東西……剩下的人,不是統一的上山割麥子,就是去村裡的牛圈羊圈出糞;或是一同去栽樹;或是去村裡的場部碾糧食.....事無俱細地分配完之後,又會不厭其煩的重複一遍。緊隨着啪的一聲響,廣播聲戛然而止。

這時,已穿好衣服的父母,也開始給我們哥幾個分配誰掃地,誰挑水,誰去撿糞的活兒。總之,隨着廣播聲停,村子就開始變得熱鬧起來。此起彼伏的雞鳴,狂吠應和的狗叫,沉穩渾厚的牛和聲嘶力竭而帶有節奏感的驢叫聲,伴着哐當哐當相互碰撞的水桶聲,開始在村子的上空輪流傳遞。那時附近每個村子的早晨,都似乎是以這樣開始的。無論冬夏,還是春秋,沒有任何的閒暇和懈怠。

白鬍子鄰居在喊完廣播後,跟村里人一樣,也是先挑着扁擔去後溝里挑水,若是夏秋,會去的更早。據父親後來說,鄰家白鬍子是在挑完水後,才開始放廣播的。廣播停了不到10分鐘,白鬍子鄰居就會嘴裡銜着一隻鐵哨,尖厲刺耳的聲音一遍連着一遍,催着大人早點幹活,有時還能聽到他在村道上大聲訓斤別人的聲音。那個時候在自己的心目中,他是這個村里最威風最有權威的人。

可直到有一天,母親讓我端一碗帶着幾塊雞肉的菜飯給鄰居白鬍子時,才發現,他家比我家還窮。除去屋裡桌上擺放着一台用紅布苫着的廣播機外,就是一個長的彎曲的,用紅布包着的話筒。炕上燒了一個破洞的蓆子上,那個我叫嬸的女人頭髮凌亂的躺着,嘴裡不停的發出很是孱弱的呻吟聲。白鬍子鄰居正蹲在地上,用柳條編着一個還未成形的筐子。見我進去端着菜,邊埋怨邊忙不迭手的接過,然後拿過來一個大瓷碗將菜倒了進去,讓我回去一定給父母說聲:「多謝了,你家都不夠吃,還送我家。」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剛出門時,自己真想從碗裡偷塊肉吃,可我擔心,一旦讓父母知道,挨揍肯定是避免不了的,為了免去屁股的疼痛,即使饞的流口水,但還是忍住了!

每年秋天,白鬍子鄰家院子裡的幾棵杏樹,結的杏子又大又好看,那種光潔紅黃的顏色和散發的那種特有甜香的味道,把我們一個個饞的垂涎三尺。他家的那隻大黑狗,在我們用煮玉米粒、煮土豆塊誘惑了很多次,離得越來越遠。可我們幾個孩子一旦向鄰家靠近,它又恢復了兇狠的模樣,狂叫着,有時甚至不時的向前撲,嚇得我們幾個孩子只好落荒而逃。

有一次,我們幾個曾大着膽子,搭架偷偷的爬上鄰家的院牆,卻沒想到白鬍子鄰居正在下面拄着鐵杴看着我們笑,幾個人嚇得跳牆而逃。原本還吹牛怎麼摘樹梢上最大幾個杏子的男孩兒,跑得比誰都快,誰知慌不擇路,正好碰見了回家的父親。估計知兒莫如父吧,知道他肯定沒幹什麼好事,問都沒問,就一巴掌搧去,為躲這一巴掌,他趔趄着差點摔倒,但絲毫沒影響他逃跑的腳步。這時追過來的白鬍子鄰居,在草帽里端着些杏子,一邊埋怨着大人,一邊叫着,把杏子要散發給我們,可沒有一個孩子大着膽子去接,只是便宜了那個孩子的父親。 後來聽父親說,白鬍子鄰居原本不是這裡人,是逃荒跑到這裡來的。大隊書記見他幹活兒不惜力氣,就收留了他。後來發現他不僅手腳靈巧,為人也好。後來就在本村入了贅,成了上門女婿,算是給自己成了個家。

他後來當上村裡的隊長,還跟鄉里的一個領導有點兒關係。有一年夏天,鄉里領導騎着摩托車去山樑那邊村子裡辦事,不巧遇上了雷陣雨。由於這裡全是土路,一下雨,泥濘不堪。領導只好推着摩托車上山,很是吃力。還沒過山樑,結果腳下一滑,連人帶摩托車全摔進了旁邊溝里。雖說溝並不深,但坡度陡,即使晴天,也不易爬上來,更何況是雨天了。正當鄉領導沮喪之極時,恰好那天白鬍子鄰居去給山那邊親戚家送完自己編的兩個筐子正往回來走,從溝上邊聽到有人叫喊的聲音,急忙趕下去看,發現是有人掉進了溝里。可他一個人也沒辦法,就把從親戚家拿的兩個饅頭留給了鄉領導,然後趕回村子裡叫人。那時侯白面饅頭也少,能把僅有的兩個饅頭給了自己,同時還叫人回來救自己,這讓鄉領導很是感激。時間不長,白鬍子鄰居和幾個小伙子趕來了,用繩子連拉帶拽,把鄉領導和摩托車從溝里拉了上來。好在是滑下去的,鄉領導除去腳崴了和胳膊有點兒擦傷外,別的沒有大礙。更神奇的摩托車除去燈破了以外,別的啥地方都沒損壞,踩了兩腳發動機又着了,可別人不會騎,只好又熄滅推着。

幾個人把鄉領導小心翼翼的攙扶到白鬍子鄰居家,不僅給做了頓熱乎乎的飯,還特意讓媳婦拿出新被褥,讓鄉領導在自家的熱炕上睡了一晚上,把濕衣服洗好晾乾了,第二天腳也稍好點了才走。鄉領導心裡很是感激,一個勁兒的夸白鬍子鄰居是個好人。第二年生產隊選隊長,據說鄉領導就點了名,說白鬍子鄰居這個人手巧,心腸也好,是個當生產隊長的料。既然鄉領導都看上了,大隊的書記和大隊長更看上了。結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白鬍子鄰居就成了生產隊長。

後來聽父親說,白鬍子鄰居剛當隊長,村裡的很多人都不服氣。但後來看到他帶着村里人做了好多事,一個個也服氣了。現在村邊的那個水壩,還是白鬍子鄰居帶着全村人築的。據說鄉領導還親自協調了兩台拖拉機過來幫忙,前後幹了將近半年時間使,這條冬春乾涸的溝口,終於有了一壩清水。不僅滿足了供全村人的用水,更主要的是解決了冬天大小牲口喝水問題。後來還挖渠引水,使村裡有了近百畝的水澆地。自從白鬍子鄰居當了生產隊長後,村里再也沒有外出討飯的人家。

土地生產責任制承包後,白鬍子鄰居還請了一個燒磚師傅,在水壩的旁邊建起了磚窯場,帶着全村的人燒起了磚瓦。聽父親說,當時方圓幾十里村子蓋房所需要的磚瓦,都是從村裡的磚窯場拉的。村里每戶人家一年賣磚瓦分的錢比原來一年種糧分的錢多多了。白鬍子鄰居就因為帶頭致富,還被鄉里和縣裡評了先進,在周圍村里,很有威望。只是似乎他家變化的不是特別的明顯,在村子裡也就是個中等人家。

以後村里出了很多的磚瓦師傅,在外地承包磚瓦場掙了不少錢,後來大家聚起來一談起,都說這得益於白鬍子鄰居讓他們學技術。看來「鹽是從哪兒鹹的,醋是從哪兒酸的」,無論多少年過去,只要是你做了好事,人們都惦記着,感謝着。白鬍子鄰居的真實名字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但一提起白鬍子,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這成了他的標記。後來因為搬家和念書的原因,跟白鬍子鄰居見面的次數很少,零星的信息都是從父親那裡得來的。聽說白鬍子鄰居在家裡還養蜂,每年產蜜時,他都把蜜分給鄰家親戚。有年父親還特意給我寄了一小瓶,並一再說,這是白鬍子鄰居家給的,是土蜂釀的。並讓我把蜂蜜放鍋里熱下,用剛出鍋的饅頭蘸着吃最香了。

我照做了,發現看上去並不清純的蜂蜜,竟那麼甘甜潤口。現在只要看見蜂蜜,就想起白鬍子鄰居。在後來和父親的一次通話中,他說白鬍子鄰居走了。這讓我很是吃驚,他年齡並不大啊,也就六十多歲吧!父親嘆了口氣說:「誰說不是呢?可生死路上不分老少啊!」後來父親也簡單的給我講了白鬍子鄰居走的過程。「有天中午吃完飯,按照平時的習慣,他得去自家菜園子裡轉一圈,才回來睡午覺。可那天吃完飯,看着收拾盤碗的兒媳婦說,'我剛才好像看見你媽了。』兒媳婦嚇了一跳說,'您老糊塗了,我媽都走了好幾年了。』白鬍子鄰居也沒有爭辯,說'你給我拿枕頭,我覺得特別累,想躺會兒。』兒媳婦就讓小兒子給爺爺去拿枕頭。

自己在廚房裡的碗盤還沒有洗完,就聽小兒子喊她,說他爺爺嘴裡吐白沫子。兒媳婦嚇了一跳,急着趕過去,可那時白鬍子鄰居竟一句話說不出來。兒媳婦急着喊人,可等到近處的幾個大人趕過去時,白鬍子鄰居手腳冰涼,人已經走了。後來很多人猜測,老人可能得的是心肌梗,要不然不會那麼快。但兒媳婦說,'老公公身體一直很好,從來很少在家人面前提去世的婆婆,可那天竟說是看見了,好像要知道自己要走似的。』父親說到這裡,也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這也是他的修行,沒有臥床受罪」。

這麼多年過去了,竟在夢裡見到了白鬍子鄰居。也許像人說的,你夢見一個人,是你在生活遇見了跟他一樣的人。我想,這應該是真的。[1]

作者簡介

馬進思,中學高級教師,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協會會員,昌平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在全國、市區級各類報刊雜誌上發表近50萬字的散文、詩歌,並在多次徵文中獲獎。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