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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齊瑞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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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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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中國當代作家齊瑞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瘋子

狹長大宅院的南戶住着一戶姊妹六個的尋常人家,他家有五個女兒、一個兒子。這陰勝陽衰的遺傳基因從父親寶勝那輩就開始了,寶勝姊妹五個,三個姐姐,一個妹妹,也就他這一根獨苗。都是「十八畝地里一苗蒿——嬌貴無比」,所以寶勝老來得子後給兒子取小名為「寶娃」。

寶娃從小就像《紅樓夢》里的寶玉,無意間恍惚掉進了女人堆里,每天圍在他身邊的除了常年生病的母親,就是姑姑、姐姐和妹妹。雖然家境貧寒、生活艱苦,但凡家裡有好吃的、好玩的,自是留給寶娃的。寶娃在家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父母的疼愛、姐姐們的庇護下,自是養成了飛揚跋扈、好吃懶做的壞習氣。常年生病的母親去世後,父親寶勝給姊妹六個找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後媽,每天躺在溫柔鄉里自顧不暇,這姊妹幾個結婚的結婚、上學的上學、打工的打工,一哄作鳥獸散逃離了這個傷心無助且支離破碎的家。寶娃也一下子從眾星捧月般的寵兒一下子成為了無人問津的棄兒,其中的落差和寂寞可想而知。

他勉強混了個初中畢業後就遊手好閒的混日子,不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們喝酒賭博,就是沒事找事、惹事生非。就這樣混了幾年,父親退休後寶娃頂替了寶勝的工作,但他並沒有父親寶勝的才華,他幹不了會計坐不了辦公室,只好把他下放到車間當了一名技術工人。但生不逢時,他沒上幾年工廠就倒閉了,他成了一名待業在家的下崗工人。

都說「青出一藍而勝一藍」,可在寶娃的身上沒印證這就話。父親寶勝對生活沒有太多的追求和野心,一輩子窩在大雜院裡心安理得的生活,一生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甚至連個雞窩都沒有蓋過,但他畢竟是一個思路敏捷、頭腦聰明的高級會計師,雖沒有給孩子們留下房產和財產,但在有生之年養家糊口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寶娃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就別說找媳婦養家糊口了,眼看着寶娃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這三個姐姐本想讓父親寶勝給弟弟找個臨時工或者投資先做個小買賣,總這樣待業在家也不是辦法。但父親寶勝受後媽秀英的誘惑本就自顧不暇,又對兒子寶娃失望透頂,提起這個兒子就讓他來氣,大罵:「他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是個不爭氣的不肖子,我現在年齡大了也管不了他,他想怎樣就怎樣,由他去吧!」

父親甩手不管,這可愁壞了從小疼寶娃的三個姐姐。她們四處托人張羅着給寶娃找工作、找媳婦,可像寶娃這樣要相貌沒相貌,要學歷沒學歷、要工作沒工作、要房子沒房子的一堆扶不起牆的爛泥,有哪個工作從天而降砸着他?又有哪個姑娘瞎了眼看上他呢?就這樣折騰了十天半個月也毫無結果。

三個姐姐商量着要不降低點擇偶標準吧,胖點、丑點也無妨,只要腦子沒問題,稍微有些殘疾的姑娘也行。這風聲放出去,媒婆把歪瓜裂棗的姑娘沒少給寶娃家領,寶娃自是看不上眼,氣得在家摔東西、發脾氣,把上門的媒婆全都轟了出去。

還是巧珍大媽會審時度勢、察言觀色,那天帶了一個模樣俊俏的姑娘上門說媒。寶娃生性內向,不太愛說話,而秀秀生性活潑,能說會道,兩個人還挺談得來。巧珍大媽見兩個孩子投緣,順勢對寶娃的大姐說:「她大姐,不瞞你說,秀秀這孩子聰明伶俐,就是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右腿落下了殘疾,走路有點瘸,但其它的都不受影響,你看怎麼樣......」巧珍大媽說着停下了話頭,抬眼看向寶娃的大姐,又向寶娃、秀秀那偷瞄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她大姐,說實話,要不是秀秀有點殘疾,憑她那模樣、那聰明勁,只怕是看不上寶娃的。咱街坊鄰居知根知底的,說句公道話,這寶娃沒工作是不行的,要真是跟秀秀成了,你們這當姐姐的要幫襯着趕緊給他找工作才行。」

寶娃的大姐看着弟弟與秀秀聊得熱火朝天,自是開心的不得了,滿口答應巧珍大媽說:「她們幾個姐姐自不會撒手不管,他們結婚後會資助他們做一些小買賣,只要他們勤勞能幹,養家糊口是不成問題的。」很快寶娃和秀秀在三個姐姐的張羅和資助下,在外面租了兩間房子,舉辦了簡樸而熱鬧的婚禮,寶娃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個溫馨小家。

剛結婚的前幾年寶娃每天激情萬丈,好像被打了雞血般渾身有使不出的勁,特別是一年後秀秀給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他更加的吃苦耐勞、努力上進。每天與秀秀起早貪黑、四處趕集、辛苦奔波,夏天賣雨傘、雪糕,冬天賣衣服、糖葫蘆,過年就賣瓜子糖果、小孩玩具,那幾年是什麼賺錢就倒騰什麼。兒子就是他前進的動力,他對未來充滿着希望和憧憬!

可生活有時並不是你努力就會有所回報,他們雖早出晚歸、辛苦勞作還是勉強解決溫飽,出租屋裡堆滿了沒有賣出去的衣服、玩具等商品。「也許方向不對一切努力都是徒勞,再不能像無頭的蒼蠅這樣四處亂竄了,總要干點長遠的買賣穩定下來。」寶娃這樣想着就給哥們建軍打電話邀他出來喝酒商量。

建軍是狹長大雜院東戶家的小兒子,他與寶娃一樣當了幾年工人就下崗了,結婚前兩個人經常喝酒澆愁,有點惺惺相惜、同病相憐之感。可結婚後都忙於生計,還真是好長時間沒見了。兩個人在夜市上炒了兩個小菜,執酒共酌、互訴衷腸、暢談起生活的不易,不一會或憤世嫉俗或淚流滿面,喝得臉紅脖子粗,就胡言亂語起來。

夜市老闆看情形不對,害怕他們酒後賴賬或酒後滋事,趕緊過來勸阻說:「兩位老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怎麼還哭起來呢?生活本就不易,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熬一熬總會過去的。」寶娃不耐煩的打斷了老闆的話:「你知道什麼呀,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我們這些下崗工人連飯都吃不上了,還熬什麼熬?」老闆趕緊現身說法:「我跟你們一樣是個下崗工人,以前也灰心喪氣過,可我們有手有腳的,總不能坐吃等死吧,我就借錢開了這個小吃店,你看我的生意不是很好嗎?只要能吃苦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說着無心,聽着有意。」寶娃第二天酒醒後就去找了三個姐姐說:「他要在夜市開飯店,讓姐姐們最後一次幫幫他。」三個姐姐自是義不容辭,她們就這一個弟弟,他過不好,她們自不會安心。寶娃本想拉着哥們建軍一起干,但建軍正與老婆翠翠鬧離婚,根本無心幹事業。寶娃只好一個人在廚師班培訓了半個月,有了三個姐姐的資助「寶娃夜市」順利開張營業。

飯店要紅火一要味道,二要口碑,沒幾樣拿手的菜還真是玩不轉。「寶娃夜市」剛開始店前冷落、無人問津,寶娃就摸索客人的口味,及時進行調整和改良,生意這才慢慢地好了許多。但這是個苦差事,白天準備食材,晚上做飯熬夜,生意不好又不敢僱人打雜,秀秀晚上只好背着孩子來夜市幫忙端盤子、洗碗,夏天怕蚊蟲咬,冬天怕凍手腳,後半夜生意冷清了,寶娃就攆秀秀抱着孩子回家休息,雖然苦點、累點,生活總算安穩下來,秀秀也有了過好日子的盼頭。

可有時候生活就是這樣,你竭盡全力後卻還是事與願違。一天夜晚寶娃剛攆秀秀和孩子走,就來了幾個熬夜的年輕人來吃飯。這幾個年輕人炒了幾個菜,幾盤燒烤和一紮啤酒邊吃邊喝邊胡侃,天快拂曉時都還沒結束戰役。寶娃陪着小心熬了一個晚上已是精疲力盡,就催促這幾個年輕人趕緊算賬走人,他好收攤回家睡覺。

可你給喝酒的人說話,簡直就是對牛彈琴——白費勁,他們不但耍酒瘋說:「菜裡面有蒼蠅耍賴不給錢,還說就這水平還敢出來賣飯,簡直太難吃了。」說着把剩下的飯菜扣在了寶娃臉上。寶娃本就年輕氣盛,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種欺辱,他瘋了似的向他們撲去,但畢竟寡不敵眾,沒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他們砸了寶娃的攤子,不給錢就揚長而去。寶娃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剛建立起來的「王國」被砸的粉碎,他的心就像針扎般疼痛,他心想:「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做什麼都做不好,我就是個窩囊廢。」這樣想着腳下一滑,身子一軟重重的癱坐在了地上。 寶娃就像是打了敗仗的戰士,帶着滿身的傷痕,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回到了家。「你這是怎麼了?打架了?」一進門秀秀看到掛了彩的寶娃滿臉關切的問。寶娃就像耳聾了一般,沒有搭理秀秀的問話,一言不發的徑直走進臥室,然後把門反鎖躺在了還帶有秀秀餘溫的床上。

寶娃好像要把這幾年的缺的覺全補回來似的,就這樣昏睡了一天一夜,秀秀聽說了昨天夜市上發生的事情,想着寬慰寶娃幾句,可在外面怎麼敲門他都不開,急的她像熱鍋上的螞蟻轉來轉去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打電話叫姐姐們過來勸勸,但姐姐們敲了半天門裡面還是死一般寂靜。「寶娃不會想不開......」二姐臉色凝重,欲言又止不敢再說下去。聽了二姐的話大姐心裡「咯噔」一下,隨即果斷的向着秀秀說:「不能再等了,趕緊叫人把門撞開。」秀秀不敢怠慢,趕緊叫鄰居過來幫忙。

兩三個男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臥室的門終於撞開了,只見寶娃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兩隻單眼皮的小眼睛無神的、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眾人看見寶娃沒事那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大姐一步並做兩步踉蹌着撲倒寶娃的身上,一邊拍打一邊勸慰着:「寶娃,你真把姐嚇死了,以後可不要這樣鑽牛角尖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咱們重頭再來。」 可寶娃好像失聰了一般,只看見眼前有無數個影子在晃動,但他似乎看不到、聽不到,他只是呆呆的躺在那裡無動於衷。大姐一臉擔憂的說:「這孩子是不是嚇傻了吧,讓他好好緩幾天,也許過幾天想開了就好了。」眾人也都附和着說讓他多休息休息,緩緩再說。

可從那以後寶娃似乎變成了一個啞巴,沒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對任何事情都不聞不問。秀秀剛開始還抱有希望,她每天給寶娃說些寬心的話,還讓兒子每天叫他「爸爸」,好讓他振作起來,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軌。但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勞,他依然是呆呆的坐着、躺着,吃了睡、睡了吃。要是一天、兩天靠着姐姐們資助生活還行,可時間長了任誰能吃的消?再這樣下去她和兒子都得餓死,看着才一歲半的兒子秀秀只好狠下心來跟寶娃離了婚,帶着兒子傷心的離開了這個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小家。

寶勝去世、後媽改嫁,秀秀離開,這一連串的打擊讓寶娃更加的一蹶不振。寶娃又重新回到大雜院一個人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姑姑、姐姐和妹妹們隔三差五的給他買面、買菜、買日常用品,誰有時間就過來給他做飯,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每家都有自己的困難和憂愁,誰又能時時刻刻的陪在他身邊呢?

於是他一個人總是不時的從家裡跑出去,到處亂竄、四處溜達,餓了就在垃圾桶里翻找能吃的東西,累了就躺倒大街的屋檐下睡覺,城管驅逐他不能在大街上睡,他也不反抗、不說話,只是對着他們「嘿嘿」的傻笑,沒幾天就變成了路邊蓬頭垢面、臉色烏黑的乞丐。姑姑、姐姐和妹妹們掘地三尺,四處找尋,找到後就帶他回家洗澡、換衣服,把他收拾的乾乾淨淨。

可一個大活人,誰又能時時刻刻守住他呢?沒過見天他又一個人溜出去,把自己弄得滿臉傷痕、灰頭土臉的回來。大姐擔憂的問他:「你到底在哪裡受的傷?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他還是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對着大姐「嘿嘿」的傻笑。「這傻孩子還真是瘋了,我們張家到底造了什麼孽?要讓我們張家的這根獨苗遭如此大罪?哎!也許小時候我們就不該那麼驕縱你,讓你從小受點苦,也許現在就不會變成這樣子了......」大姐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他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把他綁在家裡或鎖在家裡吧,那不成了精神虐待或限制人身自由了嗎?只能由着他想怎樣就怎樣吧。這些姑姑、姐姐和妹妹們還是輪流過來給他做飯、洗衣服,隔斷時間帶他出去洗個澡、理個髮,雖然寶娃現在是個瘋子,是個傻子,但愛他的親人總不能讓他變成一個沒人疼、沒人愛,受人欺負而無依無靠的流浪漢。 我們住進新房搬離大雜院後就很少去那條老街了,看自行車的「姥姥」在東戶住的時候,母親還時不時的買點東西去看她,我也偶爾陪母親一起過去探望。自從看自行車的「姥姥」搬離大雜院跟孫子一起住以後,我就很少再去大雜院了。

那天聽母親說:「寶娃瘋了,現在還得靠那些姑姑、姐姐和妹妹們照應着,你說養這樣的兒子有什麼用。」我好奇的問母親:「好好的怎麼能瘋了呢?」母親說:「誰知道呢?一天天懶得什麼也不干,人家秀秀抱着孩子改嫁了,也許受了點刺激吧!」我本想着抽空去大雜院看看寶娃,可一直沒有如願。那天我買菜往回走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正在路邊的垃圾桶里翻找着什麼,這時他抬頭看到了我,他先是一怔,然後回過神來對着我點了一下頭,咧開那大大的嘴、露出黑黑的牙對我笑了笑,然後就拎着個破塑料袋大搖大擺的走了。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怔怔的出神,我能感覺到他是認識我的,但心裡還是有些疑惑他是裝傻呢還是真瘋呢......[1]

作者簡介

齊瑞珍,臨汾作協會員、洪洞作協副秘書長,作品散見於《平陽文藝》 《東方詩韻》 《神州文學》 《大槐樹文化》《槐鄉大地》 《同根》以及《神州文學編輯部》 《新銳散文》 《品味人生》 《槐鄉文園》等網絡平台。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