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刘建国 铁青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重定向页面
跳转至: 导航搜索

重定向至:

铁青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铁青》中国当代作家刘建国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铁青

“都起来喽!”顺顺爹的吆喝声是撵着公鸡的啼叫声去的。

鸡叫声是白色的,天也就被叫亮了。但天还麻麻的,像顺顺爹铁青色的吆喝声。究竟是谁叫醒了天,顺顺爹与公鸡较量了好多年,也没争出个结果。

顺顺爹当生产队长的年头,绝对超过了任何一只公鸡的年龄。这只公鸡是昂头朝天叫的,吓得星星缩回了头,带动起附近的鸡叫,鸡叫声连成一片,周边的几个村子被鸡嘴里哈出的气连成白茫茫、灰蒙蒙一片,却惊不醒瓦房下、土炕上的大人、娃娃。顺顺爹的吆喝声在狭窄的巷道里来回流窜,被鸡叫声推到土墙根,被露湿的潮气压得低平,贴着地面挤进门缝,扁扁的扎入炕头的一只只耳郭。人们赶紧揉眼睛,穿衣服,挤干咳。干咳,是对吆喝声恭敬的回应,因为那声音是冷冰的,铁青的。

顺顺爹的吆喝声最有号召力。它能将整个村庄的人心拧成一股绳,能让每个人把自己的名字丢在家里,下地干活。劳动,不需要姓名;记工分,只需在心里默念着没上工的人,黑娃爹,明球娘,三豁豁,刘屁蹦……顺顺爹没上过几天学,认不得多少字,却是一个又红又专的共产党员。党员就要起带头作用,一不怕脏,二不怕苦,起早摸黑,任劳任怨。党员就得大公无私,先人后己,挑粪满筐,分粮拖后。党员胸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敢与一切“牛鬼蛇神”作斗争,揪落后,树先进。党员必须生得一张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脸庞,还得练就一副铁青色的嗓门、令人敬畏的吆喝声。顺顺爹的吆喝声又最具有穿透力。它能钻透聋子结茧的耳膜,捋直哑巴打卷的舌头,接好傻子短路的线路,理顺愣子紊乱的神经。它甚至能将辘辘饥肠当牛鞭挥舞,把满腹牢骚挤压到身体某部位排出,像一股轻烟随风而逝。顺顺爹的吆喝声极具威慑力。它让贪嘴的肥猪在泥地上打个趔趄,翻滚着逃回圈里,让拉犁的毛驴子悄悄落泪。它让扯着臂膀顶牛的壮汉偃旗息鼓,更让装神弄鬼的“神婆子”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煞气太重啦!”顺顺爹的吆喝声太霸气。它能把望月而叫的狗吠声变成月亮发出的,把饥饿拱圈的猪哼声压缩成蚊子之歌,把下蛋母鸡的邀功声逼进柴窑里,把牛哞声压在草棚下,把水桶的“咣当”声用风包裹起来扔进村外山泉边。顺顺爹的吆喝声似乎充满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它能唤绿雪地下埋藏的麦苗,拔高守护村庄的苞谷杆儿,壅大朴实无华如乡人的洋芋,割倒金浪滚滚的麦子,码起高大雄壮的麦柴垛。

顺顺爹的吆喝声似乎永远都是铁青色的,对社员如斯,对家人亦如斯。在与公鸡“争鸣”的每个晨曦,他都会先叫醒躺在身边的那个曾经中过风的、左胳膊不听使唤的婆娘起来烧锅面糊糊,声音并不温和。接着“咯吱”拉开上房门,站在廊檐下朝耳房子干干地咳。没动静。“刷”脸立刻吊了二尺长,趿拉着大拇指外露的旧布鞋,奔到门前连踹带扣,“猪瞌睡团严着么?快起来!”冰冷的声音不由分说从裂开的木门缝、门槛眼里挤进去,横冲直撞,惊得屋顶上的大黑猫跌撞下来,惨叫着钻进出水洞眼逃窜。屋里猛传来似乎鲤鱼打挺的响动,以及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慵懒的哈欠声、娇嗔的嘟囔声:“才几点啊?爹。”

“哼!几点。太阳晒屁股了!”顺顺爹从鼻孔里擤出冷冷的两串气流,扔下铁青色的一句话,抽出门闩,朝沉睡的巷道,死寂的村庄走去。这条巷道,这个村庄,是离不开铁青色的吆喝声的。

脚步声远去,吆喝声响起。小屋门从里面拉开个口子,探出一颗头发蓬松的脑袋,像戴着枷锁的囚犯。虽看不清面容,但遮住半边脸的长发,已表明了年轻媳妇的身份,却阻挡不了清晨冷风的袭击,吓得缩回头,“啪”,门摔了个严实。“当啷啷”,水泻瓦盆的声音。“呀”,木门又拉开了。一口瓦盆,一双大手,一颗低垂的、无精打采的脑袋,以及侧身掩盆、躲过厨房一双背对自己的眼睛,蹑手蹑脚走向后院厕所的、做贼般心虚的年轻男子身影。

巷道里的吆喝声停下了。铁青色的声音变成烟囱里铁青色的炊烟,在潮湿空气的压迫下贴着瓦房顶袅袅升起,缠绕着、追逐着拥抱成一团,在空中爆炸成一堆铁青色的蘑菇云,笼罩住整个村庄的一片天。

顺顺爹踏进大门时,顺顺媳妇前脚刚刚迈过厨房门槛。顺顺已倒完尿盆,叠好被子,操把干扫帚扫院子的落叶。

“娘,做啥饭?我帮你。”年轻媳妇一边梳着长发,一边扎头绳。

“指望你,老汉非饿死不可。”顺顺娘没好气转过身,瞅瞅那扎眼的黑密长发,“剪成二毛子去,省得天天浪费唾沫去抿它。”媳妇张张嘴,想说什么时,顺顺爹沉沉的脚步声从院子响了起来。顺顺娘从铁锅里舀出一大洋碗面糊糊,媳妇子赶紧端起,掰开半个苞谷面饸饹朝坐在上房门槛上的爹爹走去。顺顺爹接过,没说什么,自顾自喝糊糊、咬馍馍。铁青的脸色被洋碗中冒出的热气熏得似乎舒展了些。

顺顺爹铁青的驴脸有原委,媳妇子好看的双眼皮耷拉成慵懒的单眼皮也是有缘由的。小媳妇没过门时有自己的名字,家里叫小兰。在外面还有个响亮的名号——白牡丹,不过好像是专门为村里年轻男子所设置的。踏进顺顺家门后,依然叫小兰,不过多了一重“媳妇子”的身份。“白牡丹”已然被加工成“红牡丹”,却依然有男人这样称呼,似乎只有叫出来了,才能饮鸩止渴。尽管要背着顺顺爹才敢叫。“白牡丹”这个称号听起来有些扎人,连惯听“牛鬼蛇神”叫嚣、风起云涌惊涛拍岸的顺顺爹的耳膜也承受不了。顺顺说媳妇时,有不少媒婆找到顺顺爹,唾沫星子四溅着保媒。起初,说啥也不同意。他常常叼起老烟管,微眯着眼想:祖祖辈辈生活的黄土坡上,只会长高粱玉米洋芋蛋等人和牲口口粮的土地里,怎么就长出了不伦不类的白牡丹呢?不能吃不能喝的。别看标致,干活肯定就熊了,生娃娃也不一定行!他更看好村北头刘大炮的闺女,圆滚的如同一头黄牛,体型虽然有点像枣核,可一看就是干活的身板、生娃娃的好料。他曾央人提过亲,可顺顺那小子死活不愿意,躲进耳房子把门从里面顶死。连那死老太婆也不站在我这边,噘着嘴,正眼都不看人家一眼。这娘俩,脑袋肯定是给驴踢了!心一横,不管了。后来又有媒婆上门保白牡丹的媒,他索性躲进生产队的驴棚里,往驴槽里添一把草,听着驴叫声把北风顶偏。顺顺娘拉起媒婆上炕,盘着腿在炕沿边烧罐罐茶,泥炉子里冒出的青烟熏黑了屋顶的椽子,炉火映红了脸膛,照亮了心窝子。顺顺好像突然醒了过来,由耳房子跑出,像一股风旋进了大房,木讷的嘴里竟然迸出了一声“婶娘好!”媒婆子呷口浓黑的酽茶,微笑着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媒婆前脚刚走,顺顺爹后脚进门。“她又来干啥?”拉着一张驴脸,用铁青色的声音质问。

“老头子,你别日能。人家白牡丹也不一定愿意呢!”顺顺娘说的是实话。白牡丹之所以是白牡丹,她的美丽在全村绝对是艳压群芳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踩烂了。木讷土气的顺顺本就不入她法眼,可固执的爹娘坚持非顺顺不嫁,其实更是认准了当生产队长的老家伙。你想啊,闺女嫁给大队长的公子,没人敢欺负咱,吃饱肚子不说,指不定还能少上工呢!就这样,在巧舌如簧的媒婆周旋下,在牡丹爹娘与顺顺娘的撮合下,在顺顺殷勤的配合下,“白牡丹”这朵鲜花就插在顺顺这坨“牛粪”上了。

“走着瞧,臭小子,还有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太婆。”顺顺爹甩下大洋碗,扛起镢头朝门外走去,“整个村庄尚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信就号不准这个小家的脉!”

“上屲喽!”铁青色的吆喝声再次响起后,巷道里就站满了肩扛锄头铁锹,背挎竹筐背篓,手拿镰刀草绳的男女老少,齐刷刷尾随队长而去。

牡丹也撇下饭碗,跟着顺顺匆匆出了门。她把名字暂时寄放在家里头。劳动本就是一件荒凉的事。田地不认识你,麦苗不认识你,就连路边的野草也认不得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白牡丹。

天,看来还是变不了的。迎着清晨的风,走在最前头的顺顺爹的腰杆似乎挺得更直了,脚步也加快了许多。[1]

作者简介

刘建国,笔名辛尼,甘肃天水人,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