撮瓢和升子 張學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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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撮瓢和升子》是中國當代作家張學元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撮瓢和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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撮瓢和升子是老家的木質記憶,雖然早已成為背影的惦念,但始終是一種潛滋暗長的掛牽,仿佛就是砍伐後的木質,忘不了綠枝紅葉的歲月,忘不了雀巢鳥棲的日子。
撮瓢屬於木瓢類,凡木瓢的製作就得用一個「挖」字,一般是用結實的木頭,用斧子砍成粗坯浸泡兩周後以專用刀具挖、削、刨,前後大約有十多道工序,極其講究。這撮瓢從製作工序看,它有「瓢」的特性;從形狀看,它又近似「箕」的用途。準確地講,撮瓢一端有把兒,一端是敞口,我覺得它是「瓢頭箕尾」,是鄉村最智慧的用具之一。
升子一般由五塊梯形小木板組成,用榫卯或鋦釘連接。上口是一個正方形,下面封口較小,上口周長約為八十厘米,通高十厘米左右。升子在舊時的民間,不僅是盛裝糧食的木質器具,而且還是重要的度量器皿,一般情況是:十升為一斗,一斗三十斤,一升約合三斤。所以,我也覺得這升子就是個小斗,好像是大船上的划子,又極像是子母盒套。
2
無論是撮瓢還是升子,在盛裝糧食的時候才驟然亢奮起來,五穀的香馨驚醒了沉睡的寂寞,鄉村進進出出的忙碌,讓撮瓢和升子飽滿幸福。
農村實行責任制後,我家的糧食逐年增收,那幾口擱置了上百年的大木櫃,也逐漸派上用場。秋末初冬,農家小院最美的風光要算曬場,倘若哪天陽光好,我和母親便把柜子里的糧食用撮瓢或是升子挖到背簍里,然後背到場院的竹蓆上接受陽光的洗禮。一天時光,人和院落都在金燦燦的光暈里,連雞鳴犬吠也是金光閃爍。看看夕陽西下,晚霞萬丈,竹蓆間的糧食油光可鑑、滿面春風,我和母親便要用撮瓢細細地收攏,然後用升子再裝進背簍,背到木櫃裡。 這時候,撮瓢、升子、背簍、木櫃都沾染着太陽的光芒,成為人身體的一部分,房前屋後都是糧食和陽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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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裡,撮瓢和升子和人一樣喜慶。穿紅戴綠的人們,行走在春聯映襯的院落間,一陣陣鞭炮綻放了張張笑臉,外婆、岳母、嬸子、表姐往往要用撮瓢和升子端出柿餅、花生、糖塊、核桃和葵花籽,把一個臘月正月端得笑逐顏開。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候的家長里短、噓寒問暖,都是圍着木桌上的撮瓢和升子演繹的。酒醉飯飽,臨走之時,仍然是外婆、岳母、嬸子、表姐把撮瓢和升子端到門口,柿餅、花生、糖塊、核桃和葵花籽不住地往你的兜里塞,迴避不了、推辭不掉,一直要等到撮瓢和升子見底兒。細想來,盛情是能推卻的麼?撮瓢和升子裡的心意怎麼也忘不了。
有時候,也不就是新年大節,也不見得就是血緣親戚,你回到了鄉村,便同樣有人用撮瓢和升子裝了瓜子花生、核桃雞蛋往你兜里塞。也同樣是迴避不了、推辭不掉,一直要等到撮瓢和升子見底兒。 忘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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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糧食的時候,撮瓢和升子承載着富庶,享受着喜悅,是幸福的見證。回想那些貧困的歲月,撮瓢和升子真正是捉襟見肘的最好註腳。
在糧食比生命更重要的時間裡,戶有餘糧就是仰慕的人家,甚至於有皇親國戚的感覺。等米下鍋是更多莊戶的寫照。有時候,家裡有不速之客,必須得找左鄰右舍借點白米細面。鬧春荒的時候,也有借粗糧的,待到秋下再還。
到我出生之時,由於父母的勤扒苦掙,家中很少斷糧。別人來家借糧的時候,母親總是把撮瓢和升子堆得滿滿的,還要用手摁一摁,把糧食攏成一種金字塔形狀。等到借糧的人家來還糧時,母親手裡的撮瓢和升子往往抹之又抹,好像是老和尚的帽子--平塌塌的 。
鄉村自古就有「昇平斗滿」之說,意思是升子裝東西平口就行了,用斗量東西必須高過斗口。開始,我不懂母親的做法,借給他人的時候滿滿的,還給自己的時候卻平平的,這不是吃虧了麼?母親說,別人實在沒辦法了才開口借糧呢,那怕還給你了,也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母親後半截話都在她仁慈的眼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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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老家,還有一個不成文的習俗:用升子做香爐。
誰家老人去世了,棺材前頭的供桌上一般都是裝有五穀的升子,弔唁祭拜的人,叩頭燒紙之後,便要於供桌前奠酒,然後燃三炷香,三鞠躬,再把香插進升子的糧食里。
年頭臘尾,無論你家的堂屋大小,正對大門的位置一定得放一張桌子,桌子上再放一個升子,升子裡裝有玉米小麥大米,旁邊燃着一對紅蠟燭,拜年的人,首先得對着升子裡的五穀做揖打躬。
毫無疑問,在我老家,升子充當了香爐。關於這種演變或者說是替代,我曾如是想:香爐,作為古代廟堂一種鼎爐形器物,舊時大多為銅鐵鑄成,即使案頭小爐,也是玉石、陶瓷、鐵銅之物,到了「禮崩樂壞」「事不稽古」之時,就有祭祀,顯赫的鼎爐也只不過供人觀賞罷了,尋常人家,又哪裡還有如許講究與莊重呢?
《禮記》曰:「祭器未成,不造燕器」。即使物換星移、滄桑巨變,小戶人家仍然讓香燭在木質升子裡搖曳。對於逝者,升子裡的糧和燭寄託了鄉村對死者的惋惜和思念;對於節日,升子裡的香霧祥煙,繚繞瀰漫着樸實親切尊貴的莊嚴[1]
作者簡介
張學元,興山縣政協副主席、文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