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栋 父亲的手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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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手》是中国当代作家王国栋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父亲的手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陆游罢归故里时出游到一个小山村,写下了丰收之年农村一片宁静、欢悦的气象。这是古代版的农家乐,也是现代城市人十分向往的田园生活。一年的劳作后,收获颇丰,一家人坐下来,若是有客来也正好,一起端起酒杯,就着桌上的柴火鸡、土猪肉,美美的小酌几口,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此情此景美则美矣,只是对于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来讲,丰收前的劳作却是艰辛的。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父亲那双粗砺的手,干枯而长满老茧,指节粗大,都是勤劳于农事磨出的生活的痕迹。 父亲的双手曾给过我很强的力量感。
我跟父亲一起干的农活不多,但暑假的“双抢”是躲不过去的。顶着烈日起早贪黑地与时间赛跑,抢收成熟的稻谷,抢种第二季的禾苗。那种每天累瘫的感觉至今让我对农村生活生出几分恐惧。父亲却总是从容的双手握住稻把,一下一下敲打在稻桶上,直至把饱满的谷粒都敲下来。后来是脚踏驱动的脱粒机,父亲还是从容的握住稻把,正面一下,然后往左侧一下,往右侧一下,谷粒就脱离干净了。无论是稻桶还是脱粒机,我都感到力不从心,时不时有几束稻杆从指缝间脱落。于是又从稻桶里捡回来,重新脱粒。父亲的手就像铁箍一样握紧稻把也握紧生活,年复一年,把我们抚养成人。我没有父亲那样的力量,更没有凭借几亩田几分地养活一大家子的勇气。
冬日,父亲一截截锯断粗粗细细的松树,教我用斧子劈开它们——还有一大堆从山上挖回来的树根。拉锯的时候我已经觉得双手不听使唤了,心里早已打了好几通退堂鼓,只是怕父亲责骂,憋着一口气没有叫苦。斧子也像是憋着坏跟我作对,我指东,它往西,我指西,它偏偏往东。一根好好的柴木,被我劈得零零碎碎。父亲好气又好笑,接过斧子,每一下都稳稳劈在圆木的中间,劈好的柴木垛得整整齐齐的。那时候,斧子的准头就是父亲的威严,只要父亲严厉的眼神看过来,我就不敢耍滑。
生活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种田,种菜,种土豆,种番薯,打柴,养鸡,养猪;收割,酿酒,宰鸡,杀猪,然后留下一段段“丰年留客”的生活影像。父亲一生不沾酒,他却每年酿一瓮米酒招待亲友。腊酒、鸡豚,对父亲而言,不是丰收的喜悦,不是自我的享受,只是人生中的一次次倾情的招待而已!对他而言,让身边的亲人满足似乎才是生活对他最好的馈赠。
可是父亲自己却没能过上一个丰足的晚年。到生命的最后,他那双有力的手竟然已经没有力量支撑着他自己坐起来。父亲临终前两日,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起不来,他喊我扶起他。我扶着他的上半身坐在床上,他突然把双手环绕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手冰凉冰凉的,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心里忽地一沉——那曾是一生劳作抚育了三个儿女的双手,也曾像他脚下的土地一样坚韧而富有生气,日子再艰难也从不曾对生活作出过妥协,如今却再没了热度,冰冰凉凉环绕在我身上,无奈而又无力,算是对命运表示了臣服——父亲的日子不多了!
我一直对他隐瞒着病情,尽管知道他时日不多,我还是不敢敞开心扉跟他谈论一次生死,甚至也没有谈谈他那些过往的生活琐事。他用冰凉的手拥着我,艰难的呼吸着,父子俩相对无言。
以前我从没想过父亲的手对我意味着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父亲一直用他有力的双手在我身后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得以让我在人世间横冲直撞的行走,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如今那道屏障轰然倒塌了,我的周围变得无遮无拦毫无防护——我的身后再无退路了。父亲的手垂落下去后,维系我和生活间很多美好记忆的一根线断了。
陆游在情绪沉沦时游山西村,被农家丰足的喜悦所感染,我父亲的生命却在日子渐渐丰足时沉沦下去。对于那一刻的父亲而言,山重水复再无留给他柳暗花明的路!从我脖子上撒开手后两天,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1]
作者简介
王国栋,文字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