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地(侯发山)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义地》是中国当代作家侯发山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义地
连日来,常香玉放弃商演的机会,走访了宝鸡的不少地方,最后相中了宝鸡建设机械厂北边那块空地。她之所以相中,是因为这里是郊区,不用跋山涉水,谈不上舟车劳顿。阴阳先生对她说:“风水学上讲,地贵平邑,这里平坦,周围有山有水,是个绝佳的地方……你这闺女有眼光,这里最合适。”
常香玉松了一口气。几经打听,得知那块空地归宝鸡建设机械厂所有。于是,她找到厂里负责具体事务的马副厂长,说明了购置那块地的想法。
本来那块地成了机械厂的一块心病——这块地原是机械厂花500块大洋(相当于500两银子)买下来的,打算扩建厂子,因为时局动荡,人心惶惶,这事便搁置下来。厂班子研究后,曾挂牌出让,尽管价格降到350块大洋,同样因为大环境的原因,一度无人问津。按说,正瞌睡哩,给个枕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常香玉当时不只在宝鸡,包括西安,甚至整个陕西,不说妇孺皆知,起码大部分人都知道,名气很大。她要这块地干什么?她办的戏曲培训学校已经开始招生了,莫非成名角了,赚得盆满钵满,自己要盖别墅用?有可能,绝对有可能。想到这里,马副厂长的肚子里涌出一股坏水,打算敲敲常香玉的竹杠。他眼珠一转,说道:“常优伶,你打算要这块地做什么?”在那个时候,称呼唱戏的为“优伶”或“伶人”。
常香玉似乎知道马副厂长的心思,说:“不是我自己用。”
“那是谁用?难道要捐个学校?”常香玉经常做善事,设粥棚,办艺校,修桥铺路,等等,如果真是这个,敲竹杠会让人瞧不起的,马副厂长有点失望,又有点不甘。
“不是。”
马副厂长心里即将灭的火苗腾地又燃起来,迫不及待地说:“那是什么?”
“反正是做好事。”常香玉想想,觉得还是不能说实话。
马副厂长眼珠一转,说:“如果是建个花园,厂里不收钱,免费供您使用。”
常香玉想了想,觉得这事最终还得明挑,便说:“做墓地用。”
“啊?不行,不行,拴住日头也说不成事。”马副厂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从面部表情看,跟大祸临头一般。
“你说个数目,我一分不少。”常香玉不愿善罢甘休。在她看来,世上没有干不成的事。特别是牵涉到钱的事,只要舍得,没有说不成的。
马副厂长摆了摆手,说:“这边是厂子,那边是坟茔,跟死人搁邻居,这不晦气吗?走,走,走,这事没得商量。”
马副厂长下了逐客令,常香玉只得半途而废。
但是,常香玉不是随便可以认输的人。
机会说来就来了。
这一天,秦伯瀛过生日,请常香玉去演唱助兴。秦伯瀛是宝鸡自卫团团长,既是军统宝鸡组长,又是宝鸡的青帮头目,“黑白两道”如鱼得水,受陕西地下党的影响,心眼也不是十分地坏。
常香玉最烦唱堂会,但在秦伯瀛的生日宴会上,常香玉的演唱很是用心。秦伯瀛和他的客人点什么,她就唱什么。而且,跟随的锣鼓家什也都配合默契,一点差池没有。现场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宾主满意,皆大欢喜。秦伯瀛提出要重重奖常香玉。常香玉慌忙躬身施礼,笑盈盈地说:“秦团长,小女子不要奖赏,有一事相求。”
秦伯瀛怔了一下,拍着胸脯说:“啥事?说吧,只要不是河里捞月亮,天上摘星星,在宝鸡这个地盘,还没有能难住老子的地。”
常香玉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忙说:“俺老家河南遭灾,来西安、宝鸡逃荒要饭的不少。这个您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除了舍粥,还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教学戏,管吃管住……”
常香玉打断秦伯瀛的话:“秦团长,活人的事好办,死人的事不好办啊。”
“此话怎讲?”秦伯瀛愣了一下。
“俺河南老乡来这里的不少,吃了上顿没下顿,有的饿死了;有的得病了没钱看,活活被病疼折磨死了……”常香玉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了下泪,觉得不妥,忙打住话头,自责不已,“秦司令,在这个大好日子我不该说这些不高兴的话。”
“我不怪你。”秦伯瀛点点头,为难地说,“只是灾民这事不是本团长管辖,爱莫能助。”
“秦团长,您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您救济灾民。那些老乡死了没地方埋,尸首运回老家也不现实,都被老鸹野狗撕吃了,看着着实可怜……我想买块地方安葬他们,地址已经选好了,只是地主人不同意。”接下来,常香玉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这是行善积德的义举,应该支持。我给那个厂说,一个铜子不给,答应了好说,不答应有他们喝的糊涂。”秦伯瀛拍了拍腰间的盒子枪。
在宝鸡这块地方,再怎么说,秦伯瀛发起威来,也是一个厉害角色,一句话掉地上,能砸一个坑。那个机械厂慑于秦伯瀛的势力,纵有一个个不乐意也得接受。马副厂长还亲自出面给常香玉赔礼道歉:“我眼神儿不行,上炕不认识娘儿们,下炕不认识鞋。劳烦您跟秦大人说说,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就这样,那块地成了河南灾民的义地。当然,常香玉瞒着秦伯赢,给那个厂子拿了500块大洋。
这事发生在1942年。那一年,常香玉19岁。[1]
作者简介
侯发山,河南省小小说学会秘书长,郑州商学院客座教授,郑州作协副主席,巩义市文联兼职副主席、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