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記憶(李漢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書店記憶是中國當代作家李漢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書店記憶
哈爾濱國營的「新華書店」時代,門店是按區設立的:秋林公司對面的南崗新華書店,哈一百對面的道里新華書店,道外區書店有兩家,一家在靖宇大街上,另一家在三棵樹火車站前……這三個主城區,每個區至少都有一家書店,有的區,還不止一個。而現在,道外區的兩家書店早已都倒閉了,只有一處以批發教輔材書籍主的「南極書城」了。
計劃經濟時代,書店都是國營的。私營書店是改革開放以後才有的,如精華書店、席殊書屋、小林書店等等,應運而生。國營書店也利用自己進貨渠道廣泛的優勢,成立了黑龍江省圖書批發中心,批發兼零售。這個「中心」在道里地段街上,離市兒童醫院不遠,後來改成了「新華書城」。我猜想,名字中之所以保留「新華」二字,大概是因為它仍然堅守着「國營」的性質。但這家書店,在國家開始對書籍經營給予一定補貼之後,「國營」脾氣大發作——書籍一律不打折,愛買不買。結果,顧客日漸減少,沒過兩年的功夫,就奄奄一息、苟延殘喘了。原本紅紅火火的一家書店,竟因為得了補貼,反倒喚醒了它沉睡多年的「國營意識」,迅速走向了凋敝。
其實,經營書店,在我們這個國度里,原本就是一件難事——肯讀書的人壓根不多,再加上網絡的衝擊,真可謂雪上加霜了。為了搞活經營,個體書店便想了一些辦法。例如席殊書屋,經營者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女人,個子不高,身材和相貌也不敢恭維,但臉上卻掛着永遠的微笑,讓人感到和藹可親。她的經營面積很小,一進門的過道兩側都擺着書。進屋三步,右轉,是一間小屋,三面牆壁和屋地中間,也都擺着書。店小,但她經營的書卻很有品味,既不賣快餐書,也不經營時尚書,所以,附近哈工大很多學生都去那兒看書、購書。她還有一項業務,就是你要的書,這裡沒有的,登個記,她可以幫你買到,而且不加郵寄費,依然打八折出售。有一次,我登記了一本書,不想書還沒到,朋友倒先給我寄來了一本。等她通知我去取書時,我便感到很為難:再買就重了。我到了她的書屋,她見我來了,就從櫃檯下面拿出我登記的那本書,遞給我。我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試探着說: 「我不買可以嗎?」
「可以呀」她依然微笑着。
「我的朋友剛剛給我寄過來一本……」我越發不好意思,連忙解釋。
她笑了:「沒關係沒關係。這麼好的書,擺出來很快就會被買走的。」說着,她隨手將書擺在了書架上。
她的話讓我稍覺心安。過幾天,我再來書屋,特地看看那本書,果然沒了。
「那本書是售出了嗎?」我問她。
「還想着哪?」她咯咯笑着,「早就被人拿走啦。」
我聽了,心裡的歉疚感才算消失了。
還有一次,我向她打聽一本陳寅恪的書。開口之前,關於那個「恪」字該怎麼讀,犯了難。因為陳寅恪的「恪」,學界習慣上都是讀為「què」,但那個字,在字典上卻注音為「kè」,不存在「què」的注音。於是我按照詞典上的注音將「恪」讀作了「kè」。她看了我一眼,說:「陳寅恪這本書還有沒到,不過也快了。」她沒有隨着我將那個「恪」字讀作「kè」,而是讀為了「què」。這讓我對她刮目相看,不由猜想:她絕不是一位普通的擺攤售賣的小書販,那麼,她是文科畢業的大學生嗎?或者是做過高校的圖書管理員?抑或是下海創業的機關文秘人員?不得而知了。
她的房子也許是租的,臨着街,租金估計便宜不了。有一天,我忽然看見書屋內辟出來一小塊地方,靠牆安放了一個小吧檯、兩隻小圓凳,牆上貼着一幅畫着咖啡的招貼畫。我心裡就想,怎麼,要靠增加經營項目來補貼了?果然沒多久,我再去書屋,竟然關了門,幾天之後,一家燒餅鋪子就開張了!我心裡不免一陣悲戚:唉!書,到底是干不過吃穿哪!
現在,個體書店,街面上幾乎已經見不到了,過去幾家很有特色的小書店,原址上不是開起了飯店,就成了某某品牌的服裝店。現有的幾家規模較大的書店,例如中央書店、新華書城也都完成了「華麗轉身」。而這所謂的「華麗轉身」,不過就是把店面裝修得更漂亮了,而書的數量和種類,卻已大大萎縮了。新華書城裡面做了一排排古董架,擺上了工藝展品,掛起了國畫作品,同時售賣學習機、復讀機、雙肩包和各種文具。中央書店經過一番裝修,每層樓都新加了「項目」:一樓引進一家報刊部,二樓辟出一角賣咖啡和小吃,二樓半變成了眼鏡店,三樓劃了一塊地方,賣筆墨硯台和文房清供,四樓一進門,就能看見兒童學習用具,五樓原為「半畝塘」經營場地,都是學術書籍,現在成了店內搞活動的場所。最慘的要數道里的教育書店,原本是賣書的地方,一點點出讓地盤賣服裝,現在,乾脆一本書也不賣了,先是辦成了「旅遊服務中心」,不久,到底又回歸了服裝店——這個大「轉身」,實在是太過徹底了。如今,只有學府書城還在堅持着,但在一樓,也辟出了一角,開始出售學習機和護眼燈了。[1]
作者簡介
李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