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的家-生活中的詩歌與哲學(健如風)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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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的家-生活中的詩歌與哲學》是中國當代作家健如風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雲上的家-生活中的詩歌與哲學
對於尚未發生的生活的好奇，對於內心一種精神回歸般的尋找，使我遠離既定的生活軌跡，打碎一個我，又重塑一個我。藉此認清自己的靈魂，向神性靠近。讓自己看到生活細微處的輕顫，看到一顆種子如何頂開泥土，走向天空。
嘗試放棄一小部分人間
放棄一些刺、一些苦
一點疼痛和思考
山河萬里皆艷陽
如今讓我低頭落淚的
只有面對天空隱約的不安
長久的迷茫，內心深處隱藏的痛，在遇見雲南瀘沽湖時，遏制不住地釋放出閘門。這是一個伸手可以摘下雲朵的地方，在這個東方女兒國，我感到低沉的生命之水泛起了波瀾，激盪起水花。我經過這裡，湖的純淨吸引着我，山的蒼莽吸引着我，遼闊與空茫、幽深與靜遠吸引着我……白雲籠罩着格姆女神山，宛若女神朦朧的面紗。間或有一小片雨從眼前的白雲里飄落，輕柔婀娜。我選擇了在這裡生活。從一磚一瓦開始，為自己建一個家，雲上的家。我開始為幸福奠基，揮別之前僵硬的生活。從零開始，前方未知。我期待嘗試。群山之巔，湖岸空曠，大風吹動我的夢想，這是一段艱苦且未能預料的過程。
我遇見許多友善，許多愛。在湖邊小山村里，只有幾戶人家的晚上經常停電，這樣的夜晚只有星星醒着，聽我和房東阿媽坐在火塘邊閒聊家常，阿媽說話表情很生動，也頗費力，她的漢語表達總有些文言文的味道，又夾雜着摩梭話，我邊聽邊琢磨，仍似懂非懂。有時，下着雨的夜晚涼意重，群星熄隱，燭光搖曳。諾大的院子，靜得能聽清每一滴雨落下的聲音——
背玉米的人轉過山彎，遠了
牧馬人獨自唱歌
秋風的馬群啊
我給你的荒原，心一般遼闊
我的心中住滿風
住滿雲朵和青草
我種植閃電雷霆
在內心遼闊的疆域
撕開塵世的傷痕
我養育它們
也將成為它們
我成為它們，它們就是我之外的我，以不同形態生存的我。
瀘沽湖日記：2012.2.12
我在前一天晚上去山的那邊見一些朋友，一些人趕了幾百里山路聚到一起來。我山裡的藏族兄弟殺了一頭牛，大家一起吃牛肉、土豆、苦蕎粑粑、喝着酒，唱着歌。吃飽了，圍着篝火跳舞，跳累了又繼續吃肉、喝酒，繼續唱，這裡每一位山民都是民間歌手，我為他們打着節拍，聽他們一聲聲喊我姐姐、喊我妹妹。瞧，我又走進了另一個人群。
可是回家的路上我就醒了，當我走出人群，我就醒了。什麼酒能讓人一直醉着？即使時光之壺封存的金波？如果我一直醉着，醉倒在人群里，會不會忘了我想去的地方？如果我忘了想去的地方，會不會聽不到來自遠天的呼喚？如果聽不到那呼喚，在這人間，我也許就忘了我只是一個過客……
山中日月長。在八千里雲天之外，蒼茫大山中，我過的忘了日月。生活的波瀾，那些突然湧起的刀鋒，總會被時間泡得軟下去。人一生，無非一條路，由生到死，多泥濘、多坎坷，也能過去。真正的艱難，在內心的軟弱。站在離天空更近的地方，陽光正好，曬得土地鬆軟起來，手中的鋤柄也有了春天的溫度。柴門旁，一株酸梅子樹靜靜地開滿了白花。
愛不只來自人群，還來自土豆玉米、來自青草樹木，來自那些花和葉子們……
瀘沽湖日記：2012.11.1
先是收完了土豆，本來種的不多，前院種了一小塊地，後院三塊，其中一塊太貧瘠，只收了一點。暑期後陸續挖着吃，到最後總共收了五、六袋，裝五十斤大米的那種編織袋子，個頭很小，院子的新土肥力不夠。又在農家買了一小車，開始挖地窖，儲存。
蘿蔔收了兩袋，地里留了一些，每天早上拔一棵拌涼菜，極爽口。幾天後袋裡的蘿蔔生出了新芽，只好切成片曬起來。
之後收玉米，除了自己院子，還在蔡哥家閒置的土地上種了一些。從灌漿時就煮着吃、烤着吃，家人和客人一起三天兩頭吃，也還收了不少，攤在大廳前的院壩上曬。開始沒留意，兩三天後發現每晚都會被啃掉很多玉米粒，絕非鳥兒所為。於是每晚睡前檢查大門，又用厚塑料布蓋好，保護我們第一年的收成。
苦蕎和蘇麻種了很少的一點，一會兒就收完了。苦蕎磨麵做蕎餅，蘇麻除留種外，餘下的春節做米花糖。
老了的豆角掛在蔓子上盪鞦韆，扁豆紫紅，芸豆乾黃。芸豆種在院子邊緣，趴在木柵欄上長，一直被疏忽，想起來時，已經被牛馬收去了，零星剩下的，也許還夠明年的種子。南瓜、小瓜在收莊稼的時候，一併都砍了，苦青菜累了，停止了瘋長，顧自在秋風裡搖着黃花。菠菜、蒜苗、小油菜、豌豆苗這些綠色的小人兒，在空蕩蕩的大院子裡堅守最後的陣地。
莊稼收完之後，鄰村的牛馬、本村的豬羊，都紛紛走出家門，把這一片湖邊田野做了肥美的天堂。它們每天無視木柵欄的存在，自由出入我家院子，憨豆只在我的鼓勵下，才汪汪大叫兩聲驅趕不速之客。見我停步，它立刻回返繼續趴在露台上曬太陽，懶傢伙習慣了無所事事的日子。
家裡的幾位年輕人在修理臨湖的木柵欄，補齊之前空下來的一面。他們大多來自不同的城市，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湖邊的日子豐富了他們的人生，也學到一些生活技能。神秘、美麗、安靜、遠離喧囂……瀘沽湖不斷吸引一些年輕人來到這裡。但是，物質匱乏、生活單調、以及粗糙的雙手，都不是他們想要的。很快，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就倦了，返身城市的喧譁。
抱緊自己
也就抱緊了
抱緊風的孩
打開花蕊，住進花心裡
天那麼藍
月光那麼白
住進花心的孩子
堆積芬芳，造一個小小的塵世
我有了很多朋友很多愛，不只是植物，還有動物；不只是牛，還有雞鴨鵝，豬馬羊，最重要的，還有我的狗狗，憨豆和憨小樣們。我們都是上天的孩子，擁抱之後，終將離散……
我在此稍停
你恰好路過
雲海微瀾，有春消息躡足而來
此時湖泊安坐火山
風正更換星辰
多麼好,微笑並不換取什麼
在大地掌中，生命都是同類
瀘沽湖日記：2012.2.19
今天又種了四棵蘋果樹，其中兩棵嫁接成了海棠。現在我們的前院有三棵梨樹，三棵海棠，兩棵蘋果，一棵花紅，一棵棠棣，兩棵李子，一棵萬年青，兩棵金銀花藤；後院有兩棵梨樹，兩棵花椒樹。明天還要種一棵蘋果樹和一棵山丁子。之後就要去買桃樹、核桃樹、櫻桃樹、梅子樹，以及一些四季常綠的樹木了。三葉草也到了播種的時候，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人手總是不夠。圍牆必須馬上修起來，豬啊牛啊滿院跑，真怕它們撞疼了我的樹。
達都家的豬們幾乎長在我們莊園了，還有一些不知哪家的，每天一大早跑過來，在廚房門口轉悠，在土裡拱來拱去。牛群比較老實，都是小落水村過來的，喊一聲，就會走開。我發現牛的眼睫毛特別長，眼神溫柔，很美。有一次，一頭牛站在廚房門口看着我，許久，一動不動，仿佛前生舊識，我也看着它，輕輕喊：「牛」！它還是不動，我拿了一把米花糖出去餵它，它才小步後退着走開，不肯吃我手裡的東西。
瀘沽湖日記：2013.7.29
和我在一起
——紀念憨豆、憨小樣兒、以及他們的孩子們
小樣兒，給你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還沒這麼歡你。我把你從阿牛哥家帶回來時你還叫「娜姆」，你是純種阿拉斯加雪橇犬「老虎」的女兒娜姆。憨豆看着你，一臉的不知所措，你個頭這麼大，雖然還只有九個月的年紀，以至於憨豆無法沖你揚起驕傲的臉。為了你能更好地適應新環境，也為了憨豆的大哥地位，我們決定給你改名字，「憨小樣」，你是尼賽莊園的憨小樣了。
因為你的到來，我們小心維繫憨豆可憐的自尊，不許你對他有丁點兒挑釁，你身材比他大，比他年輕，比他單純，也沒有他那麼坎坷的經歷。事實證明我們和憨豆都小心眼兒了，你是那麼寬容，那麼友善，你亦步亦趨跟在憨豆後面，努力討好這位新朋友，你不許其它狗對憨豆橫，如果憨豆和流浪狗打架，你總是和他一起衝出去，沖在憨豆前面，護着他。你一般不和憨豆搶食，只在他只顧低頭自己吃，而你又很喜歡那食物的時候，你才會湊過去，一聲低沉的「旺」，憨豆只好乖乖躲開。那沒什麼不對，小樣，作為女性，應該為自己爭取合理的權益。
有一天我去村里，走在田間小路上，他和幾條狗飛跑過我身邊，我喊：狗狗，哎……他不理我，轉眼就遠了。我很失落，他不在乎我，他甚至沒有稍稍停一下奔跑的腳步！那天他跑累了又來吃飯的時候，我沒理會他。臭狗狗，你要在乎我一些吧！
他在院子裡轉了一會兒，失望地走了。當太陽再一次高高升起，他又出現的時候，我並沒有消散了心裡的怨氣，你知道我已經喜歡他了，不然，不會這麼放在心上。他依然餓着肚子走了，他一定失望極了，看我的眼神可憐又無辜。這回，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我心想。可終歸隱隱地不忍。
從此他真正走進尼賽莊園，是我們家的一員了，憨豆，在反反覆覆起了無數個名字之後，他叫憨豆了。事實證明他是我們的憨豆，進入我們的生命再未離開，死亡也未能將他從我們心中帶離。
……
我呈現這些片段，呈現一種生活狀態，在瀘沽湖，透過我愛的一切，我得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我是上天垂憐的孩子，是他放飛于山間湖面的風，我是他的詩歌，他經由我的手，在人間寫他的哲學。
我靜了下來，比從前的靜更靜一些，更靜得徹底。當我獲得靜的時候，我的心就活了，我的生命就潺潺流動，濺起水花。大自然的恩遇讓我忘了時間，簡樸真實的生活，每一天都無比新鮮，嬰兒般細嫩潤澤。我不是一個認真的記錄者，我只是把自己的心沉進這清澈的時光，任它浸泡、翻滾、浮沉。我走向靜的深處，走向幸福。在遠離城市的地方，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那個本該屬於我的我。
一枚梨樹葉子遮住我，這么小
你看不見
一片月光落在地上，涼
你聽不見
我安靜地睡
在時間的花心裡
這一生過去
就醒來
關於這篇詩歌與哲學的文章，我的生活說出了我的答案。詩歌是愛，哲學也是愛。哲學家李澤厚先生說:「讓哲學主題回到世間人際的情感中來吧。讓哲學形式回到日常生活中來吧」。 詩人諾瓦利斯說:「哲學是全部科學之母，哲學活動的本質原就是精神還鄉，凡是懷着鄉愁的衝動到處尋找精神家園的活動皆可稱之為哲學」。
哲學是詩歌不竭的源泉，詩歌是哲學高舉的果實。莊子的《逍遙遊》，追求一種絕對自由的人生觀是哲學，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觀照自然、超然物外是哲學。詩歌與哲學，就在平朴自然的生活中，是點點滴滴的愛，點點滴滴的幸福。我沒有深刻的理論，關於詩歌與哲學，我只想告訴你我的結論：神性的情語就是詩歌；自然的生活就是哲學 。[1]
作者簡介
健如風，原名高健，祖籍河北，現居雲南。寫詩、種地、開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