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孙犁书事二则(吕达余)
作品欣赏
作家孙犁书事二则
孙犁晚年以藏书与整理书籍为乐,写了不少文章记述藏书和整理书籍的故事。譬如书旧了,如何整旧为新,孙犁即有一法:“铅印平装或精装,立着放久了,书顶即变黑,整书之法:用细砂纸打磨之,就干净多了。”此法不知是否为孙犁独创?我是深以为然的,觉得便是书的所有外口,因翻阅多而不免有污,均可以此法洁之。
在藏书读书的取向方面,孙犁似更觉有趣,他在《买<流沙坠简>记》一文中说:“我忘记了从什么地方知道这部书,并为什么想要买它。《鲁迅日记》的书账上,不记得有没有这部书。有很长时间,我是按照他的书账买书的。”鲁迅买书喜欢记在日记里,这就是孙犁说的鲁迅书账。孙犁买书也就按图索骥,购而藏之读之,这种藏书法怕是为孙犁独有,想来甚觉特异。不知其他藏书家们,是否也有类似的偏好。
在《买汉魏六朝名家集记》一文中,孙犁记道:“此书为丁福保字仲祜(1874――1952)编辑。……鲁迅先生,曾经对他编印的书,表示满意,他在写给王冶秋的一封信中说,如果想买严可均的《全上古…..六朝文》,还不如买一部丁福保的《汉魏六朝名家集》,既简便又实用。我就是按照先生的意见,买这部书的。”孙犁购书藏书,唯鲁迅之好是从,是一位地道的“鲁粉”。
孙犁藏书唯鲁迅是从,有时到了盲从的程度。他在《我的金石美术图书》文中说了一件趣事:“我有一部用小匣子装着的《金石索》……我最初不大喜欢这部书,原因是鲁迅先生的书账上,没有它。那时我死死认为:鲁迅既然不买《金石索》,而买了《金石苑》,一定是因为它的价值不高。……后来知道,鲁迅提到过这部书,对它又有些好感,一一给它们包装了书皮。……大型的书,我买了一部《金石粹编》。这是一部权威性著作,很有名。鲁迅书账有之,是原刻本。”一切以鲁迅之喜好为喜好,这样的书痴恐天下无二矣。
不知是为不知的孙犁
孙犁大约服膺孔子这句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智)也。”孙犁晚年回忆自己的读书生涯,并不像一些已经成名的名人,不是炫耀自己如何的博学,如何的无所不通,而是老老实实说自己的不足,有些书一辈子也没有怎么读懂。像他这样一位享誉中国的名作家,这样坦率地说自己之短,现在怕是没有人这样了罢。我们现在看到的名家,几乎都是神人和通才。
孙犁说自己在中学时代,随从一名姓谢的老师读《庄子》,他在自己的文章《庄子》一文中就说:“老实说,对于这部书,我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读懂。有一时期,很喜欢它的文字。《庄子》一书,被列入中国哲学的经典著作,当然是很深奥的。我不能探其深处,只能探其浅处。”又在《陆机(文赋)》一文中说:“在中学时期,有两种古代文学形式,没有学好,一是楚辞,一是汉赋。一直到现在,总是对它们不太感兴趣,也不得其要领。”并说一件逸事:抗日时期,一女同学送他一本《楚辞》,还带到了延安,有一次掉到延河里,被水冲走了。他又说:“司马相如,杨雄的赋,近年念了一些,总是深入不进去。才知道,一门功课,如果在幼年打不下基础,是只能老大伤悲的。”
有些名家爱说自己是神章,年幼时即已不凡,过目成诵,腹藏万卷,写文章则是手不停挥,倚马可待。孙犁总是检讨自己幼年用功不足,或干脆就是没有兴趣或无法弄懂。就是到了老年了,名气已经很大了,说自己不懂的书如今还是不懂。在《买国故论衡遗书记》里,他说:“中学时,我买了一本《章太炎》,可能是国文老师的介绍,是为读章氏著作之始。当时是怎样读的,现在记不清了,但没有读懂,是可以肯定的。因为就是现在我读起此书,还是很吃力。”
国人多视名人为不凡,名人也以己为不凡,就有故作高深、故弄玄虚者,期引人作仰望之状。脸皮薄一点的名人,不会无中生有地吹嘘自己,起码要掩饰当年穿开裆裤的事。怎么会学孙犁,人老了还要自曝其短呢?但一个真实坦诚的孙犁,是让人尊敬而感亲切的,并不能因此掩盖了他的光辉。
作者简介
吕达余,男,安徽铜陵人氏,大专学历,高级政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