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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口,額爾古納(呂陽明)

關口,額爾古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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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口,額爾古納》中國當代作家呂陽明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關口,額爾古納

海關,即便是在今天國際貿易這樣發達的時代,很多人感覺是神秘陌生的。人們也許會想到在沿海大城市寬敞明亮的報關大廳里忙碌的俊男靚女,想到在蒼茫的大海上駕駛緝私艇追擊走私船隻英姿颯爽的剪影,正像海關總署拍攝的一部宣傳片中解說詞那樣:說起海關,人們總是想起大海,然而,從漠河北極村到帕米爾深處,從高原阿里到亞熱帶叢林,從鴨綠江畔到呼倫貝爾草原,在祖國邊陲2.28萬公里的陸路邊境線上,也矗立着莊嚴的國門,那裡有遠離大海的海關—邊關。我國陸路邊境共有9大邊關,160多個海關機構。其中,駐守在祖國雄雞的雞冠上的,就是滿洲里關區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額爾古納海關,被稱為「邊關中的邊關」。

一條流過歷史的河

額爾古納河發源於克魯倫河與海拉爾河交匯的阿巴該圖,由此折北而行始稱額爾古納河,額爾古納河長約970公里,流至恩和哈達與石勒喀河交匯後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龍江。額爾古納河唐代稱「望建河」、「室建河」,《蒙古秘史》稱「額爾古涅河」,《元史》稱「也里古納河」,自清代開始稱為額爾古納河。1689年《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後,成為中國與俄羅斯界河。龐大的額爾古納河水系孕育了山川秀美的草原、森林和濕地,自古就是「遊牧民族的搖籃」,蒙兀室韋是蒙古族的發祥地,獨特的地理位置還造就了華俄後裔這樣絢麗的人文景觀。可是很少有人知道,這裡還是中俄早期貿易的發源地。可以不誇張地說,目前中俄每年900億美元的貿易額(2015年中俄貿易額952億美元),最早是在額爾古納河兩岸開始萌芽、生長起來的。

《中俄尼布楚條約》第六條規定「兩國既永和好,嗣後往來行旅如有路票,聽其交易」,在法律上確定了中俄兩國的正式貿易關係。這對急於同中國開展貿易的俄國政府以及商人來說,不啻迎來了一個對華貿易的新紀元,條約剛簽訂一個月,沙皇政府就忙着給大大小小的俄國商隊簽發去中國貿易的許可。俄國商隊從涅爾琴斯克(尼布楚)出發,經額爾古納堡,過嫩江,前往北京,在清代的史籍上被稱為「京師互市」。《 中俄尼布楚條約》的簽訂,使額爾古納河兩岸邊境地區獲得了一個半世紀的和平與安寧,同時使兩國貿易合法化,邊境地區的互市貿易得以迅猛發展。當初,額爾古納河左岸的尼布楚只是個僅能容納一百人的小木寨,《中俄尼布楚條約》正式將該地劃歸俄國後,該城成了俄國商人前往中國貿易的邊境口岸,一時間小城人滿為患,客棧、貨棧甚至軍隊的營房裡都堆滿了貨物,俄國政府下令涅爾琴斯克當局迅速建造貨場、石頭倉庫和酒窖,商業區里出現了大量的店鋪、市場、馬市、酒館、客棧和庫房。沙皇政府在這裡設立了海關,向進出口貨物徵收什一稅。1698年徵收關稅50212盧布,其中出口關稅1.1萬盧布,進口關稅3.92萬盧布,出口商品主要是皮毛,進口商品主要是茶葉。到1727年,中俄簽訂《恰克圖條約》正式確定邊關貿易點,根據條約規定,中方在額爾古納河右岸的庫克多博修建市圈,兩國市圈隔河相望,成為邊境貿易口岸。一直到舉世聞名的中俄恰克圖貿易興起,額爾古納河兩岸的貿易才開始漸漸冷清下去,但是一直沒有中斷過。

近年來,研究中俄早期貿易的各種文獻如雨後春筍一般,從福建、湖南等茶葉產地經殺虎口、庫倫、恰克圖,一直到俄羅斯遠東地區的以茶葉貿易,被稱為與絲綢之路相媲美的「茶葉之路」,漸漸拂去歷史的塵埃被世人認可。可是,研究者大多熱衷於西路恰克圖貿易,而忽略了茶葉之路東路經張家口,到海拉爾(呼倫城)、滿洲里(霍勒津布拉格)直達額爾古納河兩岸的貿易,這條商路是茶葉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俄兩國通過條約正式確定開闢的通商口岸,是中俄早期貿易的起源。雖然之後被地理位置優越的恰克圖貿易的光芒掩蓋,但從未間斷過。1911年,珠爾干河總卡官趙春芳在《邊務報告書》中記載:從莫里勒克(莫爾道嘎)河口起到額爾古納河口恩和哈達止,全長700餘里的奇乾縣,有商民329人,以煙酒糖茶及日用小百貨換取小麥,牛、馬、羊和砂金。200多年間雖頻遭戰亂,邊民交往時有停歇,但在大部分時間裡,邊民互市貿易一直很頻繁。1929年中東路戰爭爆發後,貿易中斷,新中國建立初期,中蘇兩國友好往來頻繁,但邊境貿易未能開展,後來中蘇交惡,同蘇方交往中止。兩岸一河相隔,雞犬之聲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

近代額爾古納河畔最早的漢民,一部分是從山東等關內闖關東逃荒,到吉拉林金礦淘金的,一部分是19世紀末期,沙皇為修築東清鐵路,從冀魯一帶招募而來的華工。淘金人和築路人的子孫後代就在這裡生息繁衍。這裡太封閉了,唯一與外界的聯繫就是從當時的額爾古納右旗旗政府所在地拉布大林鎮通往海拉爾的128公里長的砂石路。這條路冬季大雪封路,夏季泥濘難行,就連當時的旗委書記都在這條路上遭遇過車禍,身受重傷。1988年國務院批准呼倫貝爾盟為經濟體制改革試驗區,迎來了開放潮。出路在哪裡?似乎是來自歷史深處的召喚,額爾古納河右岸的人們把目光從那128公里的砂石路轉到了北方那667公里的邊境線上,當時中蘇兩國關係剛剛開始解凍,額爾古納河的堅冰開始消融了,那段占內蒙古中俄邊境線長度的70%的國境線,在乍暖還寒的北國之春里,由過去戰備的前沿,悄然變成了對外開放的前沿。

在1988年3月召開的呼倫貝爾盟旗市委書記會議上,額爾古納右旗旗委書記宣布,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把對蘇聯貿易的大門撬開。雖然一河相隔,但不通電話不通郵,通過駐守邊防部隊提供的通訊地址,一封封以地方政府名義起草的信件寄往對岸,結果盼來的卻是「地址不詳」和對方「不理解」的簡短附言。「不理解」的何止是對岸的蘇聯人,這667公里的邊境線,一直拒絕任何無關人員涉足,是一處神秘的軍事領地,生活在它身邊的額爾古納人多少年來與它不相干,邊防軍、邊民各有自己的原則:667公里的邊境線不許放過1隻羊1頭牛,更不用說人,那叫涉外事件,是越境,是叛逃,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正常狀態」,地方政府一再誘發「涉外事件」,帶頭「捅婁子」,有關部門表示不滿。然而,誰也沒擋住當地政府開展與蘇聯貿易的決心。沒有貿易權,沒有對外開放口岸,怎麼辦,旗領導班子精心策劃,決定以某領導個人名義邀請河對岸蘇聯方面來參加1988年「五一」國際勞動節慶祝活動。當地電話打不通,額爾古納人就去海拉爾打,也不通,又跑到齊齊哈爾打,還是不通,最後到了北京國際電報大廈,總算打了出去。經過一段時間焦急的期盼,4月24日,額爾古納旗政府接到滿洲裡邊防檢查站通知,蘇聯方面兩個區接到了電報,並決定派8人來參加額爾古納右旗的慶「五一」活動。這是地方政府第一次得到河對岸的消息,短暫的歡呼雀躍之後,人們只好急電向上級請示,從呼倫貝爾盟到自治區,又到中央,雖說不少環節都通情達理,但畢竟是「擅作主張的邀請」,人人都捏了一把汗。眼看「五一」迫近,河對岸的蘇聯代表團已經啟程趕到滿洲里口岸對面的後貝加爾斯克準備進境了。額爾古納人真是急得火燒眉毛啊,4月28日,國家有關部門終於作為一次例外,同意放行。4月29日,一無口岸,二無邊貿權的額爾古納右旗人迎來了來自蘇聯方面的兩區代表團。蘇方代表團在一番參觀座談,頓生與中方進行經濟技術合作的誠意,熱情邀請中方人員到蘇聯去。於是,一連串在當時超前大膽的行動:與蘇聯方面兩個區建立混合經貿委員會,接受蘇聯方面邀請,達成邊貿發展協定等等,各路人馬兵分幾路,去北京、去呼和浩特,辦理出國護照,要建口岸權和邊境貿易經濟技術合作權……,1989年6月動工,到1991年2月,黑山頭、室韋兩個國家一類口岸正式通過國家驗收,開通剪彩,寒冬終於過去,額爾古納河的堅冰化為春江水暖,彼岸,不再是神秘的世界。

1988年10月26日,額爾古納右旗與對岸的俄羅斯赤塔州普里阿爾貢斯克區在黑山頭口岸首次過貨,以一車毛巾、手電筒等日用品換回一車斧頭、釘子,實現了邊境貿易零的突破。當首批俄國人來訪,要求用美元兌換人民幣時,當地人都不知道怎麼個換法,世界金融市場上美元與人民幣的比值是多少,根本無人知道,也無從打聽,就是那花花綠綠的美元還是頭一次見着。大家就聚在一起商量,都說虧了不怕,不能丟了中國人的臉。最後,一位長者一錘定音,說,就按1:4吧,吃虧咱認了。過後才知道,當時國際金融市場上的美元與人民幣比值為1:7。

千年流淌的額爾古納河,從瀰漫着遠古氣息的茫無際涯的林海中奔涌而來,她以優美的線條,勾畫出了中華雄雞漂亮的雞冠,雄雞唱曉,振翅昂首,被歷史學家翦伯贊稱為「幽靜的歷史後院」的額爾古納右岸變成了中國對外開放的北部前沿。有了國際貿易,有了口岸, 就要有口聯檢部門。1991年,國務院正式批准成立海關,那是1991年5月1日,額爾古納海關正式掛牌。當時稱黑山頭海關,1995年更名為額爾古納海關。其管轄範圍是呼倫貝爾盟境內的額爾古納和根河兩個市,下轄黑山頭和室韋兩個國家一類口岸。一排普通的平房,黑山頭海關的牌子立了起來,在額爾古納河右岸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終於有了中國人自己的海關。額爾古納海關的關員們就從這一天起,開始堅守在邊境線上。如今,額爾古納海關是隸屬於滿洲裏海關的處級口岸海關,被稱為「邊關中的邊關」。額爾古納海關作為國家進出境監督管理部門,主要職責任務是負責對口岸進出境貨物、運輸工具及其服務人員攜帶物品、旅客行李物品的監管;監管經室韋口岸、黑山頭口岸進出境的運輸工具、貨物、物品負責對進出本關區轉關運輸貨物的監管;負責本關區內進出口企業和三資企業等的保稅貨物、減免稅貨物的上報審批、登記備案和後續管理,辦理自理報關企業的註冊登記審批手續;徵收關稅和其他稅費;進行海關統計,按時上報有關資料和數據;開展稽查業務;查處走私違規案件等。更重要的是,海關作為國家進出境管理機關,是國家主權的象徵。

潑水成冰的日子裡

「寒雲黯黯山蒼蒼,邊風浩浩雪茫茫。中途攬轡試極目,憑高矯首隘八荒」。這是清末呼倫貝爾副都統、呼倫貝爾兵備道道員——當時呼倫貝爾地區最高軍政長官宋小濂的詩歌《放歌行—巡邊途中作》。宋小濂是清末民初傑出的愛國主義者,1907年出任呼倫貝爾副都統,民國三年出任黑龍江督都,「半生心事在籌邊,黑水黃沙二十年」,在抗擊沙俄,捍衛國家領土完整方面作出了卓越貢獻,為了加強防務,他親自踏察1500餘里國境線。這首詩大約作於1909年,蒼勁悲壯,氣勢磅礴,感情沉鬱,就寫在額爾古納河邊境線上。額爾古納河畔,是遊牧民族的搖籃,匈奴、鮮卑和蒙古人,都在這裡度過了他們的童年,都是在額爾古納河畔成長壯大,最終躍馬揚鞭,或入主中原或征戰世界的。如今在黑山頭鎮西北10公里處根河、得爾布爾河注入額爾古納河間沼澤地東部的台地上,尚有一座聞名中外考古界的元代古城遺址「黑山頭古城」, 元代這裡是成吉思汗大弟弟掘赤·合撒兒及其家族的封地,地勢險要,可攻可守,是古代扼守草原北方的門戶,進出草原的咽喉。

到了清代,沙皇俄國迅速向遠東擴張,這裡成了清王朝與沙俄侵略者爭奪的前沿。《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後,清政府加強了對中俄東段邊界的管理,建立了嚴格的巡邊制度。巡邊就是定期派官兵巡察邊界,具體為每年5、6月間,從齊齊哈爾、莫爾根、璦琿各派1名協領、2名佐領和2名驍騎校,率兵240名分3路前往格爾必齊、額爾古納、墨里勒克和祖魯海圖巡察邊界,每次巡察都要到隆冬來臨才結束,經年累月,從未間斷。可見額爾古納河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即便是新中國成立之後,這裡也一度是中蘇對峙的前沿。

如今,烽煙遠去,鑄劍為犁,劍拔弩張的對峙、老死不相往來的隔絕被日益繁榮的國際貿易所取代。額爾古納海關的海關關員,不再是「巡邊」,而是堅守,堅守在國門之下,堅守在邊境線上。這一堅守,到現在已經25年,25年,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白駒過隙的一瞬,而對於一名海關關員,卻是人生中的最美好年華。

2015年的冬天,極寒成了呼倫貝爾地區的「熱詞」,電視上、網絡上,各種媒體上各路人馬興致勃勃地關注着那一降再降的氣溫,一瓶礦泉水倒在磚地上,轉瞬間就結了冰,一杯滾燙的開水潑向空中,立刻就變成了冰霧,通過單反相機抓拍呈現出一幅絕美的畫面,這些震撼人心的畫面都出現在額爾古納和根河地區。2016年元旦之後,額爾古納、根河等地出現了持續近三周的零下38℃到零下47.5℃的罕見低溫,並伴有暴風雪,冰霧等極端氣象狀況,甚至出現了瞬時氣溫零下60℃罕見低溫,溫度之低、持續時間之長為近30年罕見。

額爾古納海關的管轄區額爾古納和根河地區一直是中國的冷極。在現存的清代邊務巡察報告中,多次出現「蠻荒之野,苦寒之地」之類的詞句。中國氣象史上正式確認的最低氣溫就出現在根河所屬的靜嶺地區,為零下58℃。「冷」就是這裡最大的特點。年無霜期只有70天而凍結期卻有210天以上。年平均氣溫-5.3℃,特殊的氣候環境使這裡成為中國著名的「冷極」。這裡位於大興安嶺西北坡,漠河位於大興安嶺東北坡。雖然緯度沒有漠河高,可是西伯利亞寒流由於大興安嶺的阻隔,大部分滯留於根河,使根河的溫度遠低於漠河。根河市不僅是我國最冷的地區,恐怕還是地球同緯度最冷的地區。由於北極和西伯利亞一帶的氣溫很低,氣溫一般都在零下40℃—50℃以下,大氣的密度就要大大增加,空氣不斷收縮下沉,使氣壓增高,便形成一個勢力強大、深厚寬廣的冷高壓氣團。當這個冷性高壓勢力增強到一定程度時,就會像決了堤的海潮一樣,一瀉千里,洶湧澎湃地向中國襲來,這就是寒潮,民間叫「西伯利亞寒流」。每一次寒潮爆發後,氣壓也隨之降低,經過一段時間後,冷空氣又重新聚集堆積起來,孕育着一次新的寒潮的爆發。

每次寒潮襲來,氣溫驟降,零下40多度的嚴寒里,街道上看不見行人,空氣中瀰漫着冰霧,上午10點鐘汽車都要打開大燈,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冷得「鬼呲牙」,凍得伸不出手,出不了門,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房子裡守着火爐「貓冬」。每年冬季嚴寒暴風雪都有牧民被凍死、凍傷。就是在這樣的極寒里,額爾古納海關的關員們,與寒流為伍,與冰雪做伴。在國門下默默地堅守,額爾古納海關,是名副其實的全國最冷的海關。從邊防某巡邏艇大隊副大隊長職位上轉業來到額爾古納海關的監管通關科工作的米俊明,對邊關的寒冷深有體會,這位內蒙西部漢子1997年從某陸軍學院畢業來到額爾古納河右岸投身軍旅,2014年轉業到額爾古納海關,已經在額爾古納河畔戰鬥了29年,他對邊關的嚴寒有着深切的認識,他說,部隊每年冬季都進行耐嚴寒訓練,軍營外掛的溫度計都是向廠家定製的,都是特製的,因為普通的溫度計超過零下50度就不好使了,在額爾古納,冬季超過零下50度簡直太平常了。

有一年冬天,國家某部委負責後勤部門的一位司長來黑山頭口岸調研,那天也是零下40多度的嚴寒,在從口岸返回拉布大林鎮的路上,司長說,我要下車體驗一下,你們誰也別下來,把車開出去200米等我。大家勸不住,就讓領導下了車。不到200米的距離,嚴寒打透了厚厚的海關查驗棉服,老司長凍得鼻涕直流,眼睫毛都凍得粘到了一起,上了車直哆嗦,腳凍得生疼,大家趕緊讓他把棉鞋脫下來散散寒氣,回到駐地還是感冒了。他感慨地說,都說額爾古納冷,不親身體驗真不知道有這麼冷,不要說爬冰臥雪查驗進出境車輛,你們能在這裡堅守,就算什麼也不干,也是奉獻。

額爾古納海關辦公室主任劉雁是從一建關就在口岸上堅守的老關員,樂觀爽朗的性格,墩實魁梧的身材,他說,那些年口岸條件很差,沒有供暖設施,全靠燒爐子,冬天在聯檢房裡白天鋼筆凍得不出水,手凍得寫不好字,晚上凍得睡不着覺,房子四處透風,牆上冰塊一般冰涼,窗口門邊結滿了厚厚的霜雪和冰溜子。雙層的窗戶再釘一層塑料布,還是抵不住窗口的寒風。房門經常被凍住,早晨起來出不了門,連砸帶踹才能把門打開。房子裡鐵爐子裡爐火燒的旺旺的,可就是熱不起來了,前半夜要趁着爐火的溫度抓緊睡覺,要不過了熱乎勁就睡不着了,睡到半夜經常被凍醒,一摸鼻子頭都掛霜了,倆耳朵凍冰涼,最冷的時候人們索性戴着棉帽子睡覺,海關的剪絨棉帽質量不錯,深受口岸聯檢部門人員好評。

最苦的是在冬季查驗進出境車輛,口岸進出境通道里寒風呼嘯、沫飛舞、滴水成冰,西北風凜冽刺骨,寒氣逼人,再厚的海關查驗棉服也抵擋不住刺骨的西伯利亞寒流的侵襲,三五分鐘就凍透了,衣服凍得「嘩嘩」直響,棉帽的兩翼上不一會兒就結滿了厚厚的霜雪,眉毛上、眼睫毛上都結了白霜像個聖誕老人,厚厚的軍勾棉皮鞋,一會兒就凍得邦硬。呼吸上幾口凜冽的空氣,寒冷冰水一般灌進鼻腔,在沒有車輛底盤檢測設備的那些年月里,查驗關員不但要鑽進車廂爬上車頂,還要鑽到車底檢查,那是真正的爬冰臥雪。手腳凍得麻木了,就跑回口岸房裡暖和一會兒,額爾古納海關的關員,很多人都有凍傷的經歷,鼻子、臉頰、耳朵、手指頭、腳後跟,「一年凍傷,年年凍傷」,寒冷,是留在人們心裡深深的記憶。

額爾古納漫長的冬季,詩歌里會說是「粉裝玉砌」的世界,可對于堅守在口岸上的海關關員,確實嚴峻的考驗,到處都是冰雪,到處都是無所不在的酷寒,口岸監管生活用房的門窗上都是厚厚的冰雪,2012年那個極寒的冬天,持續的超過零下40度的寒冷凍壞了樓房的外管網,大範圍停水,衛生間用不了,馬桶反味,熏得人直噁心。更糟糕的是暖氣頻頻爆裂,關員王國棟在黑山頭口岸值班,半夜「砰」的一聲響,暖氣凍爆了,暖氣片裡滿是鐵鏽的水嘩嘩往口岸聯檢大廳里流,閥門也銹死了,怎麼也關不上。深更半夜的哪有人會跑60多公里去維修啊,根本找不到維修工,只能等天亮再說,又不能眼看報關廳被水淹,海關和聯檢部門值班人員就用臉盆接水,一盆盆往外端,就這樣一直忙到天亮,一鍋爐的水流差不多了,人們都累得筋疲力盡,腿都累軟了,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每人都渾身水,一身汗,凍得瑟瑟發抖……

在呼倫貝爾,有個調侃,說冬天去外面上廁所都得帶把小鐵錘,邊尿邊敲打,不然,冰柱子會把人頂一個跟頭。那些年口岸平房裡沒有廁所,都是在外面設露天廁所。露天地上挖個蹲坑,周圍埋上幾根木樁,幾片石棉瓦一圍,用鐵絲、繩子一固定,就ok了。距離口岸房太近了不雅觀,夏天也不衛生。這樣一來,夏天還勉強湊合,在滴水成冰的冬季,上廁所成了最大的問題,晚上都不敢多喝水,怕起夜,誰要是在寒風怒號伸手不見五指的冬夜去外面轉一圈,下半夜估計就不用睡了。最難受的是早晨,上一次廁所像受一次刑,蹲在搖搖晃晃四處透風的廁所里,呼嘯的冷風吹得人牙齒髮抖,腿腳發顫,有時一陣風旋進來,能卷一臉,等拎着褲子飛跑回來,整個人都凍透了,圍着火爐子好半天緩不過來。經過幾番較量許多關員發現了個好辦法,就是憋着,將正常的生理排泄時間推移,能推多長時間就推多長時間,一直憋到中午暖和一些再去,同時整合次數,提高效率,每天能去一次的決不去兩次,時間長了很多關員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胃腸疾病。如今十幾年過去,劉雁主任現在就經常「壞肚子」,當初憋着不去,現在找上來了,補上了。

額爾古納海關的關員們就是在這樣的極寒中堅守了一月月、一年年。滴水成冰的冬天,你問在口岸上值班的關員冷不冷,他會說,冷,真冷。然後會說,不過已經習慣了。最後還會幽默地說,現在去了暖和地方都不習慣了……

口岸風雪天涯路

那一年,某部電視劇流行時,額爾古納海關的關員們套用其中流行的台詞說,「如果你愛他,讓他去口岸吧,那裡是天堂。如果你恨他,讓他去口岸吧,那裡是地獄」。額爾古納海關設在額爾古納市(原額爾古納右旗)政府所在地拉布大林鎮,管轄黑山頭和室韋兩個國家一類口岸。黑山頭口岸距關所在地62公里,與俄羅斯舊粗魯海圖口岸隔河相望。1989年以前,黑山頭口岸所在地還是一片荒草地,除了僅有的40平方米軍方舊會晤室外,再無其他建築,周圍十公里以內除邊防部隊外無人居住。1989年4月10日批准國家一類口岸後,這裡告別了寂寞和封閉,從戰備前沿一下子變成了對外開放的前沿陣地。在1993年以前黑山頭口岸是季節性開關,夏天水上渡船過貨,冬季冰上過貨。1993年春在河上建起80米長5米寬的木橋,使季節性過貨變成了常年開關,一年四季都可過貨。

室韋口岸位於額爾古納市西北方,這裡地處北緯51.4度,距關所在地168公里,隔河相望的是俄羅斯赤塔州涅爾琴斯基扎沃德區的奧洛契農莊。這裡再往西同緯度就是2000多年前蘇武牧羊的北海(今貝加爾湖)了。在沒有室韋大橋之前,主要是在水上和冰上過貨。每年12月中旬到次年3月,是冰上過貨時間,汽車從凍得一米多厚的冰面上直接開過來;5月到10月是水上過貨時間,主機拖着駁船,主機船是俄羅斯的,拖船是中國的,年過貨能力30萬噸。有一個愛講故事的大鬍子俄羅斯老船長,經常用俄語夾雜着跑了調的漢語給在室韋口岸的中國海關關員講故事,好在海關人員也都多少懂一些俄語,聽懂個大概。一直到2001年9月中俄室韋—奧洛契大橋建成通車,俄羅斯老船長光榮退休。主機船如今已不知去向,駁船開始還停留在碼頭上,1998年發大水,駁船被沖走,如今孤零零地擱淺在額爾古納河裡,似乎在默默地訴說着什麼。當時地方政府的口岸建設就是在界河邊修建了600多平方米的一個碼頭、800多平方米一個倉庫,河邊架設起網圍欄,圍起了2萬平方米的露天貨場,一堆堆木材和進口機械存放在裡面。河岸邊的小坡上是1000多平方米的口岸聯檢廳,其實就是一排土房,裡面海關、邊檢、衛檢等部門的辦公桌一字排開,過關驗貨就在這裡了。

黑山頭口岸在額爾古納河上游,室韋口岸在額爾古納河下游。兩口岸水路相距250多公里,陸路230公里。黑山頭口岸距離拉布大林鎮62公里,室韋口岸距離拉布大林鎮168公里,關員去口岸監管,每個口岸兩星期,這一個往返460度公里的砂石土路,夏季晴天時顛簸不平,塵土飛揚,雨天時常被暴雨沖斷,泥濘難行,最可怕的是漫長的冬季,大雪封山後,就看不見路在哪裡了,尤其是去室韋口岸的那182公里山路,被高高的興安嶺層層阻隔,一道梁、二道梁……,一邊是原始森林,一邊是深溝山澗,成了一條名副其實的風雪天涯路。聯檢部門去口岸送班,最早都是搖搖晃晃的吉普車,山高路險,險象環生。後來有了越野車,就派性能良好的越野車和最有經驗的司機師傅。即便這樣也經常在半路拋錨,每次赴口岸值班,都是一次十分危險的旅程,用關員的話說,是去探險,稍有不慎,就會發生事故。海關關員到室韋口岸執行監管任務,要走七八個小時,最快也要五六個小時。冬季行車最可怕的就是遇到冰包,這可不是網上賣的驢友們保溫保鮮的野營戶外箱包,而是高寒林區特殊的凍土地貌,山上的泉眼凍不實,邊流邊凍,地面上就慢慢鼓起一個個大冰包,小的半米來高,大的能幾米高。這樣的冰包一旦出現在道路上,就會給行車安全帶來極大的威脅,無數的交通事故冰包都是罪魁禍首,有的冰包凍不實會把車陷進去。冬天去口岸的車都備有冰鎬、鐵鍬等工具,一旦遇到冰包,大家馬上跳下車,抄傢伙一頓鍬鏟鎬刨,打開一條通道,推車是常事,大傢伙喊着號子奮力將車推出雪窩,那可真是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車輪捲起的冰渣雪沫濺得滿嘴滿臉,抹一把臉,然後上了車,搖下車窗小心翼翼地通過,搖下車窗不是為了視野清楚,更不是為了欣賞雪景,是為了一旦出現意外可以逃生。

那些年,去黑山頭、室韋口岸的路,冬季山高路險,風雪阻隔,夏季只能改走沿江道,泥濘不堪,崎嶇難行。為了節約資源,海關和口岸聯檢單位約定輪流出車,去口岸送班。每次車裡都擠得滿滿的,海關兩人,動檢、植檢、商檢、衛檢各一人,加上司機,無論是去黑山頭的62公里路還是去室韋的168公路,七個人擠在一輛車裡滿滿的,前排三人後排四人,蒸饅頭裝豆包一般,動彈不得,等到了口岸,都渾身散架了一般。

20餘載的口岸監管路,幾乎每一位海關關員都有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呂路寬,淳樸英俊的小伙子,2003年畢業後到額爾古納海關工作,往返於黑山頭口岸和室韋口岸之間,到2009年因工作需要調到滿洲裏海關總關工作,在通往口岸的路上跑了6年,他上班後第一次去口岸值班就遇到了驚險,那次是去黑山頭口岸,初冬時節,一場雨夾雪過後,路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越野車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駛,呂路寬一路上沉浸在初次去口岸的興奮中時,雖然已是初冬,但金色的草原天高地闊,一望無際,剛剛走上工作崗位的路寬心潮起伏,心中充滿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豪情,前面是個彎道了,突然越野車車輪打滑,劇烈地搖晃起來,還沒等呂路寬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汽車已經衝下了砂石路,一個橫滾,側翻在了路基下。好在當時車速不快,加上去黑山頭口岸的路上兩邊都是平坦的草原,才沒有人受傷,這就是呂路寬的第一次口岸之行。後來,呂路寬在他的演講《誓言無聲》中講到當時的情景:「那時我站在空曠的草原上,頭頂是凜冽的寒風,讓一顆年少輕狂的心,開始走向成熟……」

到了深冬,大雪封山後,去往口岸的路就成了兩道深深的冰轍,這時候最怕會車,每次兩車相會都成了一個浩大的工程,人們都跳下車來,又鏟又刨忙上一陣,兩車才能艱難地擦肩而過。現在額爾古納海關緝私科工作的焦傑是個樂天派,講起那年冬天的事故還不忘幽默。那次越野車在去室韋途中的一座橋上打滑,直接從橋上掉到了橋下的冰面上,焦傑說當時頭「嗡」的一聲,那是真害怕啊,本能的反應就是要把頭往褲襠里鑽,可是沒鑽進去,因為已經被別人的頭占了。都是血肉之軀啊,說不害怕那是假的,車門上方的拉手都被拽斷了,還緊緊地抓在一名關員的手裡。車裡的東西在冰面上七零八落到處都是,可海關放行印章還牢牢地抓在關員手裡……。還有一次,正趕上暴風雪,輪到國檢局送班,汽車下了道,車損壞了,好在沒人受傷,打電話叫來了救援車,將越野車裝到救援車上往拉布大林走,沒走多遠救援車也翻下了道,把國檢局那輛越野車砸報廢了,人們都後怕不已。

夏天,去口岸的路也不好走。雖有額爾古納河秀麗的風光時刻伴隨身邊,可是坐在車裡的關員卻無暇顧及,大家都緊閉着嘴不說話,一言不發,因為顛簸的汽車會隨時把你顛起,碰了腦袋咬傷舌頭是常有的事。有時道路被暴雨沖毀,走上一天也不足為奇,這時的口岸之行更像是一次汽車拉力賽。現在海拉爾海關工作的王祿國,1993年從東北林業大學畢業分配到額爾古納海關,在口岸上堅守了13年,2005年為解決兩地分居調到海拉爾海關工作,他給我講述的去口岸途中的驚險就發生在夏天。一次是,從室韋口岸回來換班,越野車剛拐過一個彎就是個大上坡,忽然發現一輛拖掛大貨車從坡上迎面衝過來,車速太快,剎不住了,狹窄的砂石路一面是森林一面是懸崖,要看就要撞上了,千鈞一髮之際,貨車司機拚命一打方向盤,貨車衝進了路邊的森林裡,噼里啪啦撞倒了好多樹才停了下來。王祿國說現在想起來還後怕不已,得感謝那個貨車司機,他那把舵要是打晚了,我們這一車人就都完了。還有一次,也是從口岸換班回來,暴雨如注,很快就汪洋一片,很多低洼路段看不見路了。好在司機是老口岸,憑着記憶中砂石路的位置,硬是開了回來,當時車窗都被搖了下來,人們滿是汗水的手放在門摳上,一旦發生意外隨時準備逃生。

額爾古納海關的歷任領導最掛念的就是交通安全。剛開關時關領導時常和關員一起去口岸,冬天車內外溫差大走不一會兒風擋玻璃就上霜遮擋視線,那時車況不好,暖風怎麼也吹不開,關領導就坐在副駕駛上,一邊不斷提醒司機注意安全,一邊負責刮擋風玻璃上的霜雪。和幾任在額爾古納海關擔任過領導職務的前輩交流,他們幾乎說了同樣的話,最擔心的就是去口岸的關員,真是千叮嚀萬囑咐,車一開出去心就懸起來,什麼時候接到平安到達的電話,什麼時候才一顆心落底兒。額爾古納通往海拉爾、黑山頭、室韋的這幾條路上,每年都發生多起嚴重的交通事故,現任副關長王巍就遇見了驚險的一幕,他出差乘車去海拉爾,眼看着前面一輛長途客車忽然打滑,橫在公路上往下沖,額爾古納海關的司機緊急剎車並急忙倒車躲避,客車轟的一聲撞在路邊的石崖上。王巍副關長喊了聲快去救人,就和車裡的同事跳下車沖向客車,客車車頭已撞爛了,車門也變形了,車裡車外的人們七手八腳把變形的車門撬開一條縫,驚魂未定的乘客一個接一個往外爬,不一會兒,車裡竟然爬出來緝私科焦傑科長……

就是在這樣險惡的交通條件下,額爾古納海關自開關以來25年,不算去海拉爾、滿洲里的公務出差,僅僅去黑山頭、室韋口岸執行監管任務,每月最少跑460公里,25年來監管行程達14萬公里,相當於繞地球赤道三圈半,沒有出現人員傷亡的重大交通事故。

如今,隨着拉布大林—莫爾道嘎公路在2014年建成通車,現在到室韋口岸只需兩個小時。去口岸監管,終於走在了平坦的大路上,沒有了顛簸,沒有了泥濘,關員們終於可以安心地坐在車上了,連司機都開玩笑說不會開車了。

界碑在訴說

夏季的額爾古納,美麗如畫,遊人如織。這裡有呼倫貝爾最好的草原,有12.6萬公頃的「亞洲第一濕地」,這裡是蒙古族先祖生活的地方,被稱為「蒙兀聖地」,還有全國唯一的俄羅斯民族鄉。室韋小鎮又叫吉拉林,位於額爾古納市的北端,它依山傍水,鑲嵌在大興安嶺北麓,額爾古納河畔,在2005年被CCTV評為「中國十大魅力名鎮」之一,入選的理由有兩個,一個是這裡是蒙古族的發祥地,另一個是這裡是我國屈指可數的俄羅斯族民族鄉。室韋與俄羅斯小鎮奧洛契僅一河之隔。居住着1800多口人,其中華俄後裔占63%,華俄後裔成為一道綺麗的人文景觀

黑山頭鎮地處額爾古納市西南部,與俄羅斯普里阿爾貢斯客區隔額爾古納河相望。1689年《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後,清政府在額爾古納河設置卡倫(哨所),其中三卡、四卡、五卡、六卡、均在黑山頭境內,成為軍事要地,如今因為美麗的草原風光和哈撒爾古城成了自駕游的熱點。

寧靜秀美的室韋小鎮,世外桃源一般,黑山頭哈撒爾古城,守護着藍色的額爾古納河。如果你來額爾古納旅遊,當地人會驕傲地向你介紹:我們這裡最大的噪音是鳥鳴,最大的氣味是松香,最多的PM2.5是負氧離子,我們這裡的羊喝山泉水,拉六味地黃丸。這一切都會讓人流連忘返,可是這一切都是你作為一個遊人在額爾古納最好的季節短暫停留的感受,對於在口岸上堅守了25個寒暑的額爾古納海關關員來說,卻是一段不平凡的歲月。

最早的中俄邊境貿易靠的是「夏天輪船水裡游,冬季冰上汽車跑」,黑山頭口岸在1993年以前是季節性開關,夏天水上渡船過貨,冬季冰上汽車過貨。1993年中俄兩國在額爾古納河上架設一座木橋,口岸開始常年開關。室韋口岸一開始也是季節性開關,冰上過貨。出口主要是日用百貨、食品,進口主要是俄羅斯樟松、落葉松、機械、車輛等。

自1991年建關以來,額爾古納海關查驗科(後來更名為監管通關科)就一直戰鬥在監管一線, 一批批關員在黑山頭、室韋口岸現場從事黑山頭、室韋兩個口岸的貨運監管和旅檢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日夜流淌的額爾古納河見證了額爾古納海關不平凡的歷程。兩口岸常年開放後,查驗科每周至少有4人在口岸一線值班,從口岸下來後仍需在關里從事調查、稽查和綜合性工作。

建關初期,口岸監管現場工作和生活條件極為簡陋、非常艱苦。從1991年口岸開關到2007年海關總署批覆資金在兩個口岸建設生活用房,是條件最艱苦的時期。黑山頭口岸處於邊境前沿,周圍十公里以內除邊防部隊外無人居住,辦公用房就是口岸上一排四處透風的簡易平房,周圍荒無人煙,聯檢部門白天擠在裡面辦公,晚上在裡面住宿。室韋口岸的工作地點在額爾古納河邊的一個幾十平方米的小鐵皮房裡,值班關員寄宿在「老楊太太家的雞房子」里,是一處農家捨棄的雞棚子。睡覺時得自己點爐子,剛開始熱得睡不着,一個個都挺直了躺在炕上,就差着滿炕打滾了。後來爐火滅了,人又像掉到了冰窖里,就蜷成一團,顫慄着熬到天亮。他們笑稱這是「前半夜當艇(挺)長,後半夜當團長」。那時在口岸值班,都是睡東北農村那種大炕,關員們經常在睡夢中枕頭掉到地上,腦袋就「咣當」一聲磕在厚木板做成的炕沿上,迷迷糊糊地從地上撿起枕頭接着睡。沒有起床鈴,誰先醒了就用鐵水舀子劃暖氣片子。

有時一連數日暴風雪天氣,刮「白毛風」,大雪封山,通往口岸的路無法通行,值班關員就被困在口岸,最長時困過一個多月。劉雁有一次在室韋口岸值班,一場暴風雪將室韋與外界隔絕了起來。口岸食堂那點儲備沒幾天就吃完了,就着開水吃鹹菜啃饅頭,饅頭沒得啃了,就去室韋鎮裡的小商店買,把商店裡那些已經過期的罐頭、餅乾都吃光了,吃得津津有味的。實在沒別的吃的,從當地獵民手裡只能買到狍子肉,好在那時候狍子還不是保護動物,就頓頓吃狍子肉,煮着吃、炒着吃、燉着吃、變着花樣吃……,這在遊客眼裡難得的美味,劉雁和同事們吃了近一個月,到現在劉雁一聽說「狍子」兩字,就難受得口吐酸水。

1998年以前,室韋口岸沒有長電,為了節省油料,口岸監管區晚上9點鐘之前就停止供電了。值班關員每班只有兩人,加上其他聯檢單位的工作人員一共也不到10人。大家看不到電視,當然也不會有其他娛樂活動,只好點起蠟燭,各自躺在床上看書。很多關員去口岸值班前都帶很多圖書,有文史方面的,有科技方面的,但更多的是海關監管通關業務方面的書籍。工作之餘就學習,熟練掌握各項業務操作流程和技巧。可是也不能只是學習啊,需要娛樂啊,就玩「打狗」遊戲,數天棚上的蒼蠅,站在口岸房門口「啊啊」地乾嚎兩句算是卡拉OK了,後來口岸上多了一副搖搖晃晃的檯球案子,大家就搶着打,質量不過關,沒多長時間兩根球杆都打折了,就拿着半截球杆繼續打,照樣打得津津有味。在拉布大林的額爾古納海關機關後院,立着兩副籃球架子,這是夏季關員們最高大上的文體活動了,可是因為院子小,加上格局限制,兩個籃球架子不是面對面的,而是形成個直角,打起球來可熱鬧呢,都是拐着彎跑,比直線進攻難度大多了,估計NBA那些明星們一輩子也沒見過籃球還能這麼打的。

2002年以後室韋地區才接通程控電話,在那之前,值班關員給家裡打個電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通常需要半個小時才能撥通,即使撥通了也經常掉線。1993年曾有幾個北京客戶,從拉布大林往北京掛了一天一夜的加急長途,始終沒掛通,最後只好打電報。緝私科焦傑科長那時是查驗科關員,講起當初打電話還印象頗深,焦傑是土生土長的額爾古納人,父母家就在距離室韋口岸不到90公里的莫爾道嘎。可是往家裡打一次電話得先打到海拉爾,電話一接通緊着跟接線員小姐套近乎,求人家轉到莫爾道嘎,剛參加工作就在口岸值班,想家啊,又不敢多打電話,電話費高了沒法和領導交代啊。那時半個月才輪換一次班,所以這半個月家裡有什麼情況在口岸值班的人都不知道。有一次關員田順利剛去口岸值班,父親就得重病住進了醫院,因為電話不容易打通,在值班快結束時才得知消息。那時,他的妻子已經一個人在醫院裡陪護了十來天了。幾年後,田大哥的父親去世時,他也是正在口岸上值班,老人臨終時沒能陪伴身邊,是田大哥心中永遠的遺憾。

一直到現在,黑山頭口岸的生活給養還是隨着通勤車一次帶齊的,因為口岸周圍沒有居民點,也沒有商店可以買到新鮮蔬菜。早些年口岸沒有冰箱,食物吃到最後已經不新鮮,不易保存的蔬菜已經開始腐爛了。室韋地區地下水位深,打出來的幾眼井水質檢測也不合格,沒法飲用,水像啤酒一樣黃,好好的白襯衣,一洗就成了黃襯衣了。值班關員就喝額爾古納河水,每天都得到附近的界河裡打水回來燒開了喝,或者用來洗衣洗漱等。夏天還好,兩個人20分鐘左右就能抬回一桶水,冬天,河面上會結1米多厚的冰,值班關員每天只能冒着零下40多度的嚴寒鑿冰取水,有時候牧放的牛看見關員用洋鐵桶從冰窟窿里打出水來,就跑過來搶着喝,冬天牛吃乾草,渴啊,吃雪不頂用,渴得打都打不走,嘴巴子插進水桶就不管不顧地喝,關員搶不過牛,只好喝牛喝剩下的。有時乾脆就抬回一大塊冰,等它慢慢溶化了再燒開了喝。到了春夏兩季,那水就不像水了,草葉、馬糞、混漿……喝到肚裡,肚子就會咕咕直叫,不叫你連續跑個十趟八趟廁所不能罷休。當時沒有水淨化設備,簡單的物理沉澱就是唯一的淨化手段,所以也就談不上什麼飲水安全了。常期在那裡生活的老百姓大多會得一種「大骨節病」,就是手指關節比常人的大出許多,據說這是因為室韋的飲用水含氟量高導致的,在室韋口岸值班時間長的關員手指關節也會略有增大。

額爾古納海關全關不到20人,口岸監管人員少,需要經常到口岸連續值班,很多關員都是從黑山頭口岸剛下來休息一天就奔赴室韋口岸了。很多查驗關員都有一次連班2個多月的經歷,焦傑講,當初室韋口岸冬季冰上過貨,過了清明節就停了,不安全,就閉關了。他就好幾次趕上臨近閉關值班,不會有關員再來了,就可着現有的關員在口岸上堅持到閉關,經常是連續值班五六十天,這個時候最難受了,說不想家那是假的啊,眼巴巴地盼着「沿流水」下來啊,「沿流水」一下來,就閉關了,就可以回家了。這期間沒有地方洗澡、沒理過發,人送外號「孤獨把關人」。老關員田順利值班結束回到拉布大林鎮時,從來不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澡堂子和理髮店,怕嚇着家裡人。焦傑有一次在口岸上值班一個多月下來,剃鬚刀也沒電了,穿着件小棉襖,被風吹得黑不溜秋的,鬍子拉碴地回家,媳婦見了他不認識了,愣了兩三秒鐘才認出他來。

2005年以前口岸值班宿舍沒有暖氣,需要自己燒爐子取暖,關員留輪流升火。鐵爐子不保溫,經常是頭半夜烤得人面紅耳赤,後半夜凍得人瑟瑟發抖,趕上零下40度的極寒,鐵爐子干燒不熱。值班關員為了保持爐子的溫度,就在臨睡之前用碎煤末子壓火,慢慢燃燒保持熱度,有一次煤末子壓得太多了,沒能充分燃燒,產生了一氧化碳,差點出了煤氣中毒事故。從那以後,冬季值班的關員實行輪流值班燒火制度,每天有一人守爐子到後半夜,等煤燃盡了才入睡。

額爾古納的夏天,在遊人眼裡風光旖旎,可是這裡有很強的紫外線。關員在口岸上值班兩周,各個都曬得如同國際友人一般,紫外線輻射對人體皮膚傷害很大,每年夏天,在口岸值班的關員都會被曬得脫一層皮,要過一冬天才能「捂白」,可是,剛變白過來,又一個夏天也來了。所以,在口岸監管的關員沒有白的,都是黑不溜秋的東北漢子。前面說到露天廁所,冬天上廁所難。其實夏天也不容易,夏天上廁所更要速戰速決,要不然就得被蚊子、小咬叮出滿屁股包。口岸在河邊,水草豐沛,夏天蚊子特別多,都是長腿大蚊子,兇猛得落到臉上不等站穩就開咬,即便是戴上防蚊帽,每次查驗貨物都得被咬上好幾個大包。還有轟炸機一般嗡嗡叫的綠頭大牛虻,當地人叫「瞎虻」,叮上一口就是一個流血的小洞,疼痛難忍。還有可怕的「小咬」,「小咬」學名叫蠓,個體小,危害大,常成群叮咬,而且不像瞎虻那樣嗡嗡叫,它們是無聲無息地咬人,讓人防不勝防,蠓叮咬時分泌物對有過敏反應的人來說更是奇癢難熬,有時候眼皮被咬一口,整個眼睛都腫成一條縫,小咬經常非進人的眼睛裡,火辣辣地灼痛,讓人淚流不止,或者在人熟睡時鑽進耳朵眼裡把人吵醒。1969年夏未,我國北方某地山區某重大工程基地,忽然有大批工人紛紛病倒,症狀主要是皮膚紅腫潰瘍,由淋巴到腕部起紅線,致使工程進度大受影響,經調查,就是蠓叮咬引起的。防蚊帽和蚊帳雖然可有效地防止蚊蟲的叮咬,卻不能阻擋身體更小的「小咬」的自由出入,想利用這種辦法防蠓,只有將紗孔直徑減到0.75mm以下時方才有效,可是這樣一來,防蚊帽就不透光不透氣了。還有一種可怕的「草爬子」,學名蜱蟲。在每年春天青草冒芽時出沒,樣子像個小蜘蛛,一旦咬住人,整個腦袋都會扎進肉里不鬆口,身體迅速脹大吃成個血泡,還不能生拉硬拽,否則它的頭會斷在人的皮膚里繼續吸血,只能用酒精棉麻醉或者用煙頭燙它的屁股,才能鬆口。

有一次,一名關員實在受不了蚊蟲叮咬,上廁所前先噴了大量的「驅蚊滅害靈」,本以為這樣就可以穩穩噹噹地「方便」了,結果蚊子、小咬沒趕跑多少,到是這位關員中毒暈倒在廁所里了。這件事多年來被口岸值勤人員傳為笑談。蠓喜光,那些年從羅斯進口的貨物,就在河邊查驗。有一次一家公司進口了幾百把冰鞋,海關連夜查驗,打開車燈照亮貨場,「小咬」看見亮光,鋪天蓋地圍上來,等查驗完這批貨物,焦傑和同事被咬得臉都變形了,第二天天亮一看,查驗場地上厚厚一層死小咬,用小推車推了五六車才清理乾淨。

除了蚊蟲叮咬,還有鬧鼠災。口岸上因為有食堂,吸引來大量的老鼠,多少年來一直和堅守在口岸的關員們爭奪給養。口岸宿舍人們在炕上睡覺,老鼠們就在天棚里打架,打得吱哇亂叫難解難分的,甚至踩漏報紙糊的棚頂掉到關員的臉上,人們爬起來,點起蠟燭把耗子轟走,再接着睡。有的時候大白天耗子就在地上亂竄,大家就齊心協力把耗子攆到柜子後面,再一推柜子,把耗子擠死,也算是一項類似工間操的集體活動。老鼠最猖獗的時候,焦傑帶到口岸準備換洗的襯衣,放在衣櫃裡不到一周就成了耗子窩,往起一拎掉下來一群還沒長毛的耗子崽兒。值班關員就下耗子藥,還真有效,沒兩天就看不見耗子滿地跑了,可是又過沒兩天,滿屋子裡都是死耗子的腥臭味道,還找不到在哪兒,焦傑說,這麼多年來想起那股味道還反胃。即便是現在,關員在口岸值班,臨睡前還要下好捕鼠翻籠。

除了冬天的暴風雪、夏季的蚊蟲叮咬和鼠災,還有一個更讓人聞之色變的,就是草原荒火。每年春秋兩季,黑山頭口岸附近的額爾古納河對岸經常發生草原大火,春秋兩季風大,火勢兇猛,白天濃煙遮天蔽日,夜晚燒紅了天空,翻卷的大火會輕易地越過額爾古納界河,燒入中國境內,黑山頭口岸每次都是春秋防火的最前沿,好幾次大火威脅到口岸設施,海關關員和聯檢部門的同志們就抓起打火工具迎戰。最危險的一次是在2015年春天,草原大火越過界河向口岸逼近,額爾古納海關關員組成撲火隊,全副武裝嚴陣以待,同時將重要文件、防偽印油、海關放行章等緊急轉移。最後大火燒進了黑山頭鎮,燒毀了半條街的房屋,損失慘重。火災過後,額爾古納海關關員們自發捐款捐物,慰問受災群眾,幫助他們重建家園。

在口岸值班,最大的困擾就是孤獨和寂寞。不到十名口岸聯檢人員工作、生活在一起,一日日一年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話都說得沒啥說的了,用東北話說,實在是沒嗑嘮了。任德輝和劉鵬講起兩人在口岸值班的情形,講國家大事,講趣聞軼事,講家庭瑣事,一直到無話可講,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對小眼,後來劉鵬說,哥,要不你打我一頓唄,咱倆解解悶。除了前面講到的玩「打狗」、數天棚上的蒼蠅,半截杆子打檯球、站在口岸房門口乾嚎卡拉OK,劉雁還在河裡練過跳幫,那時《中國海關》雜誌的封面上經常有海關緝私人員從緝私艇上跳幫到走私船上那英姿颯爽的照片,劉雁就練,後來有一次差點掉到河裡,才不練了。

有一篇描寫守衛海島戰士的報告文學裡寫到,幾名戰士在一座荒無人煙的小島上執勤,幾個星期過去戰士們都不會清晰表達了,就連隨戰士上島的軍犬都瘋了。在黑山頭、室韋口岸,沒有人會說這不是真的。在口岸上值班一兩周,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人也變得發呆,不苟言笑,反應也慢了,關員們自我解嘲說這種狀態是值班值「傻」了。

在孤獨寂寞中堅守的,不僅是口岸上的關員,還有家中的關員家屬。去口岸的關員,留給親人最多的,是背影。劉雁主任的愛人是邊貿公司的翻譯,當初處女朋友時,女方家裡一聽說是海關的就不願意了,說一年到頭不着家。未來的老岳父還冒着嚴寒專門去口岸突擊考察了一下准女婿。劉雁沒想到在口岸見到准岳父,趕緊戴上棉帽子給老人家敬了個禮。老頭兒回去後對女兒說,看着人還不錯,就是把帽子戴反了。談戀愛時,有一次劉雁被阻隔在室韋口岸回不來,兩人一個多月沒能聯繫上,後來通過室韋邊防的電台才說了幾句話,女朋友心疼劉雁,買了幾斤蘋果,可根本稍不到室韋口岸,她就機智地利用工作關係,委託在黑山頭口岸認識的俄羅斯司機朋友,將蘋果從俄羅斯境內送到室韋口岸對面,來了個出口轉內銷。愛情是甜蜜的,可是成家這麼多年,劉雁說自己最虧欠的就是妻子和孩子,很少能陪伴在她們身邊,如今孩子已經大學畢業了,這麼些年,劉雁只是在孩子上小學時去學校接過一次,結果還沒接到,孩子們放學出來,都穿着一樣的校服,劉雁看得眼花繚亂,沒認出來。孩子自己回去了。說到這些,劉雁愛人總是笑着說,早就知道指不上你……

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很多的關員在口岸工作二十幾年,十幾年,田順利曾經在口岸值班一次就達78天。他們留給親人最多的背影,不能在老人病床前盡孝,不能陪伴孩子成長,為了這份事業,他們無怨無悔,默默地奉獻在邊關。兩個口岸常年開關,查驗科人手緊,他們發揮連續作戰精神,每周4人在口岸值班,值班最多者達190多天,其中的艱苦就可想而知。

老關員田順利,大家都親切地稱呼他老田,不是因為他歲數有多大,而是在口岸時間長。1993年,經地方黨委推薦,老田從地方黨委機要部門選調到額爾古納海關。一轉眼就在口岸堅守了二十多年,多年艱苦的工作生活環境,慢慢地拖垮了他的身體,使他患上了關節炎、慢性胃炎、胰腺炎。去口岸值班,總是拎着小藥箱,疾病發作起來,疼得他臉色發黃,直冒大汗,可他吃上一把止疼藥,仍帶病堅持工作。有一次在口岸現場值班時,他的病突然發作,疼痛難忍,他還咬牙忍着,被同事發現後報告給關里,關領導立即派車把他從口岸接回住進了醫院。按照他現在的年齡和身體狀況,他完全有理由向組織申請輪換崗位,但他忍着病痛的折磨堅持了下來。他一直說,總得有人上去,我不上去就得有別人上去。逢年過節他都主動要求上口岸一線工作,元旦、「五一」、「十一」、端午節、中秋節及春節他經常不在家,在別人能享受天倫之樂時,他默默地忍受家人的抱怨,堅守在崗位上。老田被評為全國海關系統優秀共產黨員,面對榮譽,老田謙虛地說,成績都是大家做出來的,這份榮譽也是大家的,我不過是這個團隊中的一個代表,把這個榮譽給我,我承受不起。

就是在這平凡的崗位中,在艱辛的工作條件下,額爾古納海關的關員們沒有因艱苦而消沉,沒有因清貧而動搖,他們就像那矗立在國境線上的界碑,櫛風沐雨,樸實無華。

在口岸,考驗關員的不僅僅是嚴峻的自然條件和艱苦的工作生活條件,還有時刻存在的利益誘惑。2002年11月底的一天,一家企業進口的貨物在閉關運進海關監管區,可當時口岸沒有車庫也沒有旅店,如果滯留的話,汽車和司機就得在室外過夜,查驗科任德輝得知這一情況後,主動找其他聯檢部門工作人員協商,加班加點為這批貨物辦理了通關手續,辦理完手續時已經是深夜10點鐘了,貨主深受感動,要向聯檢部門工作人員們「表示表示」,卻被任德輝謝絕了。他對貨主說:「我們加點班不算什麼,只要你能順暢通關,減少不必要的損失,我們心裡就高興了。」也有的是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有一次,某公司從俄羅斯進口一批化工產品,申報重量與貨車的載重量情況不符,根據多年的經驗,劉雁作出果斷決定,責令貨主將貨物落地過磅,結果顯示,貨物實際重量果然比申報重量多出700多公斤,這時貨主單獨找到劉雁拿出400元錢,請劉雁與另一位關員「抬抬手」把貨放了,劉雁當時就對貨主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教育,作出了妥善處理。多年來在口岸監管的關員拒絕宴請、禮金無數,無一人發生違紀行為,經受住了來自各方面的考驗。

口岸開關以來,業務連續增長,在他們的在2010年貨運量4.8萬噸, 2011年5.9萬噸,2015年貨運量達到9.8萬噸,2019年貨運量8.6萬噸。同時,帶動了當地第三產業的發展。這裡的人們紛紛開起了飯店、旅館和小商店,能說俄語的華俄後裔還當起了翻譯。

在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的同時,額爾古納海關牢記使命,重拳打擊走私,築牢祖國北疆經濟長城。2006年4月,額爾古納海關在室韋口岸查獲夾藏走私的玉礦石660公斤,價值90多萬元,涉案稅款17萬多元。這是額爾古納海關建關後查獲的第一起走私案件;2014年10月,黑山頭口岸值班關員查獲俄籍車輛車體夾藏走私玉礦石142千克、琥珀24.25千克,涉案金額76.59萬元。同年12月,室韋口岸值班關員在進境俄籍貨車申報進口貨物中查獲2.9噸玉礦石夾藏走私案件。其中最大一塊單體重量達1.13噸,涉案金額72萬元。2016年3月,黑山頭口岸查獲一起特大的麝香走私案,一次性查獲走私入境的麝香255枚。這是目前我國查獲數量最大、案值最高的車體夾藏麝香走私案。2017年4月,查獲中籍旅客走私透輝石進境案,涉案金額2.46萬元。2018年5月,查獲俄籍貨車走私樺樹茸進境案,涉案金額144.9萬元。

額爾古納海關,以國家的名義,捍衛了祖國北部邊疆的經濟秩序。當初國門洞開,不法羅斯商人大搖大擺盜掘哈薩爾古城文物的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在額爾古納海關,除了堅守在黑山頭、室韋兩個口岸的一線關員,還活躍着辦公室、後勤服務人員,他們雖然不在口岸上頂風冒雪,但同樣踏踏實實、默默無聞地做好各項工作。

原辦公室主任李文生常對工作人員說,在海關舞台上,如果說業務工作是前台,那麼辦公室工作就是後台。為一線提供優質服務,就是我們的天職。2004年6月的一個星期日,焦傑正在室韋口岸值班,他家的供水管道卻因自來水壓力過大而突然爆裂,正在家休息的關員得知消息後,全部投入到搶修工程之中。因總閥門被銹死,不能關閉,只能帶水更換管道。同志們有的接水,有的搬運被水漬的家具,有的幫助工人師傅安裝管道,整整忙了5個多小時。管道修好後,大家全身都濕透了。焦傑回到家中才聽說此事,執意要請辦公室關員吃飯表示謝意,都被大家謝絕了。

查驗科關員王祿國的兒子上小學三年級,一天不慎將腳踝跌破,而這時王祿國正在口岸值班,愛人也出差在外,辦公室關員任德輝立即把痛得不能走路的孩子送到醫院。找醫生包紮傷口、協助孩子拍片、幫助醫生進行關節復位,樓上樓下地忙了一個下午,直到王祿國愛人從外地趕回來,才把孩子交到媽媽手中,並把母子送回家。

2005年兩個口岸建設監管生活用房時,為了讓現場監管的關員早日搬進去,辦公室主任王軍正犯腰間盤突出,他不顧路途顛簸,戴着厚厚的護腰多次往返黑山頭口岸和室韋口岸建設工地。每次從工地回來後,都因為過度顛簸腰痛得他滿頭大汗,整夜不能入睡。

額爾古納海關內勤關員,肩負着後勤、財務、技術、文秘、檔案管理、機要、基建、接待、對外協調、代企業繳稅等多項繁雜瑣碎的具體工作。每個人都是多面手。

技術兼會計王旭東。王旭東剛剛負責技術工作那會兒,對業務也不是十分熟悉,但他有一股子鑽勁兒,一有時間他就研究電腦資料,學習技術知識,在電腦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時他還請精通電腦技術的朋友親自到辦公室指導他攻克難關。不到半年時間,他竟奇蹟般成為關里技術方面的行家裡手。關區每次財務報表匯編,王旭東都自告奮勇進行技術維護,被稱為「會計人員中技術最好的,技術人員中最懂會計的」。

王國棟,額關辦公室人員,做過出納、服務中心副主任等。幾年間成了多面手,練就了渾身的「武藝」,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鑽得了地溝,當得了泥瓦匠。他置辦了全套修理工具,管鉗子、螺絲刀子、電烙鐵一應俱全,辦公樓里一些小維修,根本用不着去外面找修理工,職工誰家漏個水了,換個保險絲啊,國棟就上門服務了。管理食堂的時候,王國棟天天上街買菜,和小商小販討價還價斤斤計較,王國棟的母親從外地來看兒子,很是奇怪,自己的兒子大學畢業進了海關,還要天天上街買菜,

付中華,中山大學畢業的高材生。2008年10月,付中華被分配到額爾古納海關辦公室工作,男朋友是高中同學,為了她放棄了在深圳稱心如意的工作, 回到呼倫貝爾,在海拉爾工作,付中華由此開始了兩地分居的生活。周五晚回家,每周日晚回額爾古納,懷孕時也是如此。產假過後,付中華開始了帶着孩子上班的歷程。每周一她帶着孩子坐車到額爾古納,白天保姆帶,晚上自己帶。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就是這樣,付中華無怨無悔,把承擔的審單、政工、黨建、後勤採買等工作做得有條不紊,有聲有色。那一年財政部有個檢查組來額爾古納,成員中有一位也是中山大學畢業的,當他聽說額爾古納還有一位中山大學的小師妹的時候,可是吃驚不小,負責接待的王國棟告訴他,你吃的飯菜都是你師妹親自從菜市場買來的,師兄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深受感動,感慨不已。

這些年來,額爾古納海關就是這樣一個團結友愛的大家庭,每個人都能無私地照料和幫助他人。「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2001年至2006年,額爾古納海關黨支部連續4次被額爾古納市黨委評為市級先進基層黨組織。2002年至2012年,額爾古納海關連續10年被呼倫貝爾市授予「精神文明單位標兵」稱號,並獲得呼倫貝爾市 「精神文明標兵」稱號。2007年被額爾古納市地方政府評為「民族團結先進集體」。2012年被內蒙古自治區評為「民族團結進步先進集體」。2004年和2008年,額爾古納海關業務科先後兩次被評為呼倫貝爾市級「青年文明號」。在這個優秀的集體中,湧現出了一批以全國海關系統優秀共產黨員田順利同志為代表的優秀海關人。

邊關精神薪火相傳

近年來,隨着總署預算資金向邊關傾斜,隨着地方經濟的發展,在滿洲裏海關歷屆領導的關心關懷下,額爾古納海關的工作、生活條件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2005年9月,黑山頭、室韋口岸值班關員搬進了新建成的口岸監管生活用房,住進了宿舍樓,樓里有了衛生間,有了電視,可以上網,黑山頭口岸還可以洗澡了。

現在的口岸,已建成了新的聯檢樓,每人單獨一個房間,電視、電腦、熱水器一應俱全,隨時可以上網,還有了wifi網絡,硬件條件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就連室韋小鎮也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當初作為關員宿舍的老楊太太家的雞房子如今已不見了蹤影,變成了木刻楞俄式家庭游賓館。但是往昔的歲月,還深深地鐫刻在人們的記憶中,每一個去過口岸值班的人都會給你講上一些精彩的故事和不同的感受,故事千差萬別,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樂觀的生活態度和積極向上的精神,凡是在那裡工作的關員不僅從沒叫過苦,往往還以苦為樂,有很多年輕人還把艱苦的環境當作鍛煉自己意志的機會。

最近幾年額關又分配來了不少新關員,他們風華正茂,剛剛從學校畢業就到這麼艱苦環境來工作了,到了口岸以後覺得實際環境跟自己希望的差得很遠。可是,在老一輩關員的感召下,年輕關員並沒有被這麼艱苦的環境所嚇倒,他們普遍有着踏實樂觀、積極上進的精神面貌,老一輩海關人的精神,在這裡薪火相傳。

現任關長彭勃是從滿洲裏海關關保處調來額爾古納海關的,他深有感觸地說,今天的額爾古納海關,是一代代海關關員在艱苦條件下無私奉獻的結果,是地方政府和企業支持、理解的結果,也是關員家屬默默奉獻的結果,回顧這些年我們取得的成績,那些苦,我們沒有白吃。彭關長來額爾古納海關後,老母親在滿洲里無人照顧,就緊急送到北京自己的妹妹家,說起這事,彭關長叮囑筆者說,這事你可千萬別寫,這點事兒比起額爾古納海關兄弟們這些年的經歷不值得一提。

副關長王巍是2013年11月參加滿洲裏海關組織的競爭上崗,到額爾古納海關的。當時他母親正在病重,岳父也因車禍傷殘,家裡正是離不開人的時候,他說,剛來額爾古納的時候真的想回去,後來被額爾古納海關關員們的精神感動了,王副關長說,這裡的人做得很多,說得很少,樸實無華,積極向上,真的讓人感動,要是現在讓我離開,我真的捨不得走了。

見到米俊明時,他剛剛和同事一起在口岸查獲了走私255隻麝香的大案,臉上滿是軍人的剛毅,看不出喜悅。他說,在某巡邏艇大隊時就與海關有過接觸,感覺這個單位正規、有精神。2014年從部隊轉業時,自己第一個就想進海關,很高興自己能夠如願。轉業時,戰友們為米俊明送行,紛紛勸說,老米,轉業了你可得改改你的脾氣了,地方可不像咱們部隊,你一定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要夾着尾巴做人啊。如今來到額爾古納海關一年多,老米很舒心,他說,感覺額爾古納海關和部隊沒什麼區別,甚至比部隊感覺還好,當然了,收入可是比在部隊時少了很多,可是,海關就是有一種精神在。在部隊,主要是看主官,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額爾古納海關不是這樣,這個集體多年來已經具有了自己的品格,無論誰來當關領導,大家的心勁都是一樣的。

額爾古納海關年輕關員吳翥儒在他的散文《生命不息,我夢不息》中深情地寫到:「回想過去的幾年,我從一個嬌生慣養的『王子』,變成一名肩挑為國把關重任的海關人。是它改變了我,使我堅強、使我成熟、使我找到了未來的方向……」。

這就是額爾古納海關的邊關精神:任勞任怨,無怨無悔,樂觀上進,不辱使命。春節前筆者陪同市文聯和電視台的記者在室韋口岸採訪,正遇到風雪和極寒,站在中俄友誼橋橋頭,眺望漫天飛雪的遠方,我想起了牧羊的蘇武,在返程的路上我想起了宋小濂的另一首詩:「歸宿無非草一蓬,前生鑄就後身名。籌邊節鉞蘇武意,守土幢麾定遠情。……」。一百多年前,憂國憂民的宋小濂巡邊至此,也想起了蘇武。

蘇武持「漢節」(邦國之間互相往來的信物)出使匈奴,被單于扣留19年,單于把蘇武流放到了荒無人煙的北海,只送給他幾隻公羊,說要他等到公羊能夠哺乳才可以回來。蘇武在北海放羊,受盡苦難,忠貞不屈,回來時「鬚髮皆白,節旄盡落」,就是說「頭髮和鬍鬚都白了,漢節上的氂牛尾毛全部脫盡」,他的忠誠和節義感動了天地,光耀千古。孔子說:「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使於四方,不辱君命」,這是兩千多年前蘇武真實的寫照。也是如今額爾古納海關人堅守國門、奉獻邊關的最真實寫照。

額爾古納河,是中國北方少數民族的搖籃。「額爾古納」是蒙古語「捧呈、遞獻」之意,後又逐漸引申為「奉獻」之意。

額爾古納,有一種奉獻叫做為國把關……[1]

作者簡介

呂陽明,1970年5月生,中共黨員,內蒙古呼倫貝爾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