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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的蛋(九把刀)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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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的蛋》是中国现代作家九把刀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1.

国小的自然课大概是所有学习课程里最让人印相深刻的吧,每次上课,大家都要从家里带来各式各样的材料,有时事先分配好,有时每个人都要带才公平。

有一次二年级时每个人都要带温度计去量水温、然后记录在自然习作里。老师还在讲解时候,水就在酒精灯上滚开来,我傻呼呼地放了一根温度计上去,眼睁睁看著温度计上的红线以勃起的速度飙上去,瞬间就爆了开来,沸水殷红了一片。

跟我同组的小朋友纷纷大吼大叫,老师赶紧叫大家闭气,然后冲出去将水泼掉,因为温度计里的水银有毒,闻了大概会觉得很干。当时年仅九岁的我差点当了恐怖份子,幸好爸爸并没有因为爆了根温度计毒打我。

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每个人都要带一种水果去自然课上介绍。我爱吃凤梨,每次妈妈一开凤梨罐头我就拿著碗巴著要几片,酸酸甜甜的堪称童年五大美食之一(另外四个则是麦香红茶、思乐冰、仙草蜜、姜汁豆花),于是妈妈就削了一颗光溜溜的大凤梨、用一个塑胶袋给我装著。

到了学校,我才知道老师带了果汁机去,每介绍完一种水果就会将它爆浆成汁,分给那一组的小朋友喝。我这一组的同学看我带了一整颗凤梨就先傻眼了,老师也不愿意拿刀将它砍成碎块,因为实在是太麻烦了。

“26,你怎么不先在家里切好?”

“我妈叫我带整颗的。”

“你们那组没有凤梨汁可以喝了。”

同组的小朋友开始用愤怒的眼光看我,老师也数落了我几句笨蛋之类的话就将其他的水果搅了起来(喂!我怎么知道你要带果汁机来啊!)。

于是我就很幸福地插了根吸管在凤梨旁,一个人独享著塑胶袋里溢出的凤梨汁。喝著喝著,还没下课肚子就疼了起来,但我还是奋不顾身地继续狂饮,一直喝到脸色苍白全身盗汗整个人都僵在桌子旁——不,是喝到整颗凤梨已经干巴巴的为止,我才被爸爸扛回家。由此可见凤梨即使再好吃,一口气嗑太多好像也不太妙,张无忌他娘死前跟他说的那段话,想来真是颇有道理。

以上两件事都是废话,跟内文无关。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不断说著废话会不会不知不觉就跟内文产生关系,结果是没有的。切记!切记!

忘了是三年级还是四年级上自然课,炎热的夏天,每个人都要带一颗蛋到学校去,要观察蛋里的胚胎、蛋黄、蛋白,然后画在习作里记录。于是我妈就从“冰箱”里拿了一颗蛋给我带著。

2.

到了学校,同组疯狂的小朋友都抢著将蛋打进碗里,我这种与世无争的个性当然就轮不到,何况我根本就觉得打蛋真是件难缠的事啊。于是我的蛋就这么好端端的放在抽屉里,一放就是两个多礼拜,上课时我无聊就会把蛋放在手里把玩。

隔壁共桌的郭欣仪个子小小的,很爱管闲事,亏我当时还蛮喜欢她。

那是一个不叫对方名字,而叫同学座号的大家乐年代。

“26,你干嘛把蛋放在抽屉里?”

“我要等它孵出小鸡啊。”

“老师说,超级市场买的蛋根本不会生出小鸡。”

“这颗蛋不是从超级市场拿来的,是从冰箱里拿下来的。”

“26,我要去报告老师。”

“随便。”

老师听了郭欣仪的话,也没来打扰我跟那颗蛋。老师总有其他比较正经的要做。

于是那颗蛋就继续放著,直到有一天我拿起蛋的时候,感觉到蛋壳里似乎有个尖尖的东西从里边敲著,咚咚咚,咚咚咚。因为我不是抱著好玩的心态养著蛋,而是真诚地在期待这一天的来临,所以我没有惊讶,只是非常高兴。

我拿起蛋,在耳边静静聆听,果然断断续续传来细小的敲击声,还有轻微的震动感。百分之百,是小鸡要出生了。

从此我连回家也带著那颗蛋,生怕错过了奇迹。还在蛋壳上画了一张脸,因为无聊。

到了隔周的星期六(那时的礼拜六还是得上课的教育界黑暗时期),只上半天课,中午我跟几个同学在学校对面等家人来接,我又将蛋拿给大家听,宣称有只小鸡即将从这颗从冰箱里拿出的蛋破壳而出。

不晓得是不是车水马龙太吵,还是小鸡累了在休息,大家都说没听见,还落井下石哈哈大笑说冰箱里的蛋早就冻死了,有个成绩很好的同学还有条有理地举出什么叫授精蛋什么不是,不是的那种蛋理所当然就生不出小鸡,弄的我咬牙切齿无法反驳。

不久爸爸骑著名流一百来接我,我二话不说先拿著蛋要我爸听听,结果我爸也说没有,我于是更闷。

那时每星期六台视下午都会播出中国民间故事,我是忠实观众,最期待轮到鬼故事,每次都会从冰箱里摸出三色冰或金手指边啃边看节目。

那个炎热的下午,那颗蛋就一直摆在我旁边,没有动静,依旧只有我听得见那薄薄壳里的、细碎的挣扎声,但声音已经非常的微弱,微弱到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一种幻觉?

看了我价日抱著蛋上下学的娘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苦口婆心地劝我。

“田田,妈妈把这颗蛋丢掉好不好?”

“不好。”

“如果放太久,蛋臭掉的话会非常的难闻,闻了会生病!”

“可是你自己听啊!里面的小鸡就要孵出来了!要不然你帮我轻轻敲开它,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小鸡?”

“田田,打开的话会很臭很臭!”

母子交涉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屈服。因为最应该打开蛋看看的事主是我,可我却没种。

没种闻到臭气,也没种看见全身湿淋淋僵死的小鸡,也没有种看见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我哭丧著脸看著妈妈忧心忡忡地将白色、画了张鬼脸的蛋,轻轻放进了垃圾桶。那天中国民间故事在演什么,我当然忘了。只记得我缩在大理石旧椅子上,难受得无法掉下眼泪。

明明,就听见了它努力想看看这世界的声音啊。

到了国中一年级,我又想起了这件事。

于是我跟张惟胜扫地时间偷偷翻墙到校外,偷了附近人家养的鸡刚下的两颗褐色的蛋,一人一颗,又都养在抽屉里,还撕了一大堆碎纸将蛋给盖住保暖。但隔天我们又翻墙出去,将蛋还给了母鸡。因为有三八的女同学威胁要报告老师,告我们偷蛋,干,人真是越大只越怕事了。

那年夏天的蛋一直是我生命里最难解的谜。

每个阶段我都有暗恋的女生,等到大家的年纪都长了,我就会好奇地问问对方,当时是不是也喜欢著我、如果当时我追你有多少胜算等等,答案有悲有喜,却终究如释重负。

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那颗蛋里,究竟有无藏著一只湿濡好奇的小鸡。

或许它曾经很努力。

带著一身从冰箱里冻坏的体质,可是很努力。

即使是最后挣扎失败,默默僵死在小小的蛋壳里,它也想让我打开蛋壳,看看它努力过的奇迹吧?

可是我没种。

于是留下了童年最遗憾的一串删节号。

3.

后来上了高中,我带了好几本日本插画家阿保美代的小画册到班上去,几个好友轮著看。阿保美代的插画故事充满了童趣,有奇遇,有森林,有精灵,有残缺的爱情,有酸酸的兄妹情谊,充满了那年纪我无法承受的淡淡愁绪。就是那一类的书。

好友婷玉看完了画册,曾经听我说过那颗蛋的故事的她跟我说,说不定那颗蛋里孵的不是小鸡,而是精灵。

“精灵?”

“嗯,不是每个人都听得见精灵的声音。”

我一直记住婷玉的话。

于是童年的谜团又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幻觉,努力的小鸡,或是精灵。

但我真正曾经触碰过的,只有怯懦的,自己的手。

永远不会知道的事,就永远不会知道。

我现在算不算长大了,不是我自己说了算。又或者长不长大也不是那么重要,有时候幼稚比长大要来得有用。无知就是力量。

身边的人常常觉得作家这两个字意味著缩衣节食、收入不稳定、连人手一张的信用卡可能都申请不过。所以毛毛狗过去会在朋友面前帮我谦称“唉,前途黯淡”;老爸总是叫我念博士谋教职,说一边教书一边写作既稳定又高尚,也举了几个学者作家的真实案例,又说如果不想念博士就是考高考,以后要找工作也比较稳当。

可那不是我的蛋。

我是很无知的,太复杂的东西我会假装听不懂。

说到这里,大家也看出那颗蛋终于带给我人生“小故事大道理”了。我不能用老学究的语气不负责任地说,每个人在生命中都有属于自己那颗神秘的蛋,有勇气的人就能敲开蛋壳知道答案。但我确信自己是有的。如果我自己都不信,那就永远都不会有。

所以又回到了进版画面的那几行字。

这次我要用手指撬开眼睛,好好看个清楚。[1]

作者简介

九把刀,原名柯景腾,又号网络文学经典制造机,目前网络文学最大站猫园中长篇小说版最具人气的作家东海大学社会研究研究生台湾2002年第四届、2003年第五届磺溪文学奖小说奖得主;2004年第一届可米百万电视小说奖冠军。其作品洋溢着黑色神经喜剧风格,用词辛辣、奇想不断,好笑又能发人深省,别有一番寓意。代表作:《功夫》、《狼嚎》、《月老》、《红线》、《等一个人的咖啡》、《爱情,两好三坏》、《楼下的房客》、《魔力棒球》等。[2]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