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田福民)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出口》是中国当代作家田福民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出口
终于到了出口。
我在商城转了一圈。这是小城最大的商城,分作地上地下两个部份,地上有五层,地下也伸下去数十米。商城开业不久,我去看了,其风格现代化,影院、餐厅一应俱全,堪与大城市媲美。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去看一下。其实,我是一个喜欢独处、不爱喧嚣的人,我一般不会去人多的地方。我在我的QQ空间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诗表明我的心境: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鲁迅先生的目光是敏锐的,他看得透彻,世界从来不是某个人能左右的,他的真诚与虚伪,他的繁华与荒芜,他的友善与无情,唯有在自己的天地里,才能获得平静与安稳。
我去商城,不是为了看人,我对人始终是有一个看法,即便是朝夕相处的人,你对他也不能说是透彻了解的,何况是素昧平生的人?我去商城,也不是为了购物,购物我也无需跑那么远的路,我们楼下的小超市足以能满足我的日常生活所需。
我去商城,只是为了在人群中放逐自己,然后,从人群中重新回归。我是想以一次次的放逐与回归,为自己找到某种寄托。这种寄托或者不是无聊的游戏,然而我不能肯定,我在人群中的每一次放逐都能回归。我想起了小时候在空旷的田野上放风筝,那是一个愉悦的时光,田野上尚未拔节的绿色小麦,上面是白云飘浮青天为底的天空,风筝乘风直上。风筝不仅是风的艺术,更是线的艺术。离开了线,风筝就只有风,不见筝。最惊恐的是脱离了线的风筝,在田野上的我,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放风筝最大的收获即是,世事不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应予默认。
“每个人只能是一座岛屿,跟其他人隔离开的、孤独的岛屿。”我是认同的。我看商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岛屿,且是移动的岛屿。一座岛屿向着另一座岛屿接近,每一次接近,都是一种极限的挑战,也就是说,一座岛屿,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无限地接近了另一座岛屿,但永远不能完全地抵达,更勿论重合。然后,迅速地分开,开始新的接近。岛屿四周是海水。我是在海水里泅渡。我在岛屿间迂回穿插,岛屿趋向于我,我趋向于岛屿。此时,很难分清岛屿与我,是岛屿包围着我,还是我间隔着岛屿?
商城里的人群像山,一座有着众多山峰,诸多山路的山。山的特点是幽深、迂回、宽广、冷峻。这不是一座静止的山,它的内里有躁动、有生长、有死亡、有搏杀。诗人写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深在此山中。诗人还只是着眼于山的外形,要想真正认清一座山的真面目,还是要深入一座山的腹地,登上一座山的顶端。我在山路上走,远峰徐现,近兔疾驰,沿途美景尽揽,山路也给我以饥饿、渴饮、疲惫、迷惑。山的深广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山路之长延伸到了我的想象之外。我相信,一座山,完全可以困住一个人,象土地可以紧紧地束缚住一个人,使之脱不了身。
摆脱人与人群的包围与围困,是要有一点勇气与智慧的。人需要在人群中宣泄自己的孤独寂寞,这句话是谁说的?是一个无名的女人。这句话好象与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话语有相通之处“人是一种社会动物。”我不这样看。再多的人,人还是单个的人,孤独是一个人的孤独,寂寞是一个人的寂寞,没人代替你的痛苦,没人代替你的悲伤,更有甚者,没人代替你的疾病,没人代替你的死亡。所有的都是你一个人的承担。对人群的依赖,最终还是被人群抛弃。
最好的就是丢掉人群的幻想,唤起强烈的自我意识,自己救自己。强大的人都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外寻者都是软弱。你苦苦哎哎,人嘈嘈切切;你泪珠涟涟,人笑语盈盈。“太阳每天照常升起。”这句话似光辉万丈,但也是悲情暗含,太阳每天照常升起,不管人间是悲是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家的悲喜属于人家,决不会因你之悲喜而悲喜。最可靠的是你有你的悲喜,你因己之悲而悲,你因己之喜而喜。张贴起你自己的晴雨表,风情自现。
在商城,将自己放逐于物的诱惑之中,能否回归也是一个问题。物的诱惑,象一把利箭,射向你的眼睛,射向你的皮肤,射向你的手臂,射向你的胸膛,射向你的腰围,射向你的脚踝。它是全方位地向你攻击,让你防不胜防。全方位的攻击,全方位的考验。而作为人,某一个部位的失防,就意味着你全身的沦陷。这方面的事实是举不胜举,比如有人专爱于衣服,春夏秋冬,年年岁岁,风格之变幻,品味之交易,变幻无穷,交易无尽,衣服因此购之无数,堆积无数;比如有人专注于烟草,一天一盒,一天两盒,烟草有瘾,瘾来必吸,吸者必买。对物诱惑的抗拒,是与人自身本能的对抗,其难度是相当大的,于某种程度某些人,无异于登天揽月。
诱惑是对定力的考验。定力低对物诱惑的抗拒力低,对物的占有欲高;定力高对物诱惑的抗拒力高,对物的占有欲低。定力高的人,精神负担轻,定力低的人,精神负担重。不过,定力的成型,是一个艰辛历程。高定力的修成,对身体本能的抑制必强;低定力的形成,对身体本能的抑制必弱。自抑等同于自残,疼痛万分。定力高的人,对物占有少,表面受损;定力低的人,对物占有多,表面受益。实际情形恰好相反。只有德行高、慧眼开的人,才能洞悉其中玄奥。历来大德高定力,物念少;而世俗之人,于琐碎耿耿于怀,难逃物之羁绊。
先前佛教徒之戒律,有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不睡不坐高广华丽的大床,不装饰打扮,不观听歌舞,不食非时食。戒律实是戒物,唯戒律才能戒物。有几份戒律就有几份定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流。”是花和尚作为,仅作戏语,实是悖论,不可信。沉湎于酒肉,有何脸面见佛祖?身在尘世,少有谈戒律。无戒律之约束,人很难控制物的诱惑。情形往往是如此,人因得不到而痛苦,又因得之不多而烦恼。欲望是一个怪物,每满足一点,它的起点就增加一点,象一个坑,越挖越大,以后填补的难度也就越大。
人之所以多为悲剧。人的不幸在于,不是每个人都能满足自己对物的占有欲,因为个人的经济能力所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佛徒的戒律,因为个人的性情志向所囿。前者是不能放,后者是不能收。不能放当然是悲剧,能放也不是喜剧。那些有足够钱财,挥霍无度的人,也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是谓乐极生悲。贫而不足是悲,富而有余是悲。此为极多数,剩下的极少数的受戒之人,在有限的物耗中,欣见天降甘霖,日暖生烟。人间悲剧何时了?没完没了。人类是伴随着物的生与息,生生息息,悲悲切切。
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相当定力的普通人,拒绝物之诱惑的最好办法就是眼里无物。眼里无物,也就是要眼不见心不恼。与物保持足够的距离,才可以眼里无物;还有一种视若无物。视若无物比不见无物要高一点,比心里无物又要低一点。我是想取中间状态。看见了跟不看见一样,将物虚化,也是要有相当的功夫。把眼前的物之华美作远的联想,想它的老态,想它的风化,想它的化作尘埃。一切物都将由新变旧,由旧变丑,由丑变无,就象美女,最后都是恐怖的骷髅。物的新,物的华美,都是暂时的假象,实相无相才是根本。
不困惑于人,不诱惑于物,这是我的出口。走出商城,见天地开阔,街市浩荡,马路上人来车往,盛景高亮。
我可以顺利踏上回家的路了,以后我还会来的。 [1]
作者简介
田福民,自2000年始业余写作,以散文为主,迄今为止,累计文字量20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