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今談四則(呂達余)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古事今談四則》是中國當代作家呂達余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古事今談四則
《戰國策》里有個故事,叫「管燕得罪齊王」。這管燕是個齊國大夫,因故得罪了齊王,覺得在齊國沒法混了,就想投奔其它諸侯國去,問自己平時養的賓客們:「你們誰願跟隨我去?」誰知左右都不吱聲。管燕就難過得流淚了,說:「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難用也。」有個叫田需的手下就說了:「賓客幾天難得吃一次飽飯,你卻是好肉好酒吃不完;你的小老婆們穿得是綾羅綢緞,賓客卻是沒有布匹做衣服。財物對你來說是很普通的東西,性命對我們來講是很重要的。你不肯將普通的東西給人,卻要人將重要的東西給你,這就難怪賓客不為你所用了。」
這個田需說得對不對呢?是有點道理的。按照現代的說法就是:待遇與責任義務對等。但又不完全對,再多的錢財能換命嗎?在一個組織裡頭,能共命的基礎是什麼呢,是共同的政治目標和思想信仰。刺客荊軻願充當死士,為燕太子丹去剌秦王,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政治基礎:反暴秦!不然,燕太子丹給再多的金銀財寶,供給再多的珍饈美饌與美人,荊軻也不會去賣自己的命的。而管燕的手下即使給予了高待遇,我看他們非常在意待遇的態度,也是只賣力而不會賣命的。這一對主子與賓客之間,就是非常普通的僱傭關係,他們之間缺乏靈魂的契合。所以主人就吝嗇錢財,而賓客就吝嗇力氣,更不要說生命了。
肉食者鄙?
閒暇無事亂翻書,再讀古文《曹劌論戰》。戰國時期,齊國派兵進攻魯國,民間人士曹劌見魯莊公,為其分析戰前形勢,作戰時判斷戰場情況,為魯國打贏了這場戰爭,而且是以小敵大、以弱勝強,史稱「長勺之戰」。在這之前,曹劌的老鄉們勸他不要管閒事,說是「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這是當官的人幹的事,你老人家摻和什麼呢?曹劌回答說:「肉食者鄙,未能遠謀。」說是位高權重的人,見識淺陋得很,沒什麼遠見卓識,我老人家必須親自出馬。從鄉人的語氣看,曹劌顯然不是肉食者,不然鄉人不會這麼說他。那他是個什麼人呢?也許是鄉間有學問有見識的名士,不然魯莊公也不會讓他當參謀長。但他這麼一摻和,讓他青史留名了。
這些且不說它。我只是有些奇怪他,為什麼說肉食者鄙,這種認識是怎麼來的呢?當官的貴族待遇好,有很多肉吃,所以稱肉食者。由此可見,那時百姓是很難食肉的。吃得好,營養充分,不應該更聰明嗎?莫非吃肉過多,腦滿腸肥,得了高血脂,血管堵塞了,腦子不好使?曹劌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那時醫學還沒這樣發達。所以言其鄙者,乃是因他有肉吃,日子過得好,不想改變現狀,得過且過最好。然則,強敵侵凌國家,不怕利益受損麼?割點地給他,或給點賠款,日子照樣過。然而,日復一日,久之奈何?「我死後,那怕它洪水滔天」,這幾乎是多數肉食者的想法。肉食者之鄙,想必就鄙在此處。曹劌不相信肉食者,以布衣挺身而出,救國家於危亡之中,功勞是很大的。他後來成為肉食者了嗎?文章沒有說。我想通過此戰,魯莊公會信任他,佩服他的才幹,或許會給頂烏紗也說不定,那他也成了肉食者了。那麼,他會鄙麼?會鄙麼?
桓溫太太
東晉大將桓溫破成漢國,以降國之君李勢的妹妹為妾。桓溫的太太南康長公主,是一位既凶且妒的婦人。一日她率侍婢女兵數十人,要去滅了丈夫新納的「二奶」。她率眾捉刀趕去時,李小妹正在窗下梳頭,見其長發垂地,姿容端麗,不由心動,一時愣怔。李小妹見大奶擺出的陣勢,哀婉道: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若見殺,乃是本懷。桓太太一見,不由擲刀於地,一把擁住美女:「阿子,我見汝猶憐,何況老奴?」這意思是說,我見你都憐愛得很,何況我家那個老傢伙!這恆太太你看她凶且妒麼?在美貌的麗人面前,竟也如男兒般軟化了。美呵,美,你竟有這般魅力麼?
從來說女人多妒,平常的妒忌貌美的,年老的妒忌年輕的,堂皇的說法是羨慕,然而也是妒忌的代名詞。如美人又威脅到自己的利益,則不免生「殺你的心都有」,不僅是在情場上,還有社會與職場。這恆太太未嘗不如此,其來時不也殺氣騰騰嗎?但恆太太的可貴在於,她很愛美,真的愛美,愛到了超越功利與利害。當她面對美麗的事物,欣賞的情懷代替了妒忌,竟然理解了她的丈夫。但她對美的欣賞,比恆溫將軍要高尚,她沒有情慾的因素,因而表現得更高貴。都說,人都是愛美的,一般情形之下,此說大抵不差。但如果這種美威脅到自己,要讓自己失去些什麼,有人恐怕就會超脫出妒忌,而是視其美如丑,從而加以拒斥與殺滅了。
宰相斷案
宋真宗的時候,有個宰相叫張齊賢,很是會處理複雜的問題。有兩家皇親國戚因分家產,吵得正不可開交,各級衙門都改判了十幾次,還是搞不勻搞不定,結果一直鬧到皇帝那兒,弄得皇帝老兒也頭痛。張齊賢勇為皇帝分憂,說:「看樣子下面都解決不了,還是我自己來審理吧!」張宰相將紛爭的兩家請來相府,說:「你們都認為自己得到的財產少,都認為對方得到的太多吧?」雙方說:「是的。」於是張宰相請他們將自己的意思寫下來,並要他們簽字畫押。然而叫來兩個小吏作監督,令甲家搬入乙家,乙家搬入甲家,財產一點也不許動,於是兩家也就捏着鼻子不說話了。自古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硬是將一樁難以處理的家務事,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當宰相的要肚量大,能容人容事。其實,宰相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兒,還真要有處理問題舉重若輕的智慧,不然天下事那麼多那麼煩難,如何處理得下來呢?
分家產這事到今天都是個難題,親兄弟姐妹上法庭的也常見。拿這兩家皇親國戚來說,家裡的珠寶細軟不說,難以定性和量化,分起來不好操作,就是田地這好量化的東西,各分它500畝,也還有地塊好賴、貧瘠肥沃的區別,你能分得均分得勻麼?都是皇親國戚,又不能來硬的蠻的,都得罪不起,這就是為什麼各衙門十幾次判不下來的原因。這個事若在操作層面、技術層面理論,一萬年也處理不了。但張宰相則不糾纏細節,抓住雙方的要害:不就是以為對方多得了麼?換位呀!高屋建瓴,宏觀把握,一舉拿下,勢如破竹。這叫複雜事情簡單化,因為本可以很簡單。另有一種官員則不然,複雜事情且不說了,就是簡單事情也搞複雜。這類官員不是庸官,便是佞官或貪官。本着解決問題的態度,出於公正的立場,不怕得罪人,再複雜的問題也好解決。這樣說來,張宰相不僅僅是有智慧。
作者簡介
呂達余,男,安徽銅陵人氏,大專學歷,高級政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