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花朵里的音樂時光(凌代瓊)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向陽花朵里的音樂時光》是中國當代作家凌代瓊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向陽花朵里的音樂時光
「宣傳隊」這朵特殊年代正能量催生的向陽文藝花朵,胎記般地開放着我的記憶。我青春一段美好的時光,就綻放在這藤蔓的花朵里。宣傳隊不是固定的文藝團體,是來如風,去如雲,漂浮不定的臨時組織,一般在節日、慶典時,由工會、婦聯、團委以及各場礦等單位組織,召集人員,以群眾喜聞樂見的歌舞文藝形式,娛樂業餘文化生活。
19歲的我,走進向陽花般宣傳隊的大門,就見先報到的文藝骨幹們在音樂水中如浪裏白條,逐浪嬉戲着。醫院女隊友們,見到與我同來的兩個女生,激動地與其擁抱:(這幾個女生都曾經與我下放一地當過知青。)我還以為你們單位檢修不放你們來呢?走,我領你們拿新樂譜去。這位隊友一邊走,一邊哼唱着。來自十幾個基層單位的俊男靚女們,就在這朵向陽花里同歌共舞起來。
一般拿到樂譜,我都自己先哼唱一下,可宣傳隊人一大半都不識譜,等待教唱,一般會有兩三天學唱歌時間。我也假裝不會譜,想混幾天,找同學玩去,剛參加工作,總嫌玩不夠。兩天後見,只要有人說我,就會甩出最牛的一句話,台上見!隊員們聽到這話,都不吭聲了,誰都不敢這麼牛。其實,我也是唬人,心裡也膽怯着。
兩天後試唱,我矇混過關,開始落地排練。其實,我哪裡是天才,我們家就有小樂隊,也在家練了兩個晚上。不要以為宣傳隊是打情罵俏的地方,雖然花季的我們,各自清淺,在排戲的抬眼投足之間,就能看見彼此的笑臉,感覺到異性的心電波,變化過來的幻影,但那時的我沒有被自由散漫之風吹歪過。那時的我一心做着大學夢,對書本以外的東西,也包括情感,一點都沒感覺。那時毛澤東思想的光輝與革命音樂節奏的抑揚頓挫,是不允許有其他雜聲的。
我記得,我們樂隊長,在排練時半開玩笑地說,主席,我們大膽排一場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怎麼樣?主席說,我不敢。我要完成上級交給我的政治任務。樂隊長又說,那我們來紅色的《黃河大合唱》或《長征組歌》怎樣?《長征組歌》可以排一兩首,到部隊演出。別以為你樂隊有兩個能獨奏,我們有兩個在全市叫的響的男女獨唱演員,就自以為------我們整體水平與那藝術要求還相差很大,好好排練!我自有安排。
一台節目時長一般在一個半小時左右。老編劇找我,說節目時長不夠,叫我與另一馬姓隊友說一段相聲,還要準備10分鐘個人節目。已有男女聲對唱,這台戲一個人的份量也太重了。你可陽春白雪,我再安排一個下里巴人的小廬劇土戲。我不加思考地就回:主席,你看莎士比亞《哈姆雷特》的獨白如何?這個好啊!你能行?大家安靜一下,欣賞一下凌代瓊的詩朗誦。
這是我在學校參加全市朗誦比賽的保留項目。我清一清嗓子,開始朗誦:「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這也太短了,主席說,接下去,我又回到莎士比亞的朗誦的語調之中:「究竟哪樣更高貴,去忍受那狂暴的命運無情的摧殘 還是挺身去反抗那無邊的煩惱,把它掃一個乾淨。去死,去睡就結束了,如果睡眠能結束我們心靈的創傷和肉體所承受的千百種痛苦,那真是生存求之不得的天大的好事。去死,去睡,去睡,也許會做夢!—————」真沒想到,小凌還有這手絕活。掌聲一片,太好了,這節目壓台。隨着詩朗誦,我被老編劇認可。這老編劇曾經與陳登科在安徽省作家班是同學。而我的生活從認識老編劇後,產生了新的拐點,越過宣傳隊歌舞音樂的邊界,思想向文字更遙遠的風景地流動。
時光街上飄蕩起歌聲,光陰深處琴弦的顫音奏響青春的色彩。經過兩個星期的排練,在職工家屬的熱議與猜想中,《看燈》的黃梅戲鑼鼓響起來了。我上場與馬說起了相聲。15分鐘時長的相聲段子,說到5分鐘,馬就吃「螺絲」忘詞了。我靈機一動,就將他的台詞說出來。可這馬不知道是什麼,只是,嗯,啊!急得我頭冒汗。我再次接過他的台詞說,馬更慌了,一急,把結尾的前幾句說出來,我也就跟上節奏與台詞,不到6分鐘,就將15分鐘的相聲說完了。後來,成了宣傳隊經典笑話的故事,給不練習、少下功夫的隊員,還真上了生動的一課。
社會正能量的「營養液」,一天天餵養着我的青春。那時,宣傳隊文化包漿雖有時代濃厚的味道,但就生長在這種餘味里的人們,都想撥開這張時代的糖紙,品嘗到「宣傳隊」帶來的一種生活的甜蜜。
演出一場接着一場,住在招待所,晨起練聲,下午排練,晚上演出。那密密麻麻的鼓點,有時還順着腦海里的餘聲,滲透到了我的夢境裡。夢不是裊裊溫情,都是反的,台下的軍人給吃「螺絲」的我喝倒彩。嚇醒了,人又投入到戲詞人生之中。
鑼鼓的翻炒,將戲文與人生,不斷地向陌生地拓展。下鄉、到軍營、走地方的演出,看着台下期盼的眼神,感悟着熱氣騰騰的軍營、農民的菜飯與我之間的聯繫。小的時候,我也如現在眼台下的孩子,入迷看戲。我珍惜着柔光里的日子,臉色酡紅地在「宣傳隊」的枝蔓上開放着心花。
一次在一個叫朱村的地方演出,突然下起大雨來。如果停演,看着台下黑壓壓的農民,不忍心,可要冒雨演,農民會不會看,都是問題。我們的領隊,下決心說,演,就是只是剩下幾個小孩,我們也要演。演出,舞台上不准打傘,也不能因為雨而馬虎。
穿着白色的確良上衣的獨唱女演員衣服濕透,胸罩的輪廓都透了出來,還是堅持演完;曾經是無為專業雜技演員的魔術師,為了給演員爭取更多的換衣時間,放慢演出節奏,將舞台上炒得到處都是「炒米」;最苦的打鼓的小師妹,我們的友情專業助演,在雨中堅持了20多分鐘將小戲演完。整個演出,除了舞蹈隊的一名女生滑倒外,沒有出現其他差錯。我們的舞蹈演員下場,農民在舞台邊就有一排雨傘接着。沒有想到,台下打着傘,看演出的人是黑壓壓的一大片。更為神奇的是,第二天,沒有一個人因為淋雨得感冒的。
胡琴一響,渾身發癢的宣傳隊們,演出從不馬虎。可我有一次,在軍營生態禮儀的掌聲中上場,滿腔熱忱地朗誦了《周總理,你在哪裡?》結束了,台下沒有一點動靜。走下台的我也懵了,捫心自問,哪裡出錯了?我延着軍帽的弧線,看見幾個軍人在用手帕擦眼淚,這才越過自責,在一種聯動的情感中竊喜。
一些女隊友們,將生命的花期也綻放在這「宣傳隊」的枝蔓上。與我男女對唱的女隊友,含情脈脈地對我說,要到我家去排練,被不識命運禮物的我婉言謝絕。可老編劇找到我,要寫一新的朗誦詩,我滿口答應。也許,這就蘊含着宿命。
在部隊演出,軍人的客氣讓人受不了,團長親自敬我酒,為我的朗誦,不喝不放過。演出後,團部派一輛軍用解放牌車送我們回家。車出山,我微醉的眼,看到天空掛着一輪大明月。飽滿多汁的月光,已從我童年的窗前,越過柳梢,升入了東方的天空。雖然,還沒有升到「千里共嬋娟」的那個生活空間,但嫦娥奔月,以及月亮千百年來誘發的故事,已將微醉的我,朦朧的不知如何啟齒。人注視着自然的月亮,心裡有音樂如月亮邊的雲朵在纏繞。醉眼朦朧的我,如被自然月亮邊雲朵的氣息推着,身體裡的氣息也呼應着飄動。我自然張嘴,歌詞也如花朵繞月而出,「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 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 我等待着美麗的姑娘呀 你為什麼還不到來喲嗬 」。月亮跟着我們的歌聲走。唱到這裡,與我唱男女聲對唱《敖包相會》的女生,立馬接上,「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 只要哥哥我耐心地等待喲 我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嗬 」。歌聲唱完,宣傳隊隊員一片喲嗬聲。看,觸景生情了吧!這才叫演出,自己為自己演出。去你的吧!我將這隊員向前面的女生推去。也就在這剎那之間,車緊急剎車,我們後面的男同胞都一起壓在女同胞的身上。
夏天,河水暴漲,橋被水淹,人下車,要摸水過去。領隊摸着石頭先過去了,先安排兩個人,引導車,再讓我們排隊,女在前,男在後,最後是編劇壓陣。手牽着手的女人走着走着,還有人一歪掉到水裡,我們就在後面等。性急的男同胞,一看前面水都漫過腰了,就撲通一聲跳下水。後面的男同胞也撲通撲通都跳下水,自渡而過。壓隊的編劇一看急了,也立馬快速反應過來,對着水裡喊:在水裡的也要一個跟上一個,上岸,在橋對面集合。我也跟着好玩水的隊友,在朦朧的月色下的河水裡暢遊起來。
都上了岸,車也被引導過來。全身都是潮濕衣服的我們,到車裡拿演出服換。叫司機滅燈,人在車前面男女各圍一圈換衣服。要是現在,我想,一些不甘寂寞的大膽男孩,一定會一邊脫一邊扭着唱:對面的女孩看過來,不要對我不理不睬。而那時的我們,只是偷看天上的月亮,情感朦朧如月色地做着自己的事。連閱讀一下對面的人牆都覺得不好。
當兩邊的人牆拆除,領隊問,都換好了嗎?男女齊聲同答:好了。開燈。車燈前,穿上演出服裝的我們,在這裡再現了舞台新形象。大家在燈前你看我,我看你,都笑出聲來。再上車,我們的男聲獨唱,先唱起了電影《英雄兒女》的插曲,烽煙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側耳聽,側耳聽------也同是演出歸來的我們,全體男女都情難自禁地隨着歌聲響亮的合唱起來:為什麼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她,為什麼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開鮮花------
車,乘着月光,飄着歌聲,向家的方向,燈火闌珊處駛去。[1]
作者簡介
凌代瓊,安徽銅陵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多次獲全國各類散文獎。發表各類文學作品100多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