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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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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表哥》中国当代作家瑞娴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哑巴表哥

在姥姥家贴满旧报纸的小屋内,我扎两条细细的豆角辫坐在炕上,像只端坐的小青蛙。哑巴表哥来了,大长脸,阔嘴巴。他朝我比比划划,仿我抽抽噎噎哭鼻子的样子。他这一比划,屋里的人哈哈大笑,我却气急败坏地哇哇大哭起来,鼻涕一直流到下巴上。

这一哭,便很少有人能哄得住。

我小时候这么个熊德性,长得丑,还小性子,惹不起。不管谁一逗,我两只小眼一挤,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砸。因为爱哭,人送外号“西瓜子“,还有个更不雅的叫“尿罐眼”,意思是眼泪像尿一样源源不断,随哭随有。

那时候,母亲常常带我去住姥姥家——那座20里外的古镇上。母亲清秀美丽,却不知怎么生出了我这个丑女儿。她耳朵上的银铃耳环摇摇荡荡,皮肤像景德镇的陶瓷一样白皙细腻。数十年过去,我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那种清新洁净的气息。尽管在故乡的沙丘下,她那母性的身体,已经哺育了不知多少季生生不息的野花。

被千年银杏树覆盖的古镇,繁华富足,因名人辈出而历久弥香,又因诗书礼仪的传统衍生出许多奇异的人物和传说,于是,它便拥有了一个与它的小极不匹配的大名字:中国的佛罗伦萨。作为古镇源远流长的望族,我们王氏家族的发展演变已经被一些学者当做“王氏现象”来研究。但是一代不如一代,作为王家的不屑子孙,没多大出息的我常年龟缩在北京,有点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意思。

在姥姥家,我时常见到抄着手前来串门的哑巴表哥。他是母亲未出五服的堂侄,幼年丧母,无兄弟姊妹。他没娶上媳妇,当然也不可能有儿女,一生孤家寡人一个。他心灵手巧,会做饭,还能剪出精美绝伦的窗花,除了不会说话,他无论什么活计都干得漂亮,非常人能比。

表哥虽是哑巴,耳朵却很灵,并且很爱“说”,见人就哇哇呀呀地比划,握人家的手,拍人家的肩,亲热得不得了,不管人家是否愿意接受,也全然不管人家连连后退着唯恐躲避不及。本家的老人们说:哑巴脾气犟,一旦发作起来谁也哄不住,这令他们很头痛。人们都忘记了表哥有名字,提起他就说“哑巴”如何如何,天长日久,“哑巴”就成了表哥的名字。

我母亲很心疼表哥,看得出表哥也敬爱她,见了她就哇呀哇呀比划个不停,或诉苦,或告状。母亲眼睛软,提起他来就抹泪,担心他的暴躁脾气会为他招灾惹祸。据说有一次,表哥跟后母生气,一怒之下,“嗷嗷”地将自己的白布褂子用大手撕成了布条条,而表哥的后母——我那位大妗妗说话温温柔柔的,看上去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为此,母亲没少数落表哥,并为大妗妗说情。表哥耷拉着头,瘪着嘴一声不吭。

挑了一个好日子,我带上侄儿侄女一起去。尽管侄女一路上嘟嘟哝哝:人家自己亲的近的还不去看呢,我们去看的什么劲儿?但她总算没拒绝。我想让他们明白:故乡不该是一个狭隘的概念,亲人也不仅仅就是血缘。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在敬老院那一排排简陋的平房前,坐满晒太阳孤独老人,他们一个个神态哑然而淡漠,半闭着眼睛,怀抱拐棍似睡非睡地打着盹。一位老人迎面走来,眼神犀利而表情木讷。他戴着一顶旧帽子,露出的鬓角已经斑白。尽管数十年未见,我还是瞬间认出了他——童年记忆中的哑巴表哥,尽管他的轮廓与五官几乎像换了个人,但人的眼神不会变。眼神比嘴巴还会说话,因为它是一个人的灵魂。

那一瞬间恍惚如梦。

见我提着礼物走来,哑巴表哥忙躲到一边,在那些老人们身后偷偷打量着我。

我上前招呼他,拍拍他的肩头,他马上反应过来是来看他的,尽管仍然认不出我是谁,他还是一脸惊喜地将我们让到他的小屋。

一进屋,他就热切地向我们展示他整洁的床铺、热乎乎的暖气、液晶的大电视,都是政府安排的,啥也不缺;又打开衣柜,展示他叠得板板整整的旧衣服,羽绒服毛衣放一档、体恤衫和短裤放一档,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其中不乏式样花哨的毛衣、衬衫,都是好心人捐助的。最后,他郑重地进行最后一个节目:展示他藏在抽屉里的老年证,还有一把修剪花圃用的大剪刀——原来在敬老院,他还是园艺师呢。这两样东西,都是锁着的,看来在他心目中,这是最显示他价值的宝贝了。展示完了,他也就小心翼翼锁上了。

人们都说哑巴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心灵手巧记忆力惊人。我吃力地向他比划着,挖空心思地寻找着能唤醒他记忆的内容。终于,他认出了我,眼泡立马红了,大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朵上,却哭不出声音。他用袖子不停地擦着眼泪,比划着我婴儿时母亲抱着我的样子;我童年时扎着豆角辫,拖着长鼻涕哭哭啼啼的样子;我跳皮筋时,小辫子一翘一翘英姿飒爽的样子……

然后,他擦干眼泪,抚摸着我们给他带去的点心、香蕉、金桔和鲜奶,像抚摸着婴儿头发那样小心翼翼,喜不自禁。

告别表哥时,我握了一下他的手。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握他的手:粗糙、坚硬,仿佛一不小心会像砂纸那样把人划一道口子。一个人一生的沧桑,都在那双大手里了。手心里纵横交错的纹路,就像人九曲回肠的命运,谁也不能预知。

上了车,慢慢往外开。反光镜里,哑巴表哥在车后慢慢跟着相送,他很淡定,也不追赶,知道追上也没用。我想他比任何人都心明如镜: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人世间,终究不过是一场告别。

所以,送了几步,他也就抄着手慢慢回去了。

车驶出敬老院的大门时,最后回望,见表哥站在那些晒太阳的老人们中间,一脸令人心酸的自豪,那炫耀的神情分明在说:看,有人看我来了,谁来看你们呢?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迸了出来![1]

作者简介

瑞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剧协会理事。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