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日記的稿酬(吳龍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四十年日記的稿酬》是中國當代作家吳龍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四十年日記的稿酬
喜歡寫作的人,最珍惜的是自己的作品,最不值錢的往往也是自己的作品!費了一大把心血,糟蹋了一堆稿紙。變成鉛字,「揚名立萬」。變不成鉛字,廢紙一籮筐,不名一文。即使發表出版,稿酬也是每位作家的秘密。根據「窮酸」一詞的來源,估計古往今來寫作的人多與大富大貴無緣。中國歷史上幾大歷史巨著的作者,能在有生之年用稿酬或者說筆潤瀟灑一番的寥寥無幾。大唐歷史上有幾位才子如駱賓王、李白,確實有過一字千金的高光時刻,最後結局也都令人扼腕。何況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但我仍然想成為弱星,哪怕它隱隱約約、若有若無,也是一顆星。
我寫了四十年日記,也整出不少「豆腐塊」,拿過潤筆,但享受更多的是不能估價「稿酬」,這些「稿酬」讓我開闊了視野,多了朋友圈,長了閱歷,大了格局!
我十一歲離開父母到離家六七公里的鎮中學上初一。周一到周五住校,星期五下午課後回家,周日下午返校。我們的宿舍沒有宿管,因為是多個班合用,不鎖門,也沒有人看門,三間瓦房一盞電燈泡,昏暗、幽冷。碰到停電,只能摸瞎。還經常有社會上不三不是的孩子到宿舍里搗亂。要說留守兒童,我們那時才是真正的留守兒童,區別就是,現在的留守兒童吃飽飯不成問題,我們那時溫飽都很勉強。更沒有父母、爺爺奶奶疼愛和指導學習。兩年下來,我學習成績不好,人瘦得不成樣子,經常生病,班主任讓我留級。而我留級的這個班基本上是個問題班,有幾個班主任都是被同學罵走的。我的學習成績還算可以,可在這個環境裡,白的也能染黑。雖然那時候還不知道學習的目的是什麼,整天懵懵懂懂,沒有想過自己會通過考學改變命運,但自己並不想渾水摸魚、無所事事。鬱悶、彷徨、無助、懵懂縈繞心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於是想寫日記,每天、每時每刻提醒自己利用好時間,好好學習,不能對不起父母。現在回想起那段時光,那個不經意的決定,卻影響了我一生。
我家生活在農村,父親是教師,整天忙於教學不歸家,我們兄弟五個,母親一個人在家掙工分,後來兩個哥哥剛能掙工分不久就結婚另起爐灶。家裡很困難。父親從來沒有到學校看過我,有一種感覺就是,好像這個世界多我一個人不多,少我一個人不少。我好像自小就缺乏靈活,不會討好人,不招人喜歡,按鄉里人的說法就是實誠,實誠得不透氣。
我寫日記沒有明確的目標,當時只是想通過寫日記收收心,時刻提醒自己好好學習。後來發現,日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它不會出賣我,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用一句後來知道的話就是可以肆無忌憚地「彈心的吉他」。為了寫好日記,我擴大閱讀面,好像還花過錢訂過《日記報》合刊,有時候還把閱讀得到的好句子、好詞彙抄在日記里。回頭翻看日記還能發現錯別字、病句和不合適的標點符號,反覆修改,無形中提高了自己駕馭文字的能力。
我的三哥是父母寵愛的寶貝兒子,反反覆覆上了好多年學,始終沒能學有所成,很可惜。三哥學識比較淵博,閱讀涉獵廣泛,在縣城讀書多年,經常帶回家一些報刊雜誌,甚至有《遼寧青年》《清明》一類的書刊雜誌,這在當時農村可是讓人耳目一新的東西,雜誌封面清新靚麗,我見到就讀。鄉間能見到的書如《三國演義》《西遊記》《水滸傳》《三俠五義》《唐詩三百首》《鋼鐵是怎麼煉成的》等,我是見了就想辦法借到手,什麼都讀,讀懂多少是多少,比起一般同學,我算是博覽群書了。
我開始寫日記時,沒有成品的筆記簿,好多年都是買那種幾分錢一張的白紙,裁成如今的A4紙模樣,一頭用棉線縫,疊成橫格寫,一直到高中。後來三哥給過我漂亮的筆記簿,我自己也被獎勵過筆記簿,才開始用筆記簿寫。 我的日記本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從來不離身,幾乎天天寫,記難忘的事,每天總結自己一天的得失,每周寫總結,寒暑假開始時寫學習計劃,結束時總結得失。禮拜天都帶回家。當時家裡窮,家裡的每個成員都沒有什麼秘密物件,我的日記本也就沒有秘密可談。不久父親就看見了我的日記,還給我改錯別字,有時候還在下面寫一些鼓勵的話。那時父親已經病退。
不知不覺中父親改變了對我的看法,可能覺得我很懂事。第二學年父親就利用人脈將我轉到一個當時中專升學率很高,在全縣很有影響的臨泉縣高塘中學上學。三年下來,我沒有到達父親的預期,但我盡了力,寫日記也從來沒有中斷過。初中畢業,成績不好,又複習一年,那年,我考中專預選成功,但最終名落孫山。暑假,父親說,「你還是上學吧,家裡幹活也用不到你。」我沒有考上縣裡很好的高中,父親就讓三哥托人給我報了鎮裡的一所中學上高中。
這是一所很普通的高中,驢年馬月也見不到有學生考上大學。那一年因為上高中的學生增多,又是第一次在全縣範圍內招生,按後來班主任的話說,就是我們這一屆同學是學校有史以來生源最好的一屆,因此學校也很重視,為這一屆同學配選了學校最強大的教學隊伍。
有幾年重點中學的學習經歷,沾染了重點中學學生路燈下、窗戶外徹夜學習的拼搏精神,我在班裡學習成績一直穩居前三名。當時經濟條件落後,用電受限制,限電、停電是常事,教室和寢室一般晚上九點多就要關燈,點蠟燭和煤油燈是奢侈,想晚間加油學習,就只能在校園裡路燈下,老師們窗戶外的餘光里。熱天蚊蟲騷擾,冬天寒風刺骨。
我在這所學校里獲得了幾乎所有的獎勵,全年級數學競賽一等獎、徵文二等獎、書法二等獎,三好學生、優秀共青團員,學習標兵。我前幾年彷徨之餘還練習書法,已經能夠為方圓幾個村子揮筆寫春聯,學校五四青年節、國慶節、元旦各班級出板報,我的毛筆行書技壓群雄,還有我多年寫日記功底錘鍊出來的作文,讓我成為校園裡的「大才子」。
1986年7月12日,三哥在家迎來一位朋友,三哥介紹說朋友的哥哥考上了大學,他哥哥很用功,天天寫日記,每天都在日記里寫下,他要考上大學。朋友的哥哥曾經說過:「想幹的事,只要堅持不懈,一定能幹成!」我心裡很震撼!當天我徹夜難眠,心潮彭拜。我怎麼不行!起碼要拼拼試一試!於是我在1986年7月13日的日記里,第一次在日記的第一行寫下:「我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寫就是數年,一直寫至接到大學通知書。從那一天開始我發奮讀書,臥薪嘗膽,準備背水一戰!
當時我家已經風雨飄搖,父親病重,母親年邁,三哥日子過得不好,小弟也上學,而且成績也很好,家裡一日三餐都成問題,考大學何談容易!
當年暑假,我白天用功,地里農活搶着干,晚上,沒風扇,沒有蒲扇,更沒有空調,熱,我就在院子裡那棵彎桐樹下拉一盞電燈,或燃上煤油燈,穿着短褲悉心讀書。
父親當了近30年中小學校長,兩袖清風病退,又疾病纏身,常常沉默無語,甚至在我的日記薄皮子上寫下「育人三十五年頭,離休返家負憂愁。家境狼狽難設想,汗水滔滔付東流。」這哀婉、無奈、喪氣的文字,估計是鼓勵「我一定要考上大學!」
當年暑假的一個晚上,父親和我進行了一次談話,說:「四兒,看到你這麼有抱負,這麼用功,我很欣慰,如果你真有決心考大學,我砸鍋賣鐵也供養你!」那晚,清瘦的父親有些激動,又心裡沒底。大家心裡都沒數。但父親決心放手一搏!就為爭一口氣!當年暑假父親讓我三哥在縣城裡為我弄好轉學手續,當然我也以優異的成績通過了該校的招生考試。
這個暑假我還做了一件令家人驕傲的事。那時候政府為了向群眾傳達政策,就普及安裝了高音喇叭,即廣播村村通。在廣播節目裡有時事政治,有農業生產指導,有通知、廣告、港台流行歌曲,偶爾也播放一些文學作品。我投了兩篇稿件,一篇為科技小品,就是讓群眾在玉米開花抽穗時節,鼓勵農民折下花穗擊打玉米棒的玉米須,幫助玉米傳粉,提高玉米產量。另一篇是寫我父親對鄰里老人尊老的故事,兩篇文章先後發表,連播幾天,當然還廣播了作者的通訊地址和作者姓名,讓當地鄉鄰都知道我會寫文章。父親更高興。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發表自己的作品。當時據說還有稿費,只是我沒有時間去縣廣播站里領。
新學期我進了臨泉縣一所高中開始新的學習生活。五弟為了我能夠順利考學,主動下學,用稚嫩的肩膀抗下家庭生活的重擔,讓我的心隱隱作痛,那年他才15歲。接下來的幾年裡,我玩命地補缺補差,每天能學習十三四個小時,沒有星期六星期天,一切只為考大學。我也不忘寫日記,記下每一奮鬥的時刻。而且每天不忘寫下誓言:我一定要考上大學! 高二那一年,時隔近兩個月我沒有回家,三哥到學校告訴我,說父親想我了,我立刻帶着書本趕回家,還沒有進院,遠遠就看見院門外兩條長板凳上架着一具白森森的新棺材,我立刻明白一切,趕緊跑到父親的臥室,昏暗的側屋內,父親骨瘦如柴,氣若遊絲,我什麼都不用問,趴在父親旁邊,淚如雨下,父親說:「你還沒有考上學,我不會走。」但事實上,父親前幾天病重,差一點就走了,怕耽誤我學習,硬是沒有告訴我。父親、母親和這個家為了我都這樣拼了!我還有什麼理由不拼!
1990年,幾年的艱苦卓絕,我終於如願拿到了安徽醫科大學的入學通知書。可我們家的經濟已經捉襟見肘,無力供我上學,二舅、姐姐都偷偷地賣了牛幫我籌錢。1990年9月10日,大哥送我踏上去合肥的路,隨身帶着父親一輩子最寶貴的那隻藍色牛皮箱,這是父親唯一能出手的高端行李箱。這個箱子應該比我大年齡大許多,鎖都壞了,但它是父親最心愛的物件,我也很喜歡。
上大學期間,學習的壓力雖然大,但比起高中幾年已經輕鬆很多,我有了充足的時間寫日記。我第一次來這麼大的城市,路上第一次見到大山,還有城裡的高樓大廈、五花八門的方言。我寫日記,記下這些陌生而美好的回憶,給同樣不曾遠足的父親寫信,寫山,寫合肥,寫安醫大校園,寫同學間外語般的方言,寫城市裡的大馬路、紅綠燈,洋洋萬言,樂此不彼。
安醫大有學報,一份很精美的周報,是同學們施展才華的地方,還有稿費。開學不久我就拿下了這個陣地,經常在校報上發表散文、詩歌、評論,自然也得到了稿費,少的幾毛錢,多的也就幾塊錢,還可以到編輯部拿到質量很好的稿紙。那時候幾毛、幾塊錢可是一筆不少的錢,當時雞蛋三分錢一個。一個月十幾塊錢就能滿足學生生活需求。這點稿費對我更有意義。很快我就成了我們醫療系小有名氣的才子。我的文章也在家鄉《阜陽日報》上發表。
1991年春節過後,我的父親終於沒有能陪我到學有所成。父親的去世雖然在意料之中,但對我的打擊很大,讓我一下子失去了靠山,也失去了主心骨。多少天我以淚洗面。父親走後,母親的壓力更大,日子很難。如果父愛是山,那母愛就是海!父親關心我們成才,母親關心我們吃飽穿暖。
1991年四月的某一天,安醫大校園裡為數不多的洋槐樹開了花,馥郁滿園,沁人心脾,想起以前在老家吃母親做的槐花餅,想起一生勞碌的母親,幼年喪父、老年喪夫,我熱淚盈眶。當天我在日記里寫了一段文字,後來又加上標題,反覆修改,成為每次讀起來都流淚的文章。1993年,我到安醫大教學醫院南京空軍醫院實習,當時正趕上南京市圖書館舉辦「紀念毛澤東同志誕辰100周年'寶慶杯國際母親節徵文大賽」,我就試着將我的這篇《四月槐花滿樹白》投了稿,這是一次全國徵文大賽,並面向海內外華人。最終我得了個三等獎,並在南京「總統府」大禮堂參加頒獎儀式,和全國一些知名作家共濟一堂。我還在全國十大晚報之一的《金陵晚報》上發表了散文。
後來我大學畢業,並趕上最後一批計劃內派遣分配,順利到上海鐵路局蚌埠鐵路分局阜陽醫院上班。1994年,我因為有作品獲獎、發表經歷,順利加入蚌埠鐵路分局文聯,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文聯會員,當年還接受上海鐵路局紀委發函,指派我採訪路局廉政先進個人及精神文明創建單位,撰寫報告文學。並在隨後幾年裡隨蚌埠鐵路分局文聯先後到井岡山、吉安、贛州,成都金頂、青城山、都江堰、樂山、連雲港等地採風,閉門創作、改稿等活動,開闊了視野,增長了見識,更有幸結識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鐵路文學大腕張西洋老師,聆聽他的教誨。這一時期的作品稿費頗豐,但稿費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以作家協會會員的身份瀏覽祖國的大好河山,感受寶成鐵路橫穿秦嶺的壯觀和修建寶成鐵路不為人知的艱辛和豪氣,領略各地不同的歷史文化風韻。
工作以後,我雖然不像上學時那樣勤寫日記,但幾十年來我從未丟掉日記,長期的堅持讓我有了很好的文字駕馭能力。但由於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缺乏積累,也沒有接受過專業的寫作訓練,我知道自己在寫作方面缺乏深度,不會有大的作為,就把自己定位為自由文化人。
2006年,我加入中國農工民主黨,成為農工黨黨員,民主黨派是參政議政黨,參政議政的方式是積極參加為民服務的社會活動、協商議政,協商議政的具體表現就是撰寫社情民意,短短几年我書寫了兩百多篇社情民意,多篇被農工黨中央、農工黨安徽省委和阜陽市委統戰部等單位採用,受到黨派市委會領導青睞,我被推薦為阜陽市政協委員,有更多機會撰寫社情民意、政協提案、大會發言和調研報告等。還有機會到南京、廣州、惠州、北戴河等地參觀、調研、學習。
我還很幸運地成為潁州區作家協會理事和阜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經常有機會在網上分享人生酸辣苦甜、解讀人生百態。
如今時代變了,互聯網成為主流,用「豆腐塊」掙鳳毛麟角的稿費的時代過去了,我們的生活也早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作為一個業餘寫作愛好者,用稿費打牙祭早已不是目標。將自己的智慧通過文字奉獻給社會、將身邊的真善美呈現給社會、將家國情懷用文字展現給下一代,是每一位文化人對社會、對人生、對自己的交代。
如今我的寫作已經無關稿費。
作者簡介
吳龍飛,1993年安徽醫科大學畢業,阜陽市第二人民醫院副主任醫師,國際急救TOT師資,中國農工黨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