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城的除夕(田晓慧)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固原城的除夕》是中国当代作家田晓慧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固原城的除夕
除夕,忙了一年的人终于都闲下来了。
亲带哥嫂贴对联、挂灯笼,我和爱人帮母亲上灶蒸馍煮肉炸油饼。灶房里的蒸汽,泰山滚云一样朝窗子外面涌。哥哥踩着凳子往上房门头上贴横批,父亲就站在院子中央朝东朝西,朝上朝下地指挥着端正。上大学的侄女从她的挎包里抽出一长串子丝绒小宫灯,踩了梯子往杏树枝上缠绕,她妈妈指手画脚地这边那边规划。终了,褐色的杏树枝头,点起了一盏盏乒乓球大的红灯笼,风一吹,小灯笼的流苏飘飘然起来,不由人想到那踩了高跷的女子,披挂着轻柔艳丽的服装,衣袂飘飘地行走在风里;又仿佛七月里的红梅杏儿又上了枝头。
我那小女儿,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朵废弃的红绒花,学着大姐姐的样子,往牡丹枝上绑。你还别说,红的绒花,白的积雪,灰的牡丹枝条,画都画不出来的好。我特意从剪纸艺术家井春霞手里预定了几张红窗花,拿出来往上房门玻璃上一贴,对联,窗花,灯笼,年的装饰齐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太阳已经斜过南房的房脊,风冷飕飕的,大铁门冰得连浆糊都抹不开,一对门神叫人用手掌好一通捂才勉强上了门扇。
上联:“融融万家把盏欢歌温饱日”,下联“滚滚千川扬帆喜奔小康年”,横批“国泰民安”;大铁门上的秦琼敬德,顶盔披甲,一个举锏,一个扬鞭;门头上高高挑着一盏大红灯笼,比县委大院的春节气氛还浓。
父亲最后再审查一下效果,宣布放鞭炮,警示四邻我家张灯结彩工程竣工。这串鞭炮一打,意思是:门神对联已经贴好,今年,从此,别人不来我家,我们不去别人家。
此间,我们会听见邻家也在放闭门鞭炮。我妈会凭借鞭炮声传来的方向,准确地判断说:“嗯,你杨姨家也贴好了。”一会儿又说:“嗯,夏老师家也贴好了。”听她念叨的样子,在她心里似乎有场比赛在进行。
厨房里做饭的人只听个响声,参与贴对子的人眼见着五千响的红鞭炮,一个个少林小子一样在地面上乱折腾,中间,父亲还要督促哥哥放一两枚二踢脚,咚—叭……这两个象声词不行,远没有描述出那两响炮的威力。
那两响炮拇指粗,捻子燃到根的一刹那,嗖一声,带着风,冲向高空十几米处,闷声一响,再歪头做个二次弧形发射,有点高台跳水运动员的样子,几个高难度翻滚后,坠落在七八米的高空一声脆响。胆子小的,不要说手执着香烟头点捻子,就是站在跟前听,也要靠住门框扶住墙。
只要是除夕下午四点左右,你听去,左邻右舍相继都要打鞭炮,等他们的炮都偃旗息鼓了,你再去看,这家门上“爆竹响日月增辉人增寿,桃符新江山添娇家添荣”,那家门上“新春虎跃山河壮,华夏龙腾日月新”,或者是商品印刷对联,或者是墨迹新鲜的手工对联,家家一派新气象。闭门炮仗都打了,也就哪里都不能走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灯笼就先点起来,炮皮子也不扫,撒金纸一样铺在大门口的空地上,灯笼底座处透出的强光,在门洞口的砖地上投下锅大的一坨子光斑。除夕前半夜大门是敞开着的,有风拂过,像光斑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来回摆动。
除夕晚饭是啃骨头。
一大盘带精肉的骨头棒子,打厨房端过上房来,一路上洒落在大院里的肉香还没消散,上房桌子上已经有啃干净的骨头从嘴里退出来。
撕一块肉往醋汁蒜泥里一蘸,汁汁水水,滴滴答答,容不得你再矜持秀气,舌头探出来一卷,吧唧吧唧嚼去吧。我女儿弄得两只小手油透了,还指着盘子嚷嚷:“妈,那块,那块。”肉吃完,手一洗,母亲一转眼又进厨房忙活去了。父亲则一盘一盘往出摆干果。我们做小辈的撒懒坐定等春晚。
父亲一边摆放,一边顺口吟诵:“柿饼核桃枣儿糖,花生瓜子梳子糖,油炸果果水晶梨,富士苹果满满上。”
黄金时间八点一到,电视上锣鼓喧天,载歌载舞,我们一家老少,带着期待,吃着糖果,走进春晚。
热闹的开场一完,主持人亮相,趁这个小小的缓冲,母亲把饺馅面团端过来了。包着饺子,看着春晚,议论着相声小品。好时光总是过得快,转眼要新旧年交替了,父亲吆喝大家去大门外放礼花。
一时间,全固原城乒乒乓乓地都炸开了。耳朵不够听,眼睛不够看。城里楼高,礼花比楼飞得还高。
一万响鞭炮盘起来像个小汽车轮子,“轮子”往当路一丢,包装没打开,鞭炮辫子自己展开了,一路滚开去没个尽头。这一头捻子一点,噼里啪啦地不响半小时四十分钟,到不了那一头。燃过的炮仗,整整齐齐蜕下一路红炮皮子,像在路上铺了红地毯,扫都不忍心。
四方四正的大筒子礼花,扑哧一点燃,火光灿烂,撒金撒银,连我这个成年人,都激动得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魔术弹带着哨音,红的一颗,绿的一颗,飞向半空中,几杆魔术弹放完,把人脖子都看僵了。
不只我一家在午夜放花放炮,是全山城的人家家门前都是一堆人。加上山城有回音,原声,回声,幻听,密集的鞭炮声不间断地要响一个多小时,零落的炮声,一直响到梦里,又接上大年初一迎喜神的炮声。[1]
作者简介
田晓慧,女,1968年生,宁夏固原人。宁夏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