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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店的黄昏日暮里(欧阳杏蓬)

在陈店的黄昏日暮里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网

《在陈店的黄昏日暮里》中国当代作家欧阳杏蓬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在陈店的黄昏日暮里

我奔潮汕来,是奔梦想而来,向幸福而来。

来到潮汕,才知道远方是个泥淖之地,潮汕本地人都往外跑,我却飞鸟投林般地进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挖过排洪沟、修过马路、打过石头、挑过沙、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灰啊泥啊血啊,喝过吃过流过,赖活了几年,我绝望地要撤回老家了,朋友们觉得我被生活锻炼得差不多了,帮我打开了另一扇窗,推荐我到陈店的一家广告公司上班。

陈店是潮阳的边远镇,与普宁的占陇一溪之隔。占陇靠近普宁,经济被普宁虹吸了,充当了陈店与普宁的流沙竞争的缓冲地带,陈店因地制宜,搞起了服装产业和电子产业,比较兴盛,服务产业便应运而生。

我是初来,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陈店的电子城。

电子城有个很大的名头:粤东电子城,规模也是我在潮汕地区见过的最大的专业电子零件市场。建筑很现代化,小车可以直接开上顶楼。但终究在乡镇,很快就乡土化。开店的、住家的,游玩晃荡的孩子,多过前来采购的客商。潮汕人聪明,做邮购——可能是中国最早的网上生意了,但也明白其中隐忧,逐步把生意往深圳华强北、广州荔湾转移。在新公司,我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不再像以前一样不稳定,闲暇时间也多了起来。

电子城大门正对着广汕公路,车来车往,让人感觉迎来送别征途无限的无奈。

电子城后面,与陈店服装市场隔了一块草地——或许以前,是一片田野,经济发展需要征用了。服装市场的服装,跟电子城的电子零件一样以廉价著称,加之潮汕人的抄袭模仿能力,服装市场的服装,所有的品牌、最新的款式和各种布料,一应俱全。陈店附近的仙城、司马、贵屿、占陇甚至两英的人,都喜欢到这里采购服装。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腰围是什么,只知道长短,买回来的裤子,裤子的腰围比我实际的腰围总大两圈,皮带一扎,肚子前便皱皱巴巴拱起一团,很不雅观,哎,我什么时候才有“将军肚”啊!我当时还怨自己太瘦,穿衣服都不敢把衣襟扎紧皮带裤腰里。后来,才知道自己闹了一个笑话。

沿着服装市场的街道向北走——漫无目标的走,水泥路上夕光柔和,行人匆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终于在碉堡似的二层楼下发现了一个书摊。一大半是小学生中学生用的辅导书,一小半是各种星座算命的书,当然,也有打工人喜欢读的《佛山文艺》、《江门文艺》、《打工族》,封面一律美女,可能是向缪斯致敬吧。我想找找《市场与营销》之类与当下工作有关的杂志,没有,最后,还是买了《佛山文艺》、《江门文艺》、《打工族》,几本卷成筒状,夹在腋窝里,在巷道里踩着暮色往回走。

公司西楼墙下的台阶上,来了一个补鞋匠,三十啷当岁,一张黄脸上,两只眼睛滴溜溜转。

我看看自己脚上的皮鞋——唯一的皮鞋,尖头,把我的大脚都箍得变形了。便走过去,让师傅刷一刷,保养保养,顺便抽脚出来透透气。一搭话,师傅居然是邵阳人,正宗湖南老乡——在离家两千里的地方见到一个老乡,虽然说不来家乡话——湖南是个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地方,最后还是因“湖南”两个字彼此感觉亲近了不少。他给我掏烟,抽完,我给他掏烟。擦完鞋,不过瘾,我陪着他坐在那里,一边聊天,一边看他给顾客补鞋、给高跟鞋后跟砸钉子。

夕光落在面前草地上,一片苍黄。

对面的民居长着霉苔的白墙,在夜色里,像一张一张老人沧桑的脸在作别。

路上走路的、骑车的,仿佛跟这个世界没有关系。

老乡得知我就在楼上的公司上班,有些惊讶。毕竟,没有技术,没有文凭,没有能力、没有关系的外地人,找个苦力做都难,何况是进公司坐办公室。他跟我一样,在这里当过建筑小工,在服装市场做过搬运,还自己购置三轮车拉过货,四年了,现在做补鞋匠,不累……说到这里,他笑了,刚才脸上的茫然一扫而光,好像做补鞋匠才是他应该做的事业。

夕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天老爷收了,暮色落地,路上的行人更少了。

老乡问我:有女朋友没?

我本来想把这一路的经历讲给他听,不配找女朋友。但脱口而出的是没有女朋友,老乡太少,本地人看不上我们,外省人信不过我们。

老乡听后爽朗一笑,说:我认识一个本地女孩,被本地男人骗过一回,想嫁外省,明天我介绍给你。

我还从来没有勾勒过我未来女朋友的样子。一个是自卑,自觉不配,一个是不知道缘分。父亲是要我找女朋友的,当然,在外地找一个女孩是上上策,可以省去彩礼、婚宴等一大笔费用。找不到,回老家,郑家有女,阙家有女,黑竹山还有个刚死了丈夫的身强力壮的女人……黄花闺女,到广东打过工的女,死了丈夫的女人,都有,只要我愿意,父亲时时都可以托媒人上门求亲……

我从没理解过做父亲的不容易,而是觉得父亲在乱点鸳鸯谱。

黄昏日暮了,此时的父亲在干嘛呢?

父亲养鸭子是一把好手,种田水平一般般,有一年选了新品种,长势很好,抽穗晚,遭遇寒露风,授不了粉,颗粒无收。还省,嘴上说“种田种地为大本”,投入却舍不得,猪栏有肥,牛栏有肥,便不买化肥或少买化肥,催苗催不上,比别人的稻子总是迟来一步。为这事,母亲没少唠叨他“小气”。其时,弟弟在上大学,父亲要供给他,地里刨不出几个钱,不省吃俭用,又能如何?还好,父亲尽量把聪明才智用在了养鸭子上,风里去,雨里去,不分天光早夜,堪堪维持住了家用。

我要为我父亲分担点什么?

这是我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暮夜里,邵阳老乡已经没有了生意,我跟他两个靠着墙坐着,抽着烟,看着服装市场的灯光,不出声。

第二天下了班,收拾了一下,仍然不敢把衣服扎进皮带里,手里攥着一盒烟,估摸着邵阳老乡出摊了,便下了楼,满心欢喜去见他。

他没生意,靠着墙,张着两条腿坐着,两手搭在额膝头上,茫然地看着面前经过的路人。

我和他打过招呼,走到他斜对面的商店买了两瓶可乐,回转来,分给他一瓶,在他身边坐下,掏烟,抽烟。

他笑着说:老乡,我帮你约了那个陈店妹子,等会就来。

没过一会,果然来了一个女孩,这个邵阳老乡竟然和她说起了潮汕话——还很溜的样子,让我十分惊讶,我来五年了,除了几句“扎实给”“普利阿莫”几个骂人的口头禅,正儿八经的话说不全一句。没想到这老乡居然有语言天赋!那女孩——花衬衣,牛仔裤,圆脸,头发有些枯燥,身材胖嘟嘟,大约一米六吧。细看一下,脸盘、眼睛、鼻子、嘴、身材……放在人群中,绝对是认不出来的一个。老乡和她聊了一阵,扭头对我说:你们聊。

我问了一下学历。

初中未毕业。

潮汕女孩——尤其是农村的,学历普遍不高,说重男轻女也行,说家里孩子多照顾不到也行,只要能干活“贪金”了,便出来干活。在眼镜厂,几千工人,至少一半是本地女工,上过高中的寥寥无几。别看花枝招展,精明能干,在登记簿上签个名,就像幼儿园刚学会拿笔的孩子一样,不是写字,是在画字。我本来不想聊学历、家庭、个性、喜好这些庸俗的东西,可一张嘴,字字不离这些。她到很耐心,一问一答。我却开始讨厌自己了,这种爱情,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需要的是传奇,不是平淡无味的交流!

老乡有生意了,她走了。

老乡帮一个路过的少妇钉鞋跟——这女的穿连衣裙,身材很苗条,身上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脸蛋上有雀斑,这也比刚才的女孩好看。

老乡和顾客聊了几句,钉完了鞋跟,目送走了顾客后,问我:那女孩怎么样?

我说没感觉,算了吧。

老乡笑了笑,说:本地人哦。

其实我也知道,一般的本地人也不会嫁给外地人。本地人找个外省男朋友,对于外省人,绝对是走了狗屎运。但对我来说,找哪里的女朋友,无所谓,重要的是我要喜欢。我不喜欢,跟林青霞王祖贤一样——好吧,我也遇不到,我也不会心动。

太阳像个大轮胎一样扣在西边的苍茫里。

嘈杂喧嚣的服装市场开始安静。

路上的行人开始稀少。

老乡也看到了那轮夕阳,沉静下来,默不出声。

我想起了家,想自己离开陈店后,下一个看落日的地方会是在哪里。我不知道自己未来会走一条什么路,但我相信,肯定是一条有人走过的路。我会怎么走呢?我不甘心。夜色扑在脸上,遮住了我和老乡脸上的神情。手里明灭的烟头,可能在讲着我们心里的故事吧。 [1]

作者简介

欧阳杏蓬,湖南人,现居广州,经商,散文领域自由写作者。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