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青州的庙堂与江湖(崔斌)
作品欣赏
大宋青州的庙堂与江湖
在《岳阳楼记》里,范仲淹说:“微斯人,吾谁与归?”
范仲淹是孤独的。在邓州对岳阳楼的遥望中,他发出了吾谁与归的寂寞的感叹。
范仲淹又是不孤独的。范仲淹的《表海楼》诗曰:“一带林峦秀复奇,每来凭槛即舒眉。好山深会诗人意,留得夕阳无限时。”
登上表海楼,青州的名楼、林峦、夕阳如此美好,懂得他的心思,陪伴着他,他总是喜上眉梢。
南阳河河畔的一段,古迹遗踪星罗棋布,如七级寺、南楼、雪宫、偕园、万年桥、软绿园等等,在欧阳修等名家的诗词里多处出现,而表海亭最负盛名。据说表海楼为当时全国四大名楼之一,与黄鹤楼、岳阳楼、鹳鹊楼齐名,登楼游览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经宋金战乱,表海楼一度圮废,惟存古台。明朝的地方官又多次重修,知府李昂别建于北关西侧,但明末清初又毁于战火。
表海楼,一座承载了千年悲欢的楼,古城青州的多位知州登高远望,不仅仅望到了齐鲁大地的青青未了,也看到了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庙堂有多高?江湖有多远?
庙堂,在宋代范仲淹等文人的眼里,是朝廷,是京都,是汴梁[[临安],是宋真宗、宋仁宗、宋神宗。江湖,就是他们治理的地方,是青州,是邓州,是杭州,是他们流浪的脚步。江湖,还是洞庭湖、长江,是黄河、南阳河,是他们心底的缠绵和悠长。
陈执中,字昭誉,江西南昌人,官至宰相。陈执中于康定元年(1040年)以同治枢院事知青州兼京东路安抚使。任职期间,曾上表朝廷,请求修筑青州等沿海诸州的城池,朝廷没有同意,但陈执中坚持修建,完工后,才向朝廷报告。
“铁面御史”赵抃,字阅道,衢州西安人,进士及第,官至资政殿大学士、参知政事。赵忭“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
“庆历新政”失败后,富弼以资政殿学士加给事中的身份知青州,兼任京东路安抚使。上任之后,恰逢河朔一带洪水成灾,大批灾民外逃。逃到青州的,富弼都加以妥善安置。于是,灾民互相转告,纷纷流向青州,聚集达60万之众。富弼虽然离开京城,出任地方官,但政治处境仍然十分险恶。保守派还在处处找茬,诋毁富弼。有人就劝富弼谨慎行事,不要接受这么多的灾民,万一出事,不好交代。富弼却说:“我岂能以一己之安危,而弃数十万性命不顾呢?”他动员所属各州县腾挪公私房舍10万余间,把灾民分散安置,组织当地官吏分区管理。劝说本地富户捐献粮食,并开仓赈粮,计划供应灾民。并下令山林坡泽中可供食用的,任凭灾民采集。
第二年,青州小麦丰收,发给灾民返乡路上用的食物,并从灾民中选拔1万多名青壮年招募当兵。过去,地方官吏赈济灾民的办法,一般是集中到城镇,搭起粥棚,大锅煮粥,向灾民发放。这样做的结果,使许多灾民聚集在一起,导致瘟疫流行,难以医治。而且往往粥少民多,有的虚弱灾民等待几天也吃不上粥而死亡,“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从富弼开创了新的赈灾方法,简便易行,周密可靠,效果很好,从此以后各地纷纷效仿。
庙堂,江湖,何以取舍?
无论是陈致中的先斩后奏修城池,还是赵忭“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还是富弼的不怕诋毁、救助灾民,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封建官员的职责,成为他们人生观、价值观的一种体现。他们突破了皇权和自身安危的桎梏,内心深处流露出“民为重、君为轻”的思想。
欧阳修在青州期间,又以擅止青苗钱一事获罪,应该是“屡教不改”、引火烧身的范例。多次被排挤、陷害,却明知故犯,欧阳修敢于抗法不尊惹事了,就不是运气,而是故意。明知逼迫皇上亲征,会惹恼宋真宗和对手,寇准还是不依不饶。
庙堂,江湖,何以取舍?
范仲淹手书的《伯夷颂》,也许说明了一些事情。垂暮之年,目力不逮,天寒地冻,不愿动笔的范仲淹,却还是在青州,以黄素小楷手书了韩愈的大作《伯夷颂》,这样的创作中有着怎样的情愫?是对于伯夷叔齐的景仰,是对于自身境遇的反思,还是对于大宋文人宿命的叹息?庆历新政的改革者流落四方,却没有湮没范仲淹的革新信念,没有动摇范氏始终不渝的名节。
《伯夷颂》被范仲淹寄送苏舜元后,苏又将作品寄送文彦博、晏殊、杜衍,陆续题跋,从此从北宋到清末,从名臣到书法家,开启了浩荡的题跋之旅,历时八百年,不下一百人。这是对范仲淹的信念的呼应,是对他节操的唱和。伯夷叔齐的特质,在千百年的国人血液里传承,和范公同声同气的人,在《伯夷颂》里面深情守望。
在大宋青州的版图上,总有着这样的亮色,让人不禁动容。
范仲淹的 “忧乐”,是冯玉祥评说的关乎天下的忧乐。宦海沉浮,迭遭贬谪,范仲淹并不颓废消沉。他被贬邓州时,曾写诗给任青州知州的富弼,说:“直道岂求安富贵,纯诚惟欲助清光。龚黄政事追千古,齐鲁风谣及万箱。”他主张以“直道”、“纯诚”建立清明的政治,从而造就像龚遂和黄霸那样的千古业绩,让老百姓的赞誉装满千篓万箱,表现了他光明磊落、穷且益坚的高尚情操。
登临尧山的范仲淹,写下了《尧庙》诗,同样地怀念禹舜,牵挂着国家黎民。弘一大师在泉州圆寂前,曾经写下了“悲欣交集”的绝笔,此间深意让人遐想。在青州的范仲淹,一定也有悲欣交集的良多感怀,所以在那样的寒冬,以病体书写了《伯夷颂》,那字里行间满满的是范公的忧乐悲欣。
三次被贬职,范仲淹离去庙堂渐行渐远,却和江湖越走越近。诗词中他没有太多的闲愁,处处是“浩浩荡荡,气象万千”,人生步步“春和景明”,历次放逐他“波澜不惊”,“其喜洋洋者矣”。晚镇青州的六十三岁的范公,诗文中依然是“百环春满地,二麦雨随车”的胜景,“南楼百尺余,清夜微尘歇”、“飞泉落处满潭雷,一道苍然石壁开”的伟岸气势。军粮赈济,聊城购粮,他积极的作为不减当年,让人想起范小老子征战西夏,想起叱咤的庆历新政,让人砥砺振奋起来。
忧乐关天下,兵甲富胸中。这样的范小老子,还走在南阳河的烟雨中,还停驻在表海楼的晚风中,成为了青州大地上永远温暖的记忆。[1]
作者简介
崔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淄博散文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