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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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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变奏曲》中国当代作家苟子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大海变奏曲

我生长于四川盆地中部的一个小山村。那是一片浅丘陵地带。山坡上是郁郁葱葱四季常青的柏树林;坡足下是青砖瓦房的农舍,周边皆由参天的竹林掩映着;沟里自上而下是一层层碧绿的秧苗。每到夏季日落的黄昏,少年的我便时常牵着自家那头小牛爬上坡顶,撂下牛绳,躺在茵茵的草地上,凝望着西高东低蜿蜒起伏的山峦,任思绪无限地伸延……真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飞跃一座又一座山顶,览尽巍峨秀丽的山川和碧波万顷的大海。

二十岁那年,我为了实现少年时的梦想、打起背包告别父母登上了东去的列车,到福建浦城崇安一带打工,半年之久虽没挣上钱却饱览了武夷山水清澈秀丽的景色。二十五岁那年去了新疆,透过奔驰的车窗目睹了碧野先生笔下的天山,又置身于蕴藏黄金的阿尔泰山。三十岁时才有缘来到渤海港湾这座年轻的滨海城市。

记得那是个隆冬时节。刚到的第二天我就急迫地要求表哥领我去看大海。表哥说没啥看头,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说大老远来为的就是看大海。表哥说你真犟,便领着我徒步两公里穿越望得到边的盐碱地来到堤岸边向里一指:那就是大海。放眼望去,正前方是滚滚的浓雾,近处是干巴巴的一片湿地,跟我们老家干涸的水库差不多。我说这哪里像大海?表哥说,现在已退潮又有大雾挡着是这个样子,等你初一、十五涨大潮来看,不溅你一身水才怪,我将信将疑。后又跟着表哥四处找活儿干,打听了好几个工厂,活儿又脏又累工资也实在太少。表哥说你不是想看大海吗?我们去拾蚶子,天天泡在海里,挣的钱保准比进厂多。于是,我就买了辆破自行车,备上两三条蛇皮袋跟随表哥下海了。

下海的人真多,少说也有三四百号。大多数人身着防寒服,头戴风帽,脚穿长统雨鞋,手戴胶皮手套。少数人穿水衣水裤早早就等在海防大堤上。潮水一退,黑压压一片人便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零乱的冰块污泥向海里趟。紧走慢走了一个小时趟过一片林立的木桩才到了沙滩。太阳出来了,并没像书上描绘的那般殷红殷红闪跃着跳出海面,而是一露脸就灿烂地挂在海面上,映照得沙滩上泛泛的海水金星闪耀,澎湃的潮声从水天相接的海面滚过来又退回去,惊得海鸥乱飞。然而,我与人们无暇顾及这美好的景致,而是跑着跳着抢拾海滩上零零乱乱星星点点的蚶子……

没过多久,我便找到了一个极为钟爱的职业,被一集团公司聘到行政办公室做周刊采编,一干就是六年。这家公司常年没个节假日,自然与表哥他们少了联络,偶有闲暇也只听说他们仍在赶海。

去年夏天,我下岗了。想找个玩笔杆的活儿又找不上,不得已又去找表哥一同下海挖海蚕。表哥说,现在这海蚕蚶子早不是五六年前了。环渤海一带的化工厂栉比鳞次,天上地下都污染,众多的海生动物快绝迹了。最近我与小刘合伙买了条船,准备出海打鱼去。你上船肯定受不了这大风大浪的颠簸,还是跟他们去挖海蚕吧,一天挣一二十块保障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不得已,我只好挤进老乡那辆装十来个人的三轮摩托车。每天凌晨一点半或两点出发,开四五个小时,天亮正好到地方。

挖海蚕的劳动强度和难度都要比拾蚶子艰难十倍。每天六七辆车的人分散在海堤边的泥地里。我初来乍到,学着别人的样子猫着腰用手插进泥里一个劲地翻找。挖了几根断蚕多数钻进了泥里。抬头望身边的老乡,桶底已摆满了。老乡说你得拣孔眼密蚕粪多的地方挖才有,别拣断蚕,逮蚕手眼要快,不轻不重卡住头一提就丢进了桶里。可我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疲惫不堪,手指头也给贝壳渣扎破了,也只有两斤多点。头一个月每天基本能保持两斤多点,能净挣十四五元。后两三个月我们的车沿着这带海岸线翻找了三遍,都是越挖越少。我们在吃午饭时常谈论海边的泥变黑发臭的原因,在骂一通众多的化工厂不根治污染的同时,也想到这与我们年年挖天天挖大蚕小蚕都不放过有关。让人心酸的是到了秋后算账总共两千五百块钱,至今还有七百块钱老板拖欠着没有给。

表哥他们出海打鱼还不错,每月两三千元钱不等。但他们那条船实在太破了,准备到了天冷停下来大修。可想不到的是在深秋刮第一场大风那个晚上,他们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风停了,有人去拾蚶子在海边看到了他们那条破船,在间隔两三公里的地方找到了表哥与小刘抱着木板的尸体。

现今,春天早来了,夏日的脚步声也近了。又到了挖海蚕的季节,开三轮摩托的老乡几次问我去不去,我都犹豫地摇摇头。因为不知何故,近来时常涌人我梦境的是故乡的山,故乡的草,故乡的农舍和清新爽人的空气。

寻访深山沟谷

这是一条隐没在晋西北海拔一千七百米高寒地带的深山沟谷。它所在的这个县是国家扶贫的重点县,但在这条沟谷中却蕴藏着许多奇珍异宝。

冬天,草木皆枯冰雪覆盖,除偶有山鸡扑腾野兔逃窜外,其它生灵均躲进洞穴深藏地下,给你的尽是高寒与荒凉。一到夏天,冬眠了半年的生灵才蓦地惊醒,分别从洞穴泥里钻出来,将沉寂的山野“叽叽喳喳——”催唱得苍翠欲滴;烂漫的山花红白黄紫点缀其间,芳香四溢;爽人的风也从远处松林中刮过来,令沟谷上下挂满果的山杏骄傲不已;唯有默默无闻的黄芪、当归、党参、川芎、柴胡等药材伴随着珍贵的毛峰花茶在潺潺的溪流声中自生自灭。

如此一个令人神往的“避暑山庄”,竟住着三户人家十来口子人。据说,在抗战期间有一位将军在此疗过伤,但时过半个多世纪,他们的生存状况却再也无人问津。

我作为一名中国青年志愿者,也同样寄居在山外二十华里的一所乡中心小学任教。今天闲暇,我特意到这深山沟谷走上一遭,也正是惊闻四个歹徒青天白日将三户人家的财产洗劫一空之后。

给我带路的是这条沟谷的一个小男孩,也是我班的学生。虽然他学习基础差,但头脑很灵活,帮我生炉子点火俨然像个大人。我们沿着这条沟谷崎岖而上,脚下是尚待解冻的冰凌,踩上去“嘎咕——嘎咕——”脆响;两岸从陡悄的石缝中伸展出凌空欲飞的松树,让人惊叹不已。小男孩说,这些地方原来到处都是松树桦树,只不过近二十年来全叫人给糟蹋光了。

说话间,一只野猪突窜出米,惊得山鸡野兔四处奔散。小男孩说,这些野兽可害人了,年年都要侵害我们的庄稼。去年,我爸买了杆火枪来狩猎,被公安局没收并罚款二千元。我爸无奈,只好把当家的两头驴卖了才算了结。接下来,我又询问起他们家的情况。小男孩说,他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加父母共七口人。大哥年幼时特别聪明,七岁就到相距十里的村小读书,上二年级的时候,因不慎将坐在课桌上的同学摔在地上,被闻讯赶来的同学家长拳脚相加一顿毒打,成了一个痴呆呆的傻子。花了很多钱求医不见其效,急得妈妈哭干了泪腺成了喜怒无常的疯子。之后,大姐二姐都胆小不敢去上学,现今都到了婚龄却只字不识;二哥胆稍大点也仅上了两年便无故辍学。现在,全家人都眼巴巴企盼着我能考上大学,好为他们争光。

我们紧走慢走大约一个半小时,曲里拐弯的山沟便开阔起来,依稀可以看到被耕犁的庄稼地和破落的村庄。蓦然,一条大黑狗拖着长长的尾巴蹦跳着向我们扑来。我赶紧一闪,小男孩呼吁一声,它便改变姿态蹦前跑后一个劲地摇尾巴,直到跨进他们家低矮的小屋坐上炕,才无声地趴在一边。小男孩的爸爸、大姐、二哥不在家。我接过他二姐递来的一杯水,瞄了眼痴笑不停的小男孩他妈和像木头样端坐不动眼也不眨的他大哥,心里陡升一股寒意。再望屋内的陈设,左面一个大炕摆了五床被褥,右面两个柜分装口粮和衣服。心想,其它贵重家什一定藏在另两间屋里。怎知到了那两间屋,更令我万分惊讶,一间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农具,一间是关着两头驴两头牛的圈舍,还有一间空房好像刚被大火烧过,檩子椽子皆成炭木。于是,我问小男孩,那伙劫匪抢了你们多少东西?他说我们家穷得叮当响,什么也没捞着。倒是李老汉家被抢得精光。

李老汉院内堆满了已晒干的牛羊马粪,他的两个年近五旬的傻儿子正打细准备往地里送。我们进到屋里,陈设与小男孩家差不多,只是一股酸腥味让人恶心得想吐。年近八旬的老大娘蓬头垢面嚼着馒头拐着脚立马起身让坐。我找到一个木墩儿坐下,紧着询问劫匪打抢的经过。

“二月古会”唱大戏是山西人传统的习俗。初二这天,沟里仅有的五六位青壮劳力就到沟外的乡镇看戏去了,李老汉和他的一个傻儿子虽没去看戏,却赶着牛羊上了山,家里就剩下李大娘和他的一个傻儿子刮土豆搓衣服。上午九、十点的时候,四个戴着灰色面具的劫匪推门而人,母子二人还没回过神来,嘴就被棉团堵住,双手也被胶布死缠在一起,分别被两个劫匪强令着坐在地上不许动,另两个劫匪翻箱倒柜没找到东西,后又将整个炕席抖了个底朝天,终于将他们辛苦大半辈子攒的八千多元钱全部抢走。

至此,李大娘早巳唏嘘不已,并抬起双手让我看被胶布勒过的痕迹。他的两个傻儿子没事样痴呆呆坐着。而我的心沉沉的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正在这时,门外有了脚步声,一个面色黑红穿着褴褛公安服的中年男人跨进屋来。小男孩介绍说他就是丢铜钱的户主:我说你能否将你的家庭情况及丢失钱的经过详细谈谈?他说我就一个光棍汉,前些年存了两千多块钱。去年因“脱肛”到县城做手术全花光了。铜钱是祖传下来的,放在屋顶上,也被这帮劫匪砸门掏走了。

我不知再问什么,陡然觉得自己的渺小与无能,大老远路来却什么都为他们分担不了。天渐渐黑了下来,李老汉从山上放羊回来,点亮了煤油灯。小男孩的爸一从地里回来就过来叫我们回去吃饭。炕上摆了好大一盘炒鸡蛋和一盆手擀面。我知道他们平常只吃莜面、豆面和山药蛋,只有过年才吃这样的饭。一家人都往我面碗里放鸡蛋,让我不好意思极了。一会李老汉一家和那单身汉吃过晚饭过来和我们围坐一团,打听了好多天南海北的新鲜事儿。我就极尽所能地告诉他们,同时也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县公安局已将劫匪抓住了一个,被抢的钱可望有归。

第二天清早,太阳从沟谷底端升起来,我就要与老乡们告别了。他们全都出来送行,要我在今年八月一定来领略沟谷的山花与凉爽。我说我明年带着北京、天津和四川的朋友一道来。他们说等到明年,我们就搬走了,乡上来通知要我们搬到沟外通车通电的地方去住……我沐浴在这已是春天的晨光中,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怅然。我只想告诉世人这条沟谷叫马家沟。谁要是想赚钱,就到这里来开发旅游资源。只要从山外引来电,这里就有你挖掘不尽的宝藏。[1]

作者简介

苟子,原名苟祖国,60后,四川蓬溪人。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