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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九十三章 胡僧奪經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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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九十三章  胡僧奪經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正文

游坦之見那兩條大蛇停住不動,心中才鬆了一口氣,耳際只聽得笛聲越來越是尖銳。他攔在阿紫身前,抬頭看去,只見那胡僧一面吹笛,一面手舞足蹈,額上的汗珠,如雨而下,像是他意欲催蛇傷人,那兩條大蛇卻盤得緊緊的不聽指揮。笛聲高亢,吹到急處,「啪」地一聲,那支短笛竟裂成了兩半。胡僧面色一變,立即轉身疾掠而出,轉眼便離了峽谷。阿紫急問道:「怎麼了?」游坦之道:「那胡僧已走,但這兩條大蛇,卻是縮成一團,動也不動。」阿紫道:「那一定是見了你害怕之故,看來已通靈性,你走近去,看看情形如何?」 游坦之驚道:「我……走近去?」阿紫道:「是啊,你怕什麼?」游坦之一挺胸,道:「我當然……不怕。」他在聚賢莊的時候,文不成、武不就,只跟著一個莊客學了些捉蛇弄蟲的本領,但見了這樣的大毒蛇也不免心寒。一步三捱,好不容易到了那兩條毒蛇之前,張手作勢,口中發出噓噓之聲。只見那兩條毒蛇的身子縮得更緊,似乎十分害怕。阿紫揚著頭問道:「怎麼樣?它們可聽你的話?」游坦之道:「看來這兩條蛇見不像是通靈性的東西,收服了也沒有什麼用。」阿紫嘆道:「我們馬也死了,不收服了這兩條毒蛇,如何趕路?」游坦之無法,只得道:「我再試試。」他慢慢伸手,向前摸去。那兩條毒蛇伏首於地,蛇信吞吐,形態十分獰惡。游坦之心中實是害怕,正想後退,那兩條蛇卻突然竄起,一口噬住了他的手臂。

游坦之發出了一聲怪叫。阿紫駭然道:「怎麼了?」游坦之道:「蛇……咬我……」他只當自己會立即毒發身亡,是以連聲音都變了。然而那兩條毒蛇卻立即鬆口,迅速地竄向一株大樹,蛇身緊緊地向大樹上纏去,越纏越緊,轉眼之間,只聽得「噼噼啪啪」之聲,兩條大蛇的蛇皮爆裂,腥血流了一地。游坦之睜大了眼睛望著那一堆蛇屍,幾乎疑心是在做夢。阿紫又叫道:「王公子,蛇毒厲害,你沒事麼?」游坦之抬起手臂,只見被咬處只留下兩排牙印,揮了揮手,也絲毫不覺疼痛,忙道:「我沒事。」阿紫仍是不能放心,道:「那兩條蛇兒呢?」游坦之道:「死了!」阿紫頓足道:「你怎麼將蛇兒打死了?」游坦之苦笑道:「不是我打死的,它們自己死了。」阿紫雖然聰明,卻也想不出是怎麼回事。那是因為游坦之體內所蓄的毒質,反在毒蛇之上,那兩條毒蛇咬了他,沾染到他的血液,反而中毒斃命。她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可惜!」游坦之抬起頭來,只見遠處又有兩條毒蛇遊了過來,苦笑一聲道:「沒有什麼可惜的,又有兩條來了,比這兩條更大。」

阿紫喜形於色,道:「可是也能當作坐騎的麼?」游坦之道:「是,這兩條更奇,蛇尾纏在一處,高高昂起,還有一個胡僧坐在上面。」阿紫拍手道:「當真麼?」游坦之道:「我騙你作甚?」那兩條毒蛇來勢極快,轉眼游近前。游坦之向坐在蛇尾上的胡僧看去,只見他年紀已老,面上滿是皺紋,雙目卻十分有神,令人望之心寒。 游坦之明知逃不了,只得硬著頭皮不動,唯有希望再一次逢凶化吉。還未等他開口,阿紫已道:「兀那胡僧,你可是代你的夥伴來賠我們的坐騎?」那胡僧向兩條死蛇看了一眼,面露駭然之色,一開口,華語居然十分流利,道:「兩位可是從少林寺來的麼?」阿紫一聽對方會說華語,心中更是高興,忙道:「你怎麼牛頭不對馬嘴?我問你可是來賠我們被蛇咬死的坐騎來了?」可是那胡僧仍是答非所問,道:「哪一位是受我波羅星師弟之託而來的?」

游坦之心頭大駭,失聲道:「你是波羅星的師兄?」那胡僧道:「正是,我叫哲羅星。你就是受他所託的人了?他要你轉交的東西,你就交給我吧!」阿紫秀眉微蹙,道:「王公子,這哲羅星是不是瘋子?」游坦之在少林寺中吃足了波羅星的苦頭,知道他的武功十分高強,這時聽說來的是他師兄,早已軟了半截,也忘了阿紫雙目已盲,向她搖了搖手示意不可出聲,道:「這位大師一定是弄錯了,我不是從少林寺來,也未曾見過什麼……波羅星。」 哲羅星面現不信之色,道:「那麼你剛才何以口道波羅星之名?少林寺珍藏的梵文易筋經,如何會在你的身上?」游坦之本就不知從簫峰懷中跌出後給自己拾到的是什麼東西,更未聽說過什麼易筋經,道:「大師一定是弄錯了。」哲羅星面有怒容,道:「你若想將易筋經據為己有,可莫怪我無情!」游坦之急道:「我身邊哪有什麼易筋經?你看,就是這些東西!」他攤開了雙手,那本梵文易筋經赫然在他的手掌之上。哲羅星大喜,心想:師弟將易筋經交給小子時,一定未曾向他說明,是以這小子還被蒙在鼓中。他身形一聳,從蛇尾上輕輕飄了下來。游坦之自顧自道:「你看,我身邊就是這些東西。這柄匕首不錯,大師若是看著喜歡……」阿紫在一旁,突然「咭」地一聲笑。她還記得上一個胡僧被打發走之前,王星天也是這樣說法,如今這哲羅星想必也難逃一敗,所以忍不住笑出聲來。游坦之急得走投無路,也不明白阿紫為什麼發笑,只是呆呆地站著。哲羅星向他一步步走來,目光停在那柄匕首之上,道:「確是一柄寶刃,施主捨得麼?」游坦之忙道:「這原是別人給我的,大師只管取去就是。」 哲羅星來到了游坦之的身前,伸手慢慢抓去,眼看就將抓住了那柄匕首,卻陡地向外一移,改向那本易筋經抓來。這一下變化來得突然之極,那本易筋經輕輕易易被他奪了過去,游坦之一怔,忙道:「喂,這不行,那小本兒我有用處。」他在遼國南京幾番死裡逃生,全是仗著那本易筋經,自然不肯被人取去。哲羅星身形一飄,已向後退開了兩步,道:「你自然有用,但是我也有用。」

游坦之原是被人欺負慣了,聞言呆了一呆,只道:「那怎麼行?你硬搶我的東西,那怎麼行?」阿紫忙道:「王公子,他搶了你什麼東西?」游坦之道:「一本小書,那是我——」阿紫又奇又氣,道:「那胡僧搶了你的束西,你就算了麼?」游坦之實是不敢得罪哲羅星,見他正在翻閱著那小本子,面上現出欣喜之極的神色,便故作大方,道:「反正也不是什麼要緊東西,讓他拿去也就算了。」阿紫頓足道:「你這人也真怪,有那麼高的武功卻任人欺負?」 游坦之聽了,心中不禁一動,暗忖阿紫、風波惡、包不同等人,都異口同聲說他的武功高絕,想來這似乎是沒有可能的事,但自己卻又似乎無往不利,老是有驚無險,難道是天可憐我,當真賜了自己一身絕頂武功?他究竟不是蠢到極點之人,這些日子來的遭遇,雖令他莫明所以,但終於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忙挺了挺胸,道:「阿紫,你說得是,我去將它搶回來。」說著便大踏步地向哲羅星走去。哲羅星抬起頭,雙目炯炯向他望來。游坦之心中又不禁害怕,伸手向哲羅星手中的易筋經一指,道:「這本子不能給你,還我!」哲羅星道:「那你就拿回去吧!」游坦之心中大喜,伸手便取,怎知他這裡手才伸出,哲羅星的右臂陡地短了尺許,使他一抓抓了個空。同時哲羅星的左臂卻是長了尺許,揮掌向游坦之之背後倏地擊下,蓬的一聲擊個正著。 游坦之猝不及防,被哲羅星一掌擊中了背心,只覺得氣血上涌,身不由主地跌了出去,在哲羅星身邊掠過,且跌出了六七步,方始收住了勢子。阿紫只聽得有人中掌,有人跌出,以為任何人都經不起王星天的一擊,拍手笑道:「王公子,好身手!」游坦之爬起身來,對自己貿然出手,心內十分後悔。他一度以為自己具有一身內功,怎知一出手便吃了大虧,使他信心全失。卻不知他此時內功之強,絕不在哲羅星之下,但是說到招式變化和克敵應變,卻又絕不是哲羅星的對手,所以出手奪經不成,反被哲羅星以「通臂功」打了一掌。他喘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只見哲羅星以十分奇異的眼光望著阿紫,心中更是著忙,只怕哲羅星說出自己推了一掌又跌倒在地,阿紫豈不是要大失所望?是以連忙雙手亂搖,奔向哲羅星身前,一面大聲說道:「自然,我既出手,他焉有還手的餘地?」哲羅星張大了口合不攏來。游坦之向他打躬作揖,示意他不要開口。阿紫又道:「你的東西都奪回來了麼?」游坦之忙道:「當然奪回來了。」哲羅星一揚手中的易筋經,道:「你——」游坦之幾乎要跪下去叩頭,忙著大聲道:「阿紫,我去追他,你在這裡等我,別走開!」他一面說,一面向外奔去,又向哲羅星連連招手。 哲羅星看出事有蹊蹺,便跟了上來。兩人走出了五七丈,哲羅星忍不住道:「你在搞什麼鬼?」游坦之苦笑道:「大師,你要的東西已經得了,又打了我一掌,就讓我口頭上占些便宜又有何不可。」哲羅星向阿紫望了一眼,詭譎地一笑,道:「我明白了,你要使那位姑娘以為你打勝了我,是也不是?」游坦之忙道:「正是如此。大師若能成全,我是感恩不盡。」哲羅星略一沉吟,道:「要我答應也可以,卻要你帶我去找我師弟波羅星。」游坦之吃了一驚,道:「波羅星在少林寺中,我怎能帶你去見他?」哲羅星道:「你既已見過他,自然知道他在何處。偌大的一座少林寺,若不是你帶路,我怎能找得到他?」游坦之雙手連搖,道:「不成,不成,我不到少林寺去。」哲羅哲一伸手,五指如鈎,將游坦之的肩頭,緊緊抓住。 如果游坦之剛才沒有出過手,這時被哲羅星抓住,一定會用力掙扎,甚至出手反抗,則不但可以掙脫,說不定還要使哲羅星吃虧。可是剛才池因對自己的武功忽具信心而出手,卻是一試不靈,這時便連掙扎的勇氣也沒有了,又不敢大呼小叫地唯恐被阿紫聽到,只得低聲哀求道:「大師放手!大師放手!」哲羅星卻不鬆手,內力緊了一緊,只當游坦之一定會高聲告饒,卻不料對方的內勁自然而然地發出反應,只覺得一股大力反震了上來。險險把他五指撞開。他吃了一驚,但再看游坦之的險色時,卻仍是一臉惶惑之色。 這哲羅星十分奸猾,已看出事有蹊蹺,低聲道:「要我鬆手不難,只要你帶我去見波羅星。」游坦之苦笑道:「好,好!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哲羅星道:「什麼條件?」游坦之苦笑道:「大師不可在阿紫面前說我不會武功。」哲羅星詫異道:「你不會武功——是的,你不會武功。」游坦之又道:「你要裝著是敗在我的手下,願意跟我到少林寺去。若是你肯答應,不要說帶你去見波羅星,便是做牛做馬,我也願意。」

哲羅星側頭想了一想,道:「好,我答應你。」立即便鬆開了手。游坦之叫道:「阿紫,這哲羅星……大師我追到了!」阿紫哪知其中有這許多曲折?只當那是理所當然之事,遙遙問道:「那尾上可以坐人的兩條蛇兒呢?」游坦之道:「還在,他說可以讓你坐在蛇尾之上。」邊說邊向哲羅星頻打手勢,要他答應此事。 哲羅星點頭答應。游坦之一面苦笑,一面道:「這位哲羅星大師,十分識趣,他……打不過我,便願意聽我指使。」阿紫道:「妙極!蛇在哪兒?你來抱我上去。」游坦之向哲羅星做了個手勢。哲羅星撮唇尖嘯了兩聲,那兩條大蛇尾部又纏成一團昂了起來。游坦之便扶著阿紫坐在蛇尾上。阿紫坐在蛇尾之上,高興得不住嬌笑。游坦之見她如此高興,深慶自己的辦法想得好,雖然從此要供人驅使,暫時卻可使阿紫心中歡喜,而且此去少林寺路途遙遠,中途未見得就沒有逃走的機會。 阿紫笑道:「我們要上哪兒去啊?」游坦之道:「到少林寺去,好不好?」阿紫雖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少林寺乃是武林泰斗、佛門聖地,聽了也不禁一怔,道:「到少林寺去作甚?」游坦之道:「這位哲羅星大師說,有一位師弟被軟禁在少林寺中,他……求我去救他出來。」阿紫秀眉微蹙,道:「到少林寺中救人,你有把握麼?」游坦之道:「自然有。」阿紫道:「那我們就上少林寺去。喂!怎麼才能使蛇兒向前去啊?」 哲羅星立即發出了兩個尖嘯。兩條大蛇便向前遊了出去。阿紫坐在昂起的蛇尾之上,竟是十分平穩,喜得她笑口不絕。她人本聰明,兩三天下來,學會了如何令蛇前進、後退、停止、快游的口令,不須哲羅星也能指揮如意了。 游坦之見阿紫高興,心下也是十分歡喜。那兩三天中,他不是沒有機會逃走,但叫他撇下阿紫自顧自離去,卻是萬萬不肯的。那哲羅星十分奸猾,只是看住了阿紫,使游坦之不能逃走。他們所走的雖儘是些荒辟的小道,總也難免碰到途人。他們三人,一個是滿面傷痕的丑漢子,一個是骨瘦如柴的胡僧,一個雖然娟秀美麗卻盲了雙目,而且還坐在兩條蛇的蛇尾之上,可以說得是奇形怪狀之極。膽子小的人見了,轉頭就逃,膽子大的,也只敢遠遠駐足而觀。阿紫好幾次要游坦之帶路,驅蛇進城,游坦之只是支吾以對。若是換了第二個人,阿紫早已一怒之下,自行驅蛇遠去,但他對這個王星天卻是情愫已生,雖然屢發嬌嗔,也不捨得獨自離去。

一連七八天,總算平安無事。阿紫在蛇尾上也坐得厭了,有時也下來和游坦之並肩而行。那一天黃昏時分,游坦之和阿紫兩人走在前面,哲羅星和兩條大蛇跟在後面,游坦之幾次回頭看去,見哲羅星落在約摸兩丈之後,若是拉著阿紫疾奔,只怕可以逃脫,卻又怕萬一逃不脫時,哲羅星一個翻臉,拆穿自己的本來面目,那就弄巧反拙。他心中猶豫不決,頻頻反顧,竟連有人迎面而來也未覺察。還是阿紫先聽到了異聲,停下腳步道:「王公子,前面有人來了。」游坦之連忙向前看去,只見一人身穿灰布僧袍,神光瑩然,寶相莊嚴,臉上微帶笑容,雖是緩步而來,那來勢卻是極快,轉眼之間,便和他們擦肩而過。阿紫已有好幾日未曾遇到外人,那哲羅星又是一問三不答的人,正覺氣悶,忙問道:「王公子,來的是什麼人?」游坦之道:「是一位高僧。」 阿紫道:「呸,一個和尚罷了,你怎知他是高僧?」游坦之回頭一看,那僧人也正轉過頭。游坦之見他臉上神采飛揚,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寶玉,自然生輝,令人一瞧,心中便自然生出欽仰親近之意,忙道:「阿紫,確是一位高僧。」阿紫笑道;「你叫他站住,我來問問他,看他是高僧呢,還是一個酒肉和尚?」游坦之大吃一驚,忙道:「阿紫,這位大師寶相莊嚴,你怎可出言戲弄於他?」阿紫卻已叫道:「喂,大和尚,你可聽到我的話?你是不是從少林寺來?」游坦之暗暗叫苦,卻又阻之不及,只見那和尚身形一凝,停了下來。 哲羅星也已聞聲走近,向那和尚望了一眼,面上登時變色,道:「大輪明王是何時駕臨中土的?」大輪明王鳩摩智聞聲便知,笑道:「哲羅星佛兄,何以不在天竺靜修,卻來宋國遊歷?」游坦之聽得哲羅星神色凝重,又聽他稱那和尚為「大輪明王」,心想此人一定大有來歷,便打算乘兩人問答之際,帶了阿紫脫身而走。卻聽阿紫說道:「大和尚,你的法名便叫大輪明王麼?」鳩摩智始終未曾轉過頭去看看哲羅星,對阿紫也只是略望了一眼,卻將一雙眼盤定在游坦之的身上。 游坦之被他望得心中發毛,竟是手足無措。鳩摩智雙手合什,道:「這位施主貴姓大名?」他一眼便看出遊坦之目蘊異光,功力深湛,竟是一位前所未見的異人,但偏偏面目如此醜陋,是以動問。而他在雙掌合什之際,一股內力,已自無聲無息向前襲出。游坦之功力深厚,被鳩摩智的那股內力襲在身上,竟然毫無所覺,只道:「……我叫……」他見對方一雙眼睛神光湛然,似乎能洞察肺腑,這「王星天」的假名竟爾不敢出口。鳩摩智道:「施主定有難言之隱,是以不願以姓名告人,是也不是?」游坦之支吾道:「可以……這麼說。」阿紫本因那個什麼大輪明王竟對自己理也不理而生氣,這時聽他向游坦之動問,心中才高興起來,暗忖定是王星天一表不凡,氣勢懾人,使這和尚心中慌張,竟連自己的問話都聽不到了。她聽得游坦之不肯說出姓名,便大聲道:「大和尚,這位乃是西域極樂派掌門人王星天王公子,你見識少,自然不識得他了。」 鳩摩智心中大疑,他雖從吐蕃而來,但對天下武林門派,卻也瞭然於胸,早年更曾和慕容先生交遊,暢論武學,慕容先生乃是天下第一奇人,對各門各派的武功均曾提及,唯獨未曾聽到過「極樂派」三字,而眼前這丑漢的武功卻又確實不同凡響,不禁遲疑道:「極樂派?」 阿紫笑道:「我說你見識淺陋不是?這極樂派乃是達摩老祖手創的門派。你若是從少林寺來,就快回去,說是極樂派掌門王星天和星宿派掌門段阿紫聯袂來訪,吩咐寺中僧人,均在少室山中迎接我們!」阿紫自從盲眼以後,又和游坦之在一起,即生活在幻想之中,她卻把那些幻想,認作了現實生活,所以開出口來,竟與狂人相似。鳩摩智見多識廣,淵博多智,聽了這幾句話也瞠目不知所對,呆了一呆,道:「女施主,那星宿派掌門段阿紫卻在何處?」 阿紫咯咯笑道:「老大一個人,站在你的面前,你竟看不到麼?」鳩摩智更是疑惑,道:「原來女施主便是星宿派掌門,那麼丁春秋——」阿紫道:「講給你聽,也好叫你這沒見識的人知道一下武林情勢的變幻,丁春秋敗在我和王公子的手中,早已丟了星宿派掌門之位了。」鳩摩智點頭道:「哦,如此說來,這位王公子的武功確是非同小可了。」

阿紫雖然將游坦之打敗丁春秋說我「我和王公子打敗丁春秋」,鳩摩智卻一眼便看出阿紫的武功極其尋常,若是有人打敗了星宿老怪,那便一定是這「極樂派掌門人」下的手,所以他才特意如此說法,來試探一下對方的口氣。阿紫得意地道:「自然,你看到那胡僧哲羅星沒有?他來自天竺,能驅蛇而行,但王公子只一招便將他打敗,叫他一路聽憑我們役使。」鳩摩智含笑道:「原來如此。哲羅星佛兄在天竺也算得是一位高手,何以竟這樣不經打?」哲羅星聽出鳩摩智有意奚落,不禁怒發如狂。 哲羅星為了救他師弟,必須要人帶路,又知游坦之曾見過波羅星,是以甘願自認敗北,押了兩人同行。但這時阿紫卻將假作真,而且當眾宣揚,若是對別人說起,哲羅星也就可忍則忍,偏偏這番話是說給吐蕃國大輪明王鳩摩智聽的。吐蕃鄰近天竺,兩國皆奉佛法,高僧時通來往,自己在中土丟臉一事,傳了開去,叫自己如何回天竺見人?他心下怒極,一聲冷笑,道:「原來我是一招便敗在那位王公子手下的麼?」阿紫道:「至多是兩招,你還能支持到第三招麼?」游坦之急得滿頭大汗,道:「阿紫,別再說了!」阿紫道:「不行,這胡僧反覆無常,你再須出手教訓教訓他。」游坦之語不成聲,道:「教訓教訓?」 阿紫還未開口,哲羅星已一聲冷笑,道:「小姑娘,你別做白日夢了,他和我動手,只一招已跌了個倒栽蔥,唯恐給你知道,求我裝作敗在他手下。他又怎能教訓於我?」游坦之聽得哲羅星將一切事情全都抖了出來,心中暗叫「完了,完了!」雙腿一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阿紫卻翹起了嘴唇,道:「你才在做白日夢哩!你是什麼東西,能一招將王公子打敗?他又為何要求你替他遮瞞?」

鳩摩智聽得哲羅星這樣說法,心中也自不信,道:「佛兄,出家人不打誑語。」哲羅星冷笑:「待我將他擒住,明王便信了。」阿紫怒道:「王公子,這胡僧如此無禮,非給他吃些苦頭不可!」游坦之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對阿紫的話竟是無言可答。他知道,如今阿紫雖還不信哲羅星的話,但再過片別,等哲羅星將他擒住時,她卻是非信不可了。自己這些日子來費盡苦心,編織著一個美麗的謊言,這時眼看就要戳破了。他坐在地上發呆,連哲羅星來到了他的身前也不知道。鳩摩智眼看哲羅星即將出手,踏前一步,道:「且慢!這位王施主的武功極高,佛兄難道看不出來麼?」哲羅星自然也看得出,但他的確曾以一招「通臂功」將游坦之擊得倒地不起,因之一聲冷笑,道:「他武功雖高,卻萬不及我。」 鳩摩智「未必」兩字已待出口,但轉念一想卻又不再言語,默然向後退出。哲羅星喝道:「起來與我動手!」游坦之低著頭,望著地面,身子簌簌發抖,只聽得阿紫道:「王公子何必站起來與你動手?他坐在地上,也一樣將你打發了。」哲羅星一聲冷笑,倏地伸手,向游坦之的肩頭抓下,五指如鈎,深深陷入游坦之的肌肉之內。游坦之功力深厚,並不覺得疼痛。哲羅星手臂一振,便將游坦之提了起來。

游坦之忙道:「大師放手!大師放手!」哲羅星冷冷地笑道:「是你勝了我,還是我勝了你,說!」游坦之喉嚨發乾,回頭向阿紫望了一眼,只見阿紫面上也帶著焦切之色,顯然她也在等著這個回答。游坦之心想,可以使阿紫遲失望一刻,也是好的。他大聲道:「當然是你敗在我的手下。」哲羅星大怒,手臂揚得更高。他身量不及游坦之來得高,但他精擅「通臂功」,另一隻手臂越縮越短,提住游坦之的手臂越伸越長,竟將游坦之提得雙腳離地,懸在半空。 哲羅星桀桀怪笑,道:「如今怎樣?」阿紫面現疑惑之色,道:「王公子,怎麼了?」游坦之心頭難過之極,暗忖再瞞也是瞞不過去了,他苦笑一下,道:「阿紫,我對你實說了吧,我其實——」他話還未曾講完,阿紫面上已經變色。游坦之陡見阿紫花容黯淡,連忙住口。阿紫已顫聲問道:「你其實怎樣?」游坦之一咬牙,道:「我其實在戲弄他,你想,我……連丁春秋都不是我敵手,怎會怕一個胡僧?」阿紫看不到游坦之被人提著身懸半空的狼狽情形,聞聲立時展顏一笑。 鳩摩智見游坦之總不還手,也是十分奇怪,又把游坦之暫時安慰阿紫的話信以為真,道:「王公子真乃是遊戲三味的高人。」游坦之聽了這話,不由心中一動,暗忖著這大輪明王的長相氣度分明是個絕頂高手,或者能夠救自己,忙道:「這位大師,依你看來,我……要怎樣才能勝他?」阿紫忙道:「你何必還要問人?」游坦之道:「我要試試這位高僧的武學。」阿紫一笑道:「原來如此。」鳩摩智一時也看不准游坦之的虛實,微笑說道:「你若掌擊他的『少海穴』,他便不能不放開你了。」游坦之忙道:「那『少海穴』卻在何處?」鳩摩智只當游坦之在考他,心想這一問卻問得無聊了,少海穴的部位,學武之士焉有不知之理?隨口答道:「在『靈道穴』之上八寸五分,『青靈穴』之下六寸一分。」游坦之急得滿頭大汗,他年少之時,父親和伯父教他認穴,他一天認不上一個,就算記得了,玩上兩天他又忘卻,人身數百穴道,他認得出的至多只有三五個,這時,他既不知「少海穴」位於何方,更不知「青靈」、「靈道」兩穴在什麼地方,只得又問道:「那兩個穴,又在何處!」 哲羅星不等鳩摩智開口,已經沉聲道:「大輪明王,你這是何意?」鳩摩智一笑,道:「這位王施主在考問小僧武功,小僧不能不答。」哲羅星怒道:「他知什麼武功?若是他懂武功的話,何以不知少海穴是左手臂上?」哲羅星的一句話,倒提醒了游坦之,使他知道大輪明王要自己攻擊的穴道,位在手臂之上。他被哲羅星抓住了右肩,右手轉動不靈,只得揚起左手來,哲羅星見游坦之果然要自己動手,心中大怒,五指陡地一用力,瘦骨嶙峋的手指探深陷入了肩內。但游坦之仍然了無所覺,倒是哲羅星反覺對方的肩頭,生出了一股極大的吸力,自己掌中所蓄的力道似欲離體而去,大驚之下,不等游坦之這一掌擊到,手臂一揚,已將他拋了出去。游坦之一掌拍出,身子已被哲羅星向上拋起,如斷線風箏也似翻跌出兩三丈之外,才「砰」的一跤跌在地上。那一跌,換了尋常人便難以禁受,游坦之卻是若無其事,一骨碌站了起來。

哲羅星冷笑一聲,道:「明王你看如何?」鳩摩智睿智圓通,已經看出遊坦之內力極其深厚,但於武學之道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等於是一塊璞石,只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石中所藏的乃是稀世寶玉。他有意搖了搖頭,道:「你雖然將他摔出,但據我看來,不是他有意相讓,便是存心戲弄於你。」游坦之心中正在沮喪,聽得大輪明王如此說法,立時又有了主意,大聲道:「是啊,我這是和你玩玩,虧你還在洋洋得意!」

哲羅星怒極而笑,道:「原來你是在戲弄我,那發我問你,如此重要的達摩易筋經,如何會到了我的手中?」阿紫「咦」地一聲,道:「王公子,這易什麼經,你不是說已經奪回來了麼?」游坦之忙道:「早已奪回來了,別聽他胡說!」哲羅星怒火上頭,什麼也顧不得了,伸手自懷中將那本梵文達摩易筋經取了出來,道:「那麼,這又是什麼東西?」他這裡才將那本梵文易筋經取出,鳩摩智的身子便陡地暴漲了尺許,衣袖鼓盪,如為狂風所拂。但他為人機智,立即恢復了常態,剛才那一下變異,連哲羅星也未曾注意。游坦之見哲羅星取出了易筋經,不禁苦笑,但他想反正阿紫目不能視,自己還可以胡混下去。他哈哈、嘻嘻的強笑了幾聲,道:「你手中托的那是什麼東西?笑死人了!哈哈……呵呵……」哲羅星怒道:「你瞎了不成,自己的東西也不認識了?」鳩摩智插口道:「佛兄,這本經書,請暫借一觀。」他說話時雙手藏在袖中,面帶笑容,彷佛毫不經意。[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