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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得西山宴遊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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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文學家柳宗元的一篇散文 |
《始得西山宴遊記》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的一篇散文,為《永州八記》的第一篇。
此文記敘了作者發現和宴遊西山的經過,描寫了西山的怪特,抒發了對懷才不遇憤懣和現實醜惡的無奈之情。
柳宗元因參加王叔文革新運動,於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被貶到永州擔任司馬。到永州後,其母病故,王叔文被處死,他自己也不斷受到統治者的誹謗和攻擊,心情壓抑。永州山水幽奇雄險,許多地方還鮮為人知。柳宗元在這漫長的戴罪期間,便到處遊覽,搜奇探勝,藉以開拓胸襟,得到精神上的慰藉。《永州八記》就是這種心態之下的遊歷結晶,這篇文章寫於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
作品原文
自余為僇(lù)人,居是州,恆惴(zhuì)栗(lì)。其隙(xì)也,則施施(yíyí)而行,漫漫而游,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zhuó)榛莽,焚茅茷(fá),窮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jī)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rèn)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xiā)然窪然,若垤(dié)若穴,尺寸千里,攢(cuán)蹙(cù)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pǒu)塿(lǒu)為類。悠悠乎與灝(hào)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引觴(shāng)滿酌,頹(tuí)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向之未始游,游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志。是歲,元和四年也。
白話譯文
《始得西山宴遊記》[1] 我自從成為有罪的人,住在這個州里,就常常恐懼不安。如有空閒時間,就慢慢地行走,無拘束地遊玩。每日和那些同伴,上高山,入深林,走到曲折溪流的盡頭。幽僻的泉水,奇異的山石,沒有一處僻遠的地方不曾到過。到了目的地就分開草而坐下,倒盡壺中酒,一醉方休。醉了就互相枕着睡覺,睡覺了就做夢。心裡有嚮往的好境界,夢裡也就有(在這種境界中獲得的)相同的樂趣。睡醒了就起來,起來了就回家。我以為凡是這個州的山有奇特形狀的,我都游過了;可是我還未曾知道西山的奇異特別。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我因坐在法華寺西亭,眺望西山,才指點着覺得它奇特。於是命令僕人渡過湘江,沿着染溪,砍伐荊棘,焚燒亂草,一直到山頂才停下。(我們隨後)攀援登上山頂,隨意坐下觀賞,附近幾個州的土地,就全在我們的坐席之下了。這幾州的地勢高低不平,高處是深山,低處是窪地,像蟻封,像洞穴,(看上去)只有尺寸之遠,實際上有千里之遙。(這為千里之內的景物)聚集、緊縮、累積在眼下,沒有什麼能夠隱藏。青山縈迴,白水繚繞,外與天邊相接。向四面望去都是一樣的景象。
作品鑑賞
這篇文章它的立意也好,布局也好,都和題目「始得」二字有密切關係。全文五次或明或暗點出「始得」之意。文章內容是寫發現並且宴遊的經過,以及由此而產生的感受。具體安排是,先寫游西山的情形,再寫游西山的經過和感受。這樣文章自然而成兩段。
第一段寫始游西山時的心情及對西山景色總的評價:怪特。作者自稱為「僇人」,即有罪之人。用「恆惴僳」(常常驚恐不安)三字概括自己被貶後的心情。這三個字既是作者當時心境的真實寫照,又同下文游西山時陶醉一於自然美的欣喜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個開頭,包含了許許多多長久積壓在內心的悲憤心情,當然其中就有一種無聲的抗議。自己是這樣一種罪人的特殊身份,柳氏自被貶永州,時時感到屈辱、壓抑,政治上失敗,才華得不到施展,平生的抱負無法實現,於鬱悶痛苦之中,處在這樣一種特殊的處境裡,懷有這樣的心情,因此當他遊山玩水的時候,那種感受自然同那些風流閒雅的士大夫很不相同。他是要在遊覽中,排解內心的憂憤,在遊覽中忘卻現實處境,想在精神上尋找某種寄託。因此,這個開頭也是他遊山玩水的緣由。首先寫行動,在「行」「游」兩個動詞前面,作者故意用了「施施」「慢慢」兩個重疊的形容詞。「施施」「慢慢」,是漫步走着的樣子,漫不經心的外在動作。通過外在動作的描寫,實際上表現了作者在遊覽的時候,一種寂寞、愁悶的、無可無不可的精神狀態。「日與其徒······無遠不到」寫始游西山前之所見,「到則披草而坐······起而歸」寫當時之所為和所感。「意有所極,夢亦同趣」—意想中所到的境界,做夢也走到這種境界,這句話透露了作者表面上似乎沉醉于山林美酒之中,實際上內心深處的鬱悶並未得到排解。哲時得不到施展的抱負仍然是夢寐以求,他希圖借遊樂飲酒以求忘優的目的沒有達到。
「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這幾句說,我自以為永州的山水凡有點特別形態的,都被我游遍了,卻從來不知道西山的奇特和怪異。而且這裡「怪特」二字,又概括了西山的情態。作者之前沒有看到西山、遊覽西山,所以說「未始知西山怪特」。這是從反面來扣住題目里「始得」二字。簡潔的幾筆,小結了作者游西山前的感受,以及發現西山景色怪特時的欣喜,承上啟下,自然地引出下文。
第二段正面寫游西山的情景,這段文字緊緊圍繞着「始」字展開。九月的一天,他坐在法華寺西亭上,遠望西山,「始指異之」。西山之「異」吸引着他,於是命僕人帶路,渡過湘江,沿着染澳,砍伐灌木雜草,焚燒枯落草葉,披荊斬棘,一直攀登到西山的最高處。居高臨下,放眼遠望,『數州之土壤皆在衽之下」。下面一段用反襯的方法描寫西山之高:「岈然窪然」,是頗為形象的摹狀;「若垤若穴」,是十分貼切的比喻。用「尺寸」和「千里」構成強烈對照,干里以內的景物,仿佛容納於尺寸之幅內,都聚攏在眼底。再向四周望去,「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身邊青煙白雲繚繞,仿佛同天空連為一體,無論朝哪個方向望去,景色都是這徉。這繪聲繪色的描寫使讀者也好像身臨其境。有了這種親身的體驗,然後始知「是山之特立」,和那些小土山不能同日而語。
面對眼前奇異的景觀,作者胸懷頓覺開闊。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油然而生:廣大得如同浩氣看不到它的邊際。欣喜滿意地同天地交遊而設有盡期。於是「引筋滿酌,頹然就醉」,以至於暮色降臨也渾然不覺,仍不願歸去。此時作者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己凝結,形體似乎已消散,他整個兒地同不停地運動變化着的萬物融合在一起,達到了物我合而為一的忘我境界。然後才明白以前自以為「無遠不到」「皆我有也」,其實並未真正游過,而真正的游賞應視作現存「始得西山」才開始。作者這個體驗十分寶貴,是他精神上升華到一個新的境界的表現,他從政治,七的失敗、被貶滴的一度消沉,開始解脫出來,看到了希望,找到了出路。這是他始游西山的最大收穫。因此他寫了這篇遊記。最後說明遊覽時間。
這篇遊記語言清麗,結構完整,景和情完全融為一體,寫景重在寫意抒情深沉而含蓄。
藝術特點
緊扣題目,選材獨特。獨闢蹊徑,少提西山,卻是一切為了「西山」。鑑於作者「人」身份,才有閒暇,內心憂懣,便需宣洩排遣,這好似給作品悲涼的基礎進行了定格。遊覽的方式便也順理成章,其一「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這表現出的是隨意,無目的性的特點;其二,「披草而生,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覺而起,起而歸「。苦中覓樂,亦體現出散漫放任性的特點。文中由抑到揚的方法,鮮明地表現了作者貶謫永州後憂懣的心態。為集中筆墨描繪西山,作者把沿途的山光水色,見聞感受,一概捨棄,尋道登山的過程,艱難而表現的空間較多,但也只是「遂命仆過湘江,緣染溪,斫楱莽,焚茅,窮山之高而止」輕輕帶過。
構思精巧,結構嚴謹。開始先概寫平日遊覽之勝,繼而再寫西山之宴遊,在這裡作者採用曲折入題的方法,欲寫今日始見西山,先寫昔日未見西山;欲寫昔日未見西山,先寫昔日得見諸山,即先寫未得西山之游,然後筆鋒一轉,折入始得西山之宴遊。鋪墊充分,轉折自然,說明西山之游,既是昔日游遍諸山的繼續,又是一系列新的宴遊的開始。文章緊扣「始得」,前後照應,氣脈貫通,可謂新穎、巧妙、匠心獨具。
比照與映襯的使用。文章一開始,作者就表明了被貶後的憂懼、苦悶心情,這與遊山玩水的賞心樂事恰成鮮明對比,給「山水之樂」定下了一個悲涼情調。自然景物的美好與社會現實的黑暗,不協調地激盪着作者的情感。作者對游山的描寫,也多從比照和映襯中表達自己的感受。寫「未得」西山的「漫漫而游」,正是為了反襯一識西山的驚喜;寫萬物的渺小,更顯示出西山的「特立」。
妙用迴環手法。「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覺而起,起而歸。」這裡運用了頂針續麻的修辭方法,這樣就上下勾連,連貫而下。這種修辭方法的運用,有助於表現遊覽者那種要有所忘懷,又要有所追求的情趣,造成一種迴環、復沓的韻味。它概括了一個接一個的漫遊活動,略去了無關緊要的交待性敘述,強調了這些動作的連續性和隨意性,渲染了乘興而來,漫不經心的心情。
寄情於景,托物寓志。本文敘事寫景,都飽含着作者的感情色彩,表現了作者寂寞惆悵、孤標傲世的情懷。例如,寫「披草而坐,傾壺而醉」,正是他孤寂性格的表現;寫西山「特立」,正是他傲世蔑俗的寫照。實際上,柳宗元所描寫的西山一帶,只是一般的丘陵,並非崇山峻岭。他不過是借景抒懷,在山水之間澆灌自己的情感,賦予山水以個人的情志。山川壯麗卻無人賞識,如同士人之懷才不遇。
名家評價
儲欣《唐宋八大家類選》卷十:「前後將『始得』二字,極力翻剔。蓋不爾,則為『西山宴遊記』五字題也。可見作文,凡題中虛處,必不可輕易放過。其筆力矯拔,故是河東本來能事。」
沈德潛《唐宋八家文讀本》卷九:「從『始得』字着意,人皆知之。蒼勁秀削,一歸元化,人巧既盡,渾然天工矣。此篇領起後諸小記。」
林雲銘《古文析義》卷十三:「全在『始得』二字着筆。語語指劃如畫。千載以下,讀之如置身於其際。非得游中三昧,不能道隻字。」
浦起龍《古文眉詮》卷五十三:「『始得』有驚喜意,得而宴遊,且有快足意,此扼題眼法也。」
林紓《古文辭類纂選本》卷九:「此篇極寫山之狀態,細按似屬悔過之言。子厚負其才,急欲自見,故失身而黨叔文。既為謬人,以山水放,何必『惴慄』?知『惴慄』,則知過矣······未始知山,即未始知『道』也,斫莽焚茅,除舊染之污也。窮山之高,造『道』深也。然後知山之特出,即知『道』之不凡也。不與培樓為類,是知『道』後遠去群小也。悠悠者,知『道』之無涯也。洋洋者,抱『道』之真體也。無所見猶不欲歸,知『道』之可樂,恨已往之未見也。於是乎始,自明其投足之正······全是描寫山水,點眼處在「惴慄」、「其隙」四字,此雖鄙人臆斷,然亦不能無似。」
作者簡介
柳宗元(773年—819年)[2],字子厚,世稱「柳河東」,因官終柳州刺史,又稱「柳柳州」 。漢族,祖籍河東(今山西省.永濟市)。柳宗元是中國唐朝文學家、哲學家、散文家和思想家,與唐代的韓愈、宋代的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和曾鞏, 並稱 「唐宋八大家」。一生留詩文作品達600餘篇,其文的成就大於詩。與韓愈共同倡導唐代古文運動,並稱為「韓柳」。與劉禹錫並稱「劉柳」。與王維、孟浩然、韋應物並稱「王孟韋柳」。 唐代宗大曆八年(773年)出生於京都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
柳宗元出身於 官宦家庭,少有才名,早有大志。早年為考進士,文以辭采華麗為工。貞元九年(793)中進士,十四年登博學鴻詞科,授集賢殿正字。一度為藍田尉,後入朝為官,積極參與王叔文集團政治革新,遷禮部員外郎。元和元年(805)九月,革新失敗,貶邵州刺史,十一月柳宗元加貶永州司馬(任所在今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區),在此期間,遊歷永州山水,寫下了著名的《永州八記》(《始得西山宴遊記》《鈷鉧潭記》《鈷鉧潭西小丘記》《小丘西小石潭記》《袁家渴記》《石渠記》《石澗記》《小石城山記》)。元和十年(815)春回京師,不久再次被貶為柳州刺史,政績卓著。憲宗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初八(819年11月28日)卒於柳州任所。交往甚蕃,劉禹錫、白居易等都是他的好友。
柳宗元一生留詩文作品達600餘篇,其文的成就大於詩。駢文有近百篇,散文論說性強,筆鋒犀利,諷刺辛辣。遊記寫景狀物,多所寄託。哲學著作有《天說》《天對》《封建論》等。柳宗元的作品由唐代劉禹錫保存下來,並編成集。有《柳河東集》《柳宗元集》(中華書局197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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