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我灵魂的画面(于福水)
作品欣赏
安抚我灵魂的画面
姥姥，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饥饿和寒冷。我知道，去世对于姥姥来说，是一种解脱.她不止一次地说过，活这么大岁数，就是受罪。接近103岁高龄，老人家是寿终正寝，我不应该有难过的道理。只是觉得太突然，让我猝不及防。就在今天早上，我还给姥姥准备了衣物、零食、洗刷用品，我计算着接她走到文登，去七里汤，要个洗浴单间，让怕冷的姥姥，好好地泡一泡.我要先把水放满，让屋里充满蒸气，再背姥姥进去洗，洗的时候，她肯定还是会不好意思，肯定还是会充满歉意地说，看我把你拖累的，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洗的过程中，姥姥会吓得大呼小叫，我会嘻嘻哈哈的逗她。我拿了零食、水果、和糖块，不用着急回家。泡的过程中，我会让姥姥舒服的躺在浴缸里，吃她爱吃的零食，之后把旧衣服换下来，穿上我妈妈给她准备的干净衣服回家，我妈妈把姥姥的铺盖都铺好了，排骨和鱼也都拿了出来化冻.我从今天开始休年薪假，半个多月的假期，我能帮妈妈减轻一些负担。我知道姥姥不爱连累人，可我还是会买来我可以想到的，她最爱吃的零食.吃鱼的时候，我会小心的把刺都剔掉，喂姥姥吃饭的时候，她肯定又会说我自己来，在我的坚持下，姥姥会很着急的大口吞咽，老人家是那样的不爱麻烦人，自己能做的事，坚决不连累别人，可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一样，去接姥姥的路上，接到电话，姥姥去世了！我的好姥姥，她知道外甥女胆子小，没有主张，所以也不爱临终给我添乱。自姥姥年过百岁后，每次搬她来家里住，我最怕的事情，就是老人家过世在我妈妈家！那我就慌了手脚，妈妈也受不住。我的好姥姥，知道我今天去接她，老人家不想连累我！
姥姥出生在1911年，她经历了清朝、民国、新中国成立……那些我只在教科书上看到的年代。她一生养育了八个孩子，如今健在的只有四个。想当年，她和富甲一方的姥爷，为每个儿子，都盖起了气派的新房。那些以老宅子为中心，依次排起的院落，是当年乡村的一道风景。现如今却被岁月侵蚀，多数已人去屋空。几十年老屋，道不尽世间沧桑。可怜的姥姥，蜗居在老宅子里。能自理前，由本村的两个舅舅，轮流一日三餐。但我的舅舅舅妈们，记性都不太好，常常在吃饭的时候，忘记端一碗热汤，给风烛残年的百岁老娘。一碗米饭，一碗面条，甚至一包点心，也会是她几天的口粮。作为舅舅们眼里有钱的城里人，我总是希望能用经济打动他们。因为姥姥晕车，来不了城里，年近七十岁体格不好的妈妈，老去伺候也不现实。年前，百岁多的姥姥出门拿草烧炕，摔了两跤，腿部从此不能行走。思考再三，我们把姥姥搬来了，妹夫开的面包车，不敢提速，让姥姥在后座躺着，妈妈在旁边把着,也许是心情的关系，一路上姥姥虽然头晕，但是没有呕吐。来到城里，我们给姥姥洗澡换衣剪发，收拾后的百岁姥姥干净清爽。但是，我妈妈的体格,毕竟不如以前了，姥姥夜里要起来方便多次，现代的楼房，对于一辈子住惯了平房的姥姥来说，无异于迷宫一样。没人陪同，她自己都找不到卫生间。几个月下来，忙碌的妈妈焦头烂额，血压老降不下，各种病症都突出了，肝火也特旺。我们怕曾经脑出血的妈妈病情复发，决定先送姥姥回家，每家轮流伺候。从决定送姥姥的那一刻，我心里就酸楚难受，好像要把姥姥推向火坑。中午下班，买了姥姥爱吃的点心，去妈妈家。姥姥在炕上坐着发呆，近期在妈妈家，火炕总是烧得火热，饭食花样也多，我几乎每天都逛超市，给姥姥改善生活。如果回去，没有人会这样对她。那天我试探着问，去我家住些日子吧，姥姥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哪能麻烦你们下一辈呢，你要上班。我知道这是天方夜谭，且不说没有火炕，姥姥住不惯，白天家里没有人，姥姥自己也是寸步难行。吃完饭，姥姥问我，头年是不是不能来了，我心如刀割，说等些日子，我妈妈好了再去接你。姥姥沉默了。我忽然想起姥姥的冰糖没有了，就赶紧跑着去超市买了两包，回来后对象的车已停在楼下。我上去背起姥姥下楼，姥姥很轻，但我背着也是吃力，姥姥很害怕，不时地惊呼一声，她是怕我把她摔着了。她把指甲，深深的嵌在，我穿着低领衫的脖子里，我不敢做声，怕她松手更麻烦。路上，姥姥晕车，老说头晕，我握紧她的手，让她靠我身上，她一会睡着了，一会又醒，不时地问还有多远，一百多里的路程，真是苦了这个风烛残年的百岁老人。
好不容易回了姥姥家，打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想烧烧炕，水缸是空的。出去打满水桶，费力提回家。打开姥姥的锅，却发现锅底有碗剩饭，爬满了蛆，有的已变成了蛹。我当即恶心的干呕，完了，还得忍着恶心刷锅，谁也不能帮我……给姥姥安顿好了，已近黄昏，对象再三催促，说晚上路面结冰行车不便。可我看着神情迷茫的姥姥，怎么也迈不开脚步，打开钱包，给姥姥一些钱，姥姥抖抖索索地放在贴身衣兜里。我很清楚，姥姥已经没有了花钱的能力，但是钱可以给姥姥安全感，可以让她在求助别人时有点底气。一步三回头地上车了，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姥姥正趴在窗台上目送我，见我摇下玻璃，她立马把目光收了回去，百岁的姥姥一点也不糊涂，她知道外甥女的心思，她极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坐在车上，我默默流泪，想我苦难的姥姥，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养育八个孩子，又任劳任怨帮下一代看孩子。如今四世同堂，几大家口，却保证不了百岁老人的一口热汤。忽然想起，给姥姥当晚饭的八宝粥，没给她启开，手无缚鸡之力的姥姥，是不可能启开的，我让对象调转车头，他赌气地说，你不放心，就在这里住着吧，天黑了，我可要回去了！他的话提醒了我，明天不上班，我为什么不留下来陪陪老人呢？！和对象沟通好，我一路小跑地回了姥姥家，姥姥已经插上了门，从窗户上向里看，老人睁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身边的食品都收了起来，看来她根本就没准备吃晚饭。听说我要住一晚，老人喜出望外，扑打着铺盖，问：“你不嫌脏吗？”怎么会呢姥姥，你能住我也能住，小时候，我是那么盼望着放假，能来住几天，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小家，但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家，给予过我的温暖啊！
那天，我和姥姥和衣而卧，一晚上几乎没睡。姥姥的记性很好，从小姑娘时的淘气到初为人妇的不适应，从抗日战争跑鬼子到58年的大炼钢铁，从我姥爷的辉煌到舅舅们的平庸，甚至孩子们从小的趣事，她都能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我佩服姥姥的记忆力，羡慕百岁老人，头发不白、耳朵也不聋，但姥姥却长叹一口气，说活着就是受罪，到岁数了不能给儿女帮忙，却要添麻烦，这样的长寿不要也罢！我嘻嘻哈哈哈逗她：“人家说家有一老是一宝，你是我的宝，我就爱听你讲过去的故事，你讲的故事我都变成了文章，挣了许多钱了！”姥姥不识字，但她特别羡慕写字的人，我发表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文字，在她看来却是无上的光荣，有时候给姥姥钱，她不舍得要，我就哄她，这都是你讲的故事挣来的，姥姥便会高兴很长时间。那个晚上，姥姥几乎把几十年的话都说了，凌晨后，我呵欠连天，姥姥说，你睡吧，你们小孩子瞌睡多……一句话把我逗笑了，在社会上，我是竭力拼搏的中年人，在百岁姥姥眼里，我却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不由得，我抱紧姥姥说：“姥姥你看我多幸福，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个姥姥叫我小孩子……”
姥姥去世后，这些琐事如过电影般，都浮现在眼前。当时自己却有点委屈，回家后写日记都痛哭失声。现在这一幕幕，都变成了安慰我的画面。我庆幸在姥姥临终的那几年，我尽我所能，给老人的慰藉，我庆幸和姥姥共处的那一夜。我祈祷我苦难的姥姥，在天堂里能幸福无忧!
作者简介
于福水，山东文登，期刊写手，主写婚姻、家庭、亲情、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