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的聖諭(張曉風散文)
作品欣賞
我終於獨自一人了。
獨自一人來面領山水的聖諭。
一片大地能昂起幾座山?一座山能出多少樹?一棵樹里能秘藏多少鳥?一聲鳥鳴能婉轉傾泄多少天機?
鳥聲真是一種奇怪的音樂——鳥愈叫,山愈幽深寂靜。
流雲匆創從樹隙穿過——雲是山的使者吧——我竟是閒於閒去的一個。
「喂!」我坐在樹下,叫住雲,學當年孔子,叫趨庭而過的鯉,並且愉快地問他,「你學了詩沒有?」
並不渴,在十一月山間的新涼中,但每看到山泉我仍然忍不住停下來喝一口。雨後初晴的早晨,山中轟轟然全是水聲,插手入寒泉,只覺自己也是一片冰心在玉壺。而人世在哪裡?當我一插手之際,紅塵中幾人生了?幾人死了?幾人灰情來欲大徹大悟了?
剪水為衣,搏山為缽,山水的衣缽可授之何人?叩山為鐘鳴,撫水成琴弦,山水的清音誰是知者?山是千繞百折的璇鞏圖,水是逆流而讀或順流而讀都美麗的迴文詩,山水的詩情誰來領管?
俯視腳下的深澗,浪花翻湧,一直,我以為浪是水的一種偶然,一種偶然攪起的激情。但行到此外,我忽竟發現不然,應該說水是浪的一種偶然,平流的水是浪花偶而憩息時的寧靜。
同樣是島同樣有山,不知為什麼,香港的山裡就沒有這份雲來霧往,朝煙夕嵐以及千層山萬重水的幫國韻味,香港沒有極高的山,極巨的神木,香港的景也不能說不好,只是一覽無遺,但然得令人不習慣。
對一個中國人而言,煙嵐是山的呼吸,而拉拉山,此正在徐舒的深呼吸。[1]
作者簡介
張曉風,筆名曉風,桑科,可叵,1941年生於浙江金華。八歲後赴台,畢業於台灣東吳大學,並曾執教於該校及它處,現任台灣陽明醫學院教授。她篤信宗教,喜愛創作,小說、散文及戲劇著作有三、四十種,並曾一版再版,並譯成各種文字。六十年代中期即以散文成名,1977其作品被列入《台灣十大散文家選集》,編者管管稱「她的作品是中國的,懷鄉的,不忘情於古典而縱身現代的,她又是極人道的。」。余光中也曾稱其文字「柔婉中帶剛勁」,將之列為「第三代散文家中的名家」。作品富有人道精神,並蘊含愛國懷鄉情感。其作品曾獲台灣中山文藝獎、編劇金鼎獎、香港基督教文學獎、台灣文藝散文獎等。 [2]
張曉風的散文作品既有慨嘆人生的虛無,亦不沉溺於文字的晦澀,其字裡行間自有一股索然不磨的英偉之氣、俠士之風,而又不乏女子雅致、淒婉的纖細柔情。張曉風的文章里,有獨立山頂悲千古的英雄少年,也有站在氤氳梅香中的梅妃,還有在紅地待毯那端默默堅寧的少女……在她的作品中能讀到漢代的史傳、唐朝的詩歌、宋代的散文、元朝的戲曲。她的行文善用知性來提升感性,視野上亦將小我拓展至大我。她有一雙透視平常的慧眼,將瑣碎平凡的生活,品出美麗、典雅、溫柔。 同時在戲劇領域也頗有貢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