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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到城里来的“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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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到城里来的“黄黄”》中国当代作家杨亦军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带到城里来的“黄黄”

“黄黄”是我家几十年前养的一条浑身黄毛的土狗。我从乡下姑妈家将它带到城里来,它的故事就从乡下延展到了城里。

那年我带着小妹到乡下姑妈家玩,可小妹水土不适满身红疙瘩,用草药水擦洗也不见好转。父母得信,要我带小妹立即返家。可重庆武斗越“斗”阵仗越大,连长途客车都停开了。最后还是父亲将我哥——一个见天不着影的红卫兵小头领,从学校硬拽回了家。他带着父亲画的路线图,徒步百多里赶到乡下,隔天又带我们徒步几十里赶往邻县,才乘上返家的长途客车。

一同到家的还有“黄黄”——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小狗。它很快就成为我们家的“极宠”:深夜一有响动,它就发出“警报”;看完坝坝电影回来,它总是蹲在门口摇尾乞怜,然后扑上来与你亲热;白天如果小弟与别人打架,它又冲锋在前,死死地咬住对方的裤脚却不“动武”;小妹哭了,它会悄悄蹲在旁边轻抚她的衣角以示安慰;再后来它成了这周围团转的“明星”,甚至我家的地位都跟着提高了。早先父亲因所谓的历史问题被贴了不少大字报,常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些调皮的邻家娃也趁我哥不在时常常起哄。打来了“黄黄”情况开始变了,邻家娃们巴结我们还来不及哪里敢小瞧咱家。于是时不时有人送来几根骨头,或端来一点残羹;有的为了能逗逗“黄黄”还想出各种“招”和我们套近乎,比如给我一串算盘珠子,给小弟几张精美的玻璃糖纸或高级香烟纸盒。特别是在“黄黄”的艰难岁月,多亏这些小伙伴四处打探,及时通风报信,它才躲过了一劫又一劫。当时重庆武斗“轰轰烈烈”,随着武斗的升级,又成立了红卫兵打狗队。这时哥儿又不知到哪里“战斗”去了,仍见天不着影。无书可读的我这个老二,就担当起家里两大重任:一是组织弟妹们像别人家里一样,在房屋后面的岩壁上打防空洞。白天大人上班去了,但家家都传出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和娃们来来回回搬运碎石的忙碌身影,我家“黄黄”身后拖着撮箕也忙在其中;夜里枪炮声密集时,还真有好几次我们那里的人,家家都躲进了自家挖的初具规模的防空洞。二是和打狗队展开游击战。一旦头戴钢盔手持钢钎的打狗队出动,我家总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准确情报,于是马上把“黄黄”召回,藏到防空洞。或许因为战绩不佳,打狗队后来改变了战略——牵着汪汪叫唤的狗作诱饵,我家“黄黄”的智商就不够用了。我则以变应变,改变战略——藏不了就跑。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我就飞快地把“黄黄”装进麻袋,用绳索扎紧袋口,放进背篼,背起来就往母亲上班的地方跑。好几次“黄黄”都命悬一线。再后来,打狗队发布了严厉通告:养狗者自行解决,否则后果自负。形势越来越危急,眼看“黄黄”就要给我家带来大祸了。母亲求父亲“出手”,不成;转而求我哥这位“男子汉”。我哥哪里肯(我琢磨他准是没那个胆量)。好不容易找来据说杀猪都干过的魏老伯。

打狗那天,一大早我哥就阴沉着脸出去了,门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魏老伯选中我家门口一棵大树,绑上一条粗绳,然后套住“黄黄”的脖子,伸出手中的尖刀……刹那间小妹吓得哇哇大哭,小弟急得直跺脚,我和二妹都用双手蒙住了眼睛,母亲也不知躲到那儿去了,只听得“黄黄”一声声“汪汪”的惨叫,好像在向我们求救……突然听得大家“啊”的一声惊叫,我睁眼一看,情急之中连魏老伯都失手了——没刺中“黄黄”的要害,竟让它挣脱掉了绳索,带着脖子上血淋淋的刀伤,跑了。人们吓得四处散开。“快关上你家的门!快关上你家的门!”魏老伯一边声嘶力竭地喊,一边拿着一根粗木棒追了去。我家“黄黄”绕着我家前后几排居民房跑了一圈 ,最后停在我家门口(我们一字型排列的十家,家家门口一样,“黄黄”从来不会认错门,这次也一样),使劲用前掌推门,可房门紧关,它只好无力地蹲下,伸着长长的舌头,大口喘着气,勉强挺着鲜血直流的脖子而无处藏身。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当时它那无助的样子和哀伤的眼神。这时尾随而至的魏老伯举起了木棒,狠狠一击……可怜的“黄黄”,倒在了我家的门口。

后来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了。那鲜美可口的狗肉汤竟使我们暂时忘掉了失去“黄黄”的悲伤,也使分享的邻居津津乐道。惟有傍晚才回家的哥绝不沾一口——母亲特意留给他的那碗,狗肉比我们的多,可他连瞧都没瞧,后来全被我们弟妹几个分而食之。不知我哥的“绝食”是对我们这些“无情无义”的人的蔑视,还是对自己无力保护“黄黄”的一种无奈之举,抑或是对自己正热衷的“战斗”已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悟道。总之没有了“黄黄”,哥儿沉闷了许多。不久他当兵去了,连父母都不知道这个年龄不到的混小子究竟使了什么招;更没想到连狗都不敢打的哥儿在部队还常获嘉奖,而且在80年代初那场著名的边境自卫反击战中还荣立了二等功,成了咱家的“杨门虎将”。不过这是后话。总之没有了“黄黄”,我家的日子也清冷了许多,但外面的世界仍是那么闹腾,更令人伤心的是,邻家的小伙伴又开始疏远甚至经常骚扰我们姊妹和小弟。我这个“老二”只好硬着头皮担当起弟妹们的“保驾”,心里却老在想,要是“黄黄”还在,那该多好!

不经意间撬开了尘封的记忆。从乡下来到城里的“黄黄”,在那个年代带给我们的悲乐,难道仅仅是儿时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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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亦军,散文在线网签约作家。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