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刘静)
作品欣赏
弱者
低矮的狭小的院子里，丝瓜随着季节的变化已开始落叶、变老，晾晒在绳子上的床单无精打彩地荡着秋千，几只狗无所事事地闲逛着，两三位老人呆呆地坐着，空洞的目光不知所措地游荡着。偶尔听到有人过来，每位老人脸上旋即露出兴奋的神情，然后呈现出失望、羡慕的表情。屋内，躺在床上的老人吵闹着、叫嚷着，叫人不得安静。一股股难闻的气味弥漫着，让我有说不出的压抑和无奈。这是我第一次到这家养老院，来看望楼下的伯伯。伯伯去年患老年痴呆症没多久，就被送到这里来了，跟随着阿姨去过的妞妞讲述了她的所见所闻后，我带着疑惑也来到了这里。伯伯狼吞虎咽地吃着我们带来的东西，一言不发，偶尔只是用手指一下，吃完后，将吃剩的苹果把狠狠向来看望她的女儿扔去。我知道，他是不想到这儿来的，打心眼里不想，可是他违抗不了，他能做的只是把这种所谓的“恨”通过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
“弱者”，那一刻，这样一个词不加设防地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弱者，弱者，我在心里默念着，没错，换个词，就叫弱势群体。逢年过节的时候，它出现的频率较高，往往是和领导关爱、组织关心之类的温情词语联系在一起，让用它的人倍感关切，让读它的人心生温暖。曾经，这种语句也倍受我的青睐，此时，当它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顿感自己的虚伪和无耻。
有一次，我从开发区金山公寓门前走过，不经意地往里面一看，紧锁的大门里，几位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无聊地打发着属于自己的时光，如同那些生活在皇宫大院里终年不见阳光的妃嫔一样，守着最微小的欲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而毫无目的的走向终老。他们和他们，曾经都有过自己的美好，最终都被一墙所隔，剪切成被遗落的角落，如尘埃一样纷飞。恐惧，一种可怕的恐惧从脚底贯穿周身，人的晚年竟会是如此地不堪和无奈。
想来也真是富有戏剧化，人的一生，从出生到童年到青年到老年，转了一圈，也不过是回到了起点。这么说来，人生的过程不过是一个画圆的过程。出生时的我们是娇弱的，需要人呵护的，渐渐地，我们长大了，开始用双手为自己和他人挣奶酷，最终，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沦为弱者，接受别人的照顾。这种照顾里，有责任、有亲情，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促使我们去做，作为当事人，有时他会产生一种无端的惭愧，总觉得给家人找了麻烦。在接受中，人与人的心理总是发生着诸多微妙的变化，让我们极力地去捕捉，去消除。老年的外婆便是这样。
喜欢和外婆住在一起，不仅是外婆的心灵手巧，更是一种单纯的喜欢，从小到大两代人之间培养出来的感情所带来的发自内心的喜欢。晚年，她更是一度住在我家，中风后的外婆行动不大方便，只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动，话明显地少了很多，有些行为在外人看来也开始变得怪异和匪夷所思。有一次，我和妈妈准备出去一趟，便对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外婆千叮万嘱，好好地坐着，我们一个小时就回来，外婆答应了。一个小时后，回到家里的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问外婆她直说没事。看到地上的纸团，我才发现，外婆的头流血了，她怕我们发现，就自己手忙脚乱地用纸胡乱地擦擦。我赶紧找来云南白药，一边敷药一边流泪。从什么时候起，外婆变得这样客气和敏感了？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如此的粗心和疏忽了？如果这也算是弱者的范畴的话，我们能做的还有什么？
每个老人都是孤独的，而不负责任地扔进养老院了事，是推卸还是敷衍，我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们自身的软弱，没有强大的承担应尽责任的勇气和行动。不自觉地想起多年前的电视剧《蜗居》里的台词，郭海藻问宋思明：“你第一眼看到蜗牛，你在想什么？”宋思明说：“担心啊，它这么慢，这么小，这么弱，需要在这个复杂的大千世界里按照自己的步调行走，随便谁一个无意的脚步都会把它踏扁了，我很舍不得。”应该说，蜗牛是弱小了，不像毛毛虫可以变成蝴蝶，天空保护它；不像蚯蚓会钻进泥土，大地保护它；可是蜗牛有壳，不靠天不靠地，只靠自己。相对于蜗牛，人真的可以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是强大的吗？其实，芸芸众生，谁人不是弱者呢？在权贵面前，无权无势者是弱者，所以他们的自尊在某种情况下荡然无存却又无能为力；在体制面前，编制外的是弱者，所以才有“死也要死在编制内”的说法；在富人面前，穷人是弱者，所以才有“我爸是李刚”的叫嚣；在男人面前，女人是弱者，所以才会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弱者，都是相对而言的，谁人没有过在某些时刻不自觉地沦为弱者的一方？谁人没有遭遇过处于弱者所面临的苦楚？所以谁也不必趾高气昂，谁也不必指手划脚，在灾难和死亡面前，在时间和光阴面前，我们都是弱者。
只有认识到自己的软弱，明白自己是弱者，才能知道自己是有限的，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才能在面对事情的时候努力让其完美，才能在失去的时候，不那么斤斤计较，才能在很多时候，体谅别人的软弱，才能在心与心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心心相通。[1]
作者简介
刘静，女，现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工作之余，善于用眼睛和心灵发现平淡生活的美，在文字的世界里将其升华，有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努力追求内心的安静、恬淡，开出朵朵淡雅的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