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布志(程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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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布志》是中國當代作家程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志布志
志布志，日本九州島最南端，海灣環抱中的一座美麗小城。海灣對面就是鹿兒島，日本人心中遙遠的海角天涯。從鹿兒島海上去志布志，只需從鹿兒島乘船，慢慢悠悠二十分鐘就可到達。要是在陸地上開車，則需翻越崇山峻岭，隧道鐵橋，險象環生的事情很是平常，還要半天的時間。
志布志的景致，具有日本海島小城特有的自然與平和。尤其是眼睛所到之處，滿是親切和舒適的感覺，因為隨處可見的中國繁體漢字，仿佛置身在民國時期的江南。就連書店裡，也有我國台灣的書籍和雜誌販賣。哪裡是機關、學校，哪裡是商店、郵局，一目了然，不需要費盡思量。
我住的旅館靠着海邊，出門十米便是一個寧靜的海灣，有漁船停靠在那裡。拐過一個山角便是志布志的商業區，所謂商業區不過是一個很大的超市和一條不算繁華的十字小街。有幾十家看起來總是那麼門庭冷落的各色商店，滿足了小城人超市之外的日用。這裡有幾家各具特色的小酒館和便當店，最醒目的是幌子，白布黑字，古樸的格調。小酒館白天很少有人，門可羅雀，寂靜無聲。但是到了傍晚的時候，這裡卻是人滿為患，酒氣衝天。小酒館，是日本男人主要休閒和娛樂的場所。下了班，喝上一壺酒再回家，是許多人一成不變的習慣。
我常去的一家日本料理小店吃飯，迎門幌子上大大的一個「酒」字。門階兩邊黑漆木柱上，懸掛着一對寫有「中田」兩個隸書字眼的南瓜燈籠。別看小店不大，只有一層不到十張桌子，卻是三代人經營過來的老店。每到夜色闌珊十分，這裡保準是座無虛席。來晚的，都要擠在樓梯台階上喝酒。
日本的老少爺們，喝着二十五度的九州善釀清酒，吃着太平洋亘古的生猛海鮮。一邊找不着北，一邊高談闊論，吵吵鬧鬧，看不出一絲平時斯文的樣子。基本上我是一碗米飯，外加四個小菜，不喝酒。
老闆娘是一個阿信模樣的日本傳統女性，細眉月眸，齒白唇紅，面相秀美，同時也非常恭敬有禮，告別的時候，一定要送出店外。走出老遠，還在那裡彎腰鞠躬，知道拐了彎看不見。
每次來吃飯的時候，老闆娘總會笑眯眯情不自禁地說着同樣一句話「中國男人真好！」這句話我聽得懂，因為是用上海風味的中國話說的。看着就是心裡話，透着真情實意。就是因為這股子勁，我才總會不由自主地拐入她的小店。有時堂里沒有了座位，便在廚房裡吃。
第一次路過時，因為看見寫着大大的中國漢字「酒」，才走了進去。沒想到老闆娘看我第一眼就說我是中國人，而且還準確判斷出是來自大陸的。問她原因，她笑道「只有中國大陸的男人，才有這個風度，才會這麼帥，才會節制生活，不亂喝酒。你看我們日本男人，喝醉了酒，滿犄角旮旯里方便，弄得一身尿味回家。」老闆娘的話，逗樂了我。
這便是我的最初好感，又因為老闆娘格外地熱情好客，總是一見面便噓寒問暖，更使得我身處異國他鄉，倍感親切和溫暖。老闆娘喜歡逗笑說我是志不志日本男人的標準，因為我有着他們不具備的大眼睛雙眼皮，魁梧身材，高高鼻樑溜直的腿。
不管是什麼飯菜，老闆娘只收我一百日元。一百日元在山口百惠息影十周年的時期，只能夠買超市裡的一頭蒜，自動販賣機里的一盒香煙或者飲料一瓶，連一瓶一番榨啤酒都買不了。而且一百日元在日本，還沒有紙幣，還只有硬幣。
日本的米飯沒的說，香甜滋潤，韌勁十足，回味無窮。因為日本自家出產的稻米是不允許出口，所以想吃上一回日本的稻米，非得要坐飛機千里迢迢來日本不可。四個小菜量不大，也都是必須有刺身和海魚的，尤其是一塊蛋糕大小的牛肉，一貫是半生不熟。再有就是老闆娘贈送的海鮮湯，可謂真材實料，蝦參貝蛤應有盡有，我戲稱這個湯是海底世界。
經常是我吃飯的時候，老闆娘就在旁邊一邊忙着，一邊口若懸河地跟我說着話，管我聽得懂，還是聽不懂。她的中國話不怎麼樣，磕磕絆絆，說一句想半句。可是她的中國字寫得非常端正秀氣，字字珠璣，原來她是上過高中的，而且還學習過漢語。基本上我們的交流，都是一邊說，一邊比劃，還要時不時在紙上寫字。有時候一件事情要是說明白了，不僅要手舞足蹈，而且還會憋得滿臉通紅。有時候一句話要想聽明白了，也得抓耳撓腮，冥思苦想良久，才能夠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花子，一個非常普通的日本女人的名字。她說我是第一個在她的小店裡吃飯的外國人，而且還是中國人。志不志雖然是個海港小城，但是停靠外國輪船也是近幾年的事情。那些外國海員，一般只喜歡逛逛超市。要想另外的休閒娛樂，都會去九州縣。
花子說她的老祖先和許多日本人一樣，都是來自中國的春秋戰國時期。她是出生在志布志，而且至今還未走出過九州島。了解中國和世界，只是在歷史書上和電視上。她和絕大多數的日本人同樣，都嚮往着中國的燦爛文明和光輝文化，想親身感受中國的偉大和美麗。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到中國旅遊。
有一天早晨，我沿着海邊沙灘，往漁船碼頭方向走。在路過一處小山崗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家木欄圍起的小院裡，有一棵結滿枇杷果的老樹。高不過一丈，卻枝繁葉茂，樹幹粗壯，掩映了那棟精緻小巧的木結構的小樓。於是耐不住枇杷的誘惑，便拾級而上，走到木欄外。一顆顆熟透了的枇杷果，散發着醉人心脾的香氣。摘下一顆，剝了皮，便放在嘴裡，還沒有嘗出味道來。這時木樓的小門開了，走出來一位穿着日本和服的女人。她看見了我，我看見了她，都愣在那裡，竟然是我吃飯的那家小酒館的老闆娘花子。還是她首先打破了尷尬，她笑眯眯地趨步過來，嘴裡叨咕的還是那句：中國男人真好。她邀請我進屋，我還在遲疑顧慮的時候，她已經大方地拉着我，讓我只好邁步走進了木欄。
跪坐在傳統的日本客廳，她打開四扇的和門，面前便是碧波蕩漾的大海和那棵果實纍纍的枇杷樹。花子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讓我坐着，便拿了一個精緻的木盤，走到院裡，摘了一盤都是碩大飽滿，色澤金黃的枇杷果。就在院子裡打出井水，一個個精心地洗過，端到了我的面前。我吃着枇杷的時候，她又去沏茶。日本的傳統茶叫抹茶，簡直就是讓人想喝也不敢和，因為太耽誤工夫，費時間，沒有個把小時是喝不上的。但是這是日本家庭主婦招待客人的最高禮節了，一般人還是享受不到的了。
花子家的枇杷，甜味多酸味少，香潤滑膩，汁水濃郁，果氣襲人。日本的席地而坐，保持着咱們兩千年以前的傳統，可是時間久了，就如坐針氈了。花子看見了我難受的樣子，便笑着拿來高高的蒲團，這樣坐上去感覺舒服了一些。吃過了一番枇杷，才有空去環視一下四周，偌大寬敞的客廳里，牆壁上掛滿了字畫，櫥櫃裡則是擺着傳統的玩偶和各式藝術品。其中角落處一個模樣怪樣的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麼，上面刻着「大洋」兩個字我是認識的。花子沾着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鯨」，原來是一塊鯨魚骨。花子說，她們家祖上是捕鯨人，不僅捕殺鯨魚，還尋找龍饞香。她們家是製作香料的世家，在日本獨此一家，專門供應皇家和貴族使用。這塊抹香鯨魚骨是當年店鋪里的招牌，大面的「大洋」二字，是當年的天皇御賜的的文字刻在上面的，傳到現在已經有五百多年的歷史。
此後的日子，我會隔三差五被邀請到花子的家做客，吃枇杷、喝抹茶、看海景，聽她講祖上捕鯨人的故事。她還是那樣，見面必說那句話，每次吃完飯必定要送出門，老遠回頭去瞧，還在那裡恭送不止，令人感動。
志布志，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日本海島小鎮，我雖然只到達過三次，卻讓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那裡不僅有瑰麗的風景，美味的小食，還有善良可愛的人，熨帖和溫暖着我浪跡天涯的心。[1]
作者簡介
程詠，筆名尋茗，網名茗雨江南，自號瀲灩居士,天津作家協會會員，中遠海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