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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人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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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人三题》中国当代作家张兆仁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怀人三题

一个清纯的女子

下学回乡的第二年,我被生产队派到粮管所去出征。在所里,培训了几天,便被派到雄风大队去收粮,同点的还有一个,姓魏。

雄风大队离镇上十来里,点设在山岗上。一方平地,很空旷,四周没有人家。平地的中央耸着一间独屋,成为我们的宿舍。宿舍不远处有一排旧教室,成为临时仓库。与旧教室相对的是大队的合作医疗室。

晚上,老魏回去了,他的家在魏嘎河,隔近不远,每晚都回去。一进夜晚,就再也听不见人声,孤零零的屋子仿佛一只小兔子,被黑狼吞噬。窗外,黑楚楚的,没有灯光。岗下,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拖长的尖叫,能把人的心提起来,又扔下去。我在灯下看书,灯突然熄了,就像一个人从坟墓里钻出来,给我吹熄了,这个坟墓就在床底下。我闭紧门窗,蜷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地下伸出一只手,掀掉我的被子。

一天,收购完毕,我走进医疗室。

“哪里不舒服?”医生转过身来问我。

“是您呀,陈医生。”我高兴地喊起来。

“你是?”陈医生疑惑地望着我。

“我是镇上的,我认识您。”

陈医生一听说我是镇上的,犹如他乡遇故人,立马亲热起来。

陈医生个子有点高,比我父亲年长,和妻子在解放初期就到雄风来了。我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他。从此,没事,我就到合作医疗室来坐坐。

“陈医生,您女儿现在在哪里?”我和陈医生聊,从不问他是怎么下来的,他女儿很美,像她母亲,我还是小时候见过。

“在云南。”提到他女儿,陈医生和妻子都露出思念的神态。“好多年都没有回来了。”

我后悔了,不该惹他们伤感,就话锋一转:“小陈姐长得真好看,是镇上最早的大学生。”

听了这话,陈医生和妻子立刻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聊起来。

后来, 在这里,我更不觉得孤单,因为还有一个人陪我。是个女的,小我几岁。

那天,她给生产队送粮来了。我拿验插子插进麻袋,抽出来嚼了几颗谷子,谷子在嘴里发出脆蹦的响声,谷子干过骨了,可验插里有杂质。我要她从新刚。她二话没说,架起钢筛刚谷。谷子刚完,她的头发上落满了灰尘,脸上也是。她从钢筛上下来,朝我莞尔一笑,问:“可以了吗?”

“可以了!”

她把粮袋一包一包地抱进仓库,拍了拍衣裳,抹了抹头发,拖着板板车回头笑着瞟了我一眼,离去。

晚上,老魏又回去了。我吃了晚饭,正准备去陈医生那里坐坐,她来了。

我把灯点上,她望了望我,径直坐下,拿出一只袜底子绣起来。

屋子小,一张床,一个桌子,她坐在椅子上,我坐在床上。桌子上的罩子灯光明亮了她的脸庞。挺清秀的一个脸蛋,挂着两个乌黑的秧把子。绣的什么?我不好意思问,给谁绣的?更不好问。她尖心地绣着,当她把绣花针在头上篦几下时,就朝我看几眼。

第二天夜晚,她又来了,坐在桌子旁绣袜底子。

我走出屋子,站在门前眺望星空。岗上一片寂静,寂静得可听见蛇爬行的声音。远处的荆棘、丛林就像不知名的野兽,集合在一起打我的主意。月亮升起来了,四周依然朦胧。月亮钻进云里,好像一个调皮的女孩,露出半边脸,朝我笑。

不早了,她起身回去。她在岗下住,有几步路。却从不叫我送,我也不说送她。

有一次,她把夜色扔在门外,边绣袜底子边问我:“你昨夜到哪里去了?”

“你昨夜来了?”

“是呀!”

“昨夜,我在路上碰见熟人,在他们家玩。”

“谁呀?”

“小双和小王。他们今天三天回门了回来。还接的大队干部,喝了一夜。”

“他们就在港那边住。” 一天,下雨了,我以为她不会来了,就把门掩上看书。忽然,门掀开了,进来一把伞。她站在屋里,把伞在门外甩了甩,靠在门背后,将门掩上,坐下来绣袜底子。窗外,一片漆黑,雨淋淋地下着,敲打着屋上的瓦,从檐口里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那细微的风声,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一部交响曲,让我入迷。

不早了,她撑开伞,消失在雨夜中。

她几乎夜夜来,但从来不问我的情况,我也从不问她的情况。

粮食收完了,任务完成了,我离开了雄风大队。

她再也不会去那间屋子。

继母

我的继母是古镇的美人,不仅人样好,皮肤也好。她原本是古镇一个大户人家的媳妇,公公在那个朝代是古镇的大人物,有权有势。可是好景不长,公公走了,后来,前夫也走了。继母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了,还拖着一窝坨孩子,日子渐渐地艰难起来。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是,继母的口碑在镇上不错,没有什么风言风语。追求继母的人很多,她却偏偏看上我的父亲,也许是因为我父亲英俊,为人仗义。那年,我不满八岁,母亲去世六年多了。这六年多,父亲一直没找人,成天在古镇的码头上干活,当个搬运工人。他们没有请客,没有摆酒席,更没有举行婚礼,想必连结婚证都没有,在下街一个茶馆的后面租了半间屋,便生活在一起。

父亲很少回家,这个家指我和祖父祖母住的房子,他忙。有一次,父亲回来了,一进门,祖母就责怪他:“自己的儿子不养,去养别人的一窝坨。”自此,我便和父亲生疏了,更不愿和继母说话,直到她去世,也没有喊过她。

记得一天早晨,祖母叫我找父亲要钱买什么。我来到下街,茶馆门开了。我进到里面,父亲的房屋门紧闭。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那个时期,我没有看到父亲一分钱,我知道他的钱到哪里去了。

第二年,继母给我生了个妹妹。继母从不上我家去,却把妹妹送回来了。祖父已走,祖母要做事,引妹妹便是我的事了。妹妹小,爱哭,九岁的我抱着妹妹坐在堂屋的地上也哭。几天后,我放学回来,妹妹不见了。我问祖母,祖母说我的父亲把妹妹给得别人了。

这个妹妹给别人了,可继母又给我生了个妹妹。但这个妹妹没有送回来我引,因为不久,父亲和继母离婚了,当然,他们没有拿离婚证。之所以离婚,是因为搬运社的负责人没有把我的继母追到手,经常为难我父亲。父亲一气之下,离开搬运,回家种田。继母本是镇上的人,以前又是大户人家的媳妇,不会农活,虽然舍不得离开我的父亲,又害怕种田,父亲也不愿她跟着种田受苦,就和和气气的分手了,因为这几年,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架,从来没有吵过架,把恩恩爱爱留在彼此的心中。从此,继母带着我的第二个妹妹回到原先的婆家,和那边的孩子们住在一起,父亲也回到我们的家。这一年,我父亲三十六岁!

转眼我父亲四十四岁了,这一年,我上高中二年级。放暑假,我回到家里。一天,父亲的好友昌定大叔把我喊到他家里。昌定大叔的家在老猪行那里,门前搭了个凉棚。我们坐在凉棚下,昌定大叔给我倒了杯茶,满脸是笑的对我说:“你的父亲想和你的继母复婚,你是什么观点?”他的妻子尚妈也笑着告诉我:“你继母说了,叫你安心读书,祖母他们照顾。”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要复婚,可以。我和祖母搬到外面去住。”

听了这句话,父亲和继母再也不提复婚的事。父亲没有找伴,继母也没有找伴,在一条街上,彼此的心中装着对方平凡的生活着。

又过了二十年,到了打谷的季节。十月二号,侄女去倒棉花壳子,走到我父亲的卧室前,大声喊道:“爹爹滚在地上。”我慌忙跑进去,把父亲跑起来放在床上,喊了几声,他不应,父亲走了。这一年,父亲六十四岁。

第二天,我请了两套班子,一套在学校的操场上打谷,一套埋老子。

我清点花圈,大吃一惊。一个大大的花圈,是我的继母送的。继母和父亲分手快三十年了,原来彼此心里都存有对方。后来,我听说继母在父亲去世的那天,痛哭了一场。

多年后,两个妹妹来找我,说继母快不行了,她们想把父母安葬在一起,继母也同意。我想起他们恩爱了几十年,有生之年却彼此分开,心里同意了。我说给二爹说一声,看他怎么说。我告诉了二爹,二爹说:“好是好,可碑怎么写呢?”我把二爹的话转给了两个妹妹。

几天后,我听说继母走了,埋在县城的公墓里。一连几天,我的心里都不好受。

唉,如果一切都可以从头来,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岳母

那一年 ,是多么的寒冷。门前的港,从未结过冰,可是那一年结了厚厚的冰。一锄砸下去,丝毫不动,水草凌在冰块里,犹如人葬在坟墓里。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周围的田野白茫茫的一片,檐口的凌钩子悬挂在头上,被雪压断的树枝吊在树上,欲坠不坠。

岳父用箩筐挑着全部家当,岳母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下了阶沿,跨过港桥。雪踹在脚下嗤嗤地响,两个孩子冻得直哭,岳母时不时停下来,搓热手,轮流捂儿女的脸和耳朵。走几步,岳母就要回头望望,港边的那间房子也悲痛欲绝地和岳母互望,无可奈何地被他人占去,无可奈何地走向陌生的地方。两个孩子哭喊着要回家,岳母含着眼泪说:“走吧,那已不是你们的家。”

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身后,一行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脚迹,好像鸿雁迁徙的雁字,单一,瑟缩,印在雪地里,冷冰冰地刺人的眼。四个人滑滑溜溜地爬上贤臣河岸,大大(岳父的堂妹)迎面走来,和岳母搂在一起哭泣。岳父悲切地说:“菊妹,带我们去吧。”

一口长堰边,坐落一排房舍。有人在门前扫雪。他们杵着扫把,默默地打量着岳母们。

大大引进一家门里,房主笑着迎上来,说:“住下吧,只要不嫌窄。”

大大向岳父介绍:“这是税叔!这是税婶!”

岳父歇下担子,抱愧地地说:“真不好意思,把您们挤了。”

税叔慌忙说:“快不这么说,都是遭业人!”

岳母拉着税婶的手,看看躲在四周的几个孩子,说:“您们也是一大家人,还腾出地方给我们住,实在对不起。”

税婶眼泪沙沙地说:“人多,我喜欢。”

这是一栋和岳父旧居一样高大宽敞的屋,只是因为多年未修缮,开始破旧。这一夜,寄宿在陌生的屋子里,岳母总是想起对河的那间祖居。

第二天,岳父岳母就随大大到队里上工了。冬播的田里,社员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偷偷地打量,悄悄地议论:

“是个缭干人!”

“做事好溜刷!”

“长得也干净1”

“队里多了个好劳力!”

岳母只当没有听见,手里的锄头如母鸡啄食,忙个不停,俊秀的脸上,不知是因听到人们的议论而羞怯,还是被朔风扫成那样,渐渐泛起了红晕。

开春了,门前的堰塘解冻了,鸭子悠闲地浮在塘里,岸边的果树将一些花瓣撒在塘面上,仿佛一只只小船,寻觅彼岸。

傍晚,岳母放下锄头,正准备下厨烧火,岳父进来说:“淮哥(同村的村民)媳妇要生了,我帮忙送到区卫生院去。”岳母放下水瓢,解下围裙,对岳父说:“还来得及吗?我去看看。”

淮哥的门前,几个男人正在绑担架,进进出出的人显得很慌张。岳母走近房屋,淮哥的媳妇躺在床上肚子疼得直哭喊,淮嫂在一旁急得汗流。岳母上前说:“让我看看。”淮嫂吃惊地问:“你行?”大大走进来说:“让她看吧。”岳母揭开被子检查说:“来不及了,羊水已破了。”淮嫂急得直哭,连喊:“这怎么办?怎么办?”岳母大声说;“快烧水,煮剪子!男人都出去!”很快,剪子煮好了,水也烧来了,岳母卷起袖子,洗净手,当起接生婆。门外,男人们的心吊得老高,门内,女人们的心蹦蹦跳。“哇!哇!”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沉闷的宁静,让欢笑绽放在每个人的脸上。淮嫂打来一大碗荷包蛋,万分感激地要岳母吃。岳母说:“给月母子吃,她需要营养。”说罢,告辞后才回家做饭。从此,这一方,谁家的媳妇要生孩子,岳母必去帮忙。

一天,瘫子店开店子的康姐提着茶食,走进岳母的家,对岳母说:“秀妈,请您收我做干姑娘!”岳父慌忙拦住,说:“这不行......”康姐把我岳母按坐在椅子上,诚恳地磕了磕头,说:“不行也得行,您这个干妈我认定了!”自此,上门拜岳母为干**络绎不绝。事后,岳母对岳父说:“你也不想想,不收,反而会得罪人,收了,他们高兴,放心吧,我不会占他们的便宜,只会贴!”

岳母常常嘱咐大女儿:“孙桃,中翠们放假了就送来玩。”

常常吩咐岳父:“抽空上街看看,孙桃们可好?”

常常命令儿子:“孙荣,把这几个鸡蛋给你姐送去。”

常常安排女儿:“把糍粑给你姐送去,把中保们接来玩。” 其实,外甥们非常喜欢外婆,都喜欢去外婆家玩,只是他们的母亲怕把外婆累坏。

几年后,队里给岳父在贤臣河村落外的水田边,划了一块宅基地。终于站稳了脚,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虽然没有原来的大,总比没有的好。不久,媳妇接进门了,媳妇和岳母一样,只晓得做,岳母高兴,几个孙女相继出生,岳父岳母做得更带劲了。

生院治疗。一个多月,不见好转。在病房里,岳母握着三幺姨的手说:“三妹,我们四个姊妹,就要只剩你一个......”岳母说不下去了,哽咽着。三幺姨安慰着,说:“姐姐,不会的,你不会丢下我走的。”岳母说:“我的病,我自己知道,这回躲不脱。”又把大女儿叫到床前,说:“孙桃,我要走了,最放不下的是丫。你帮她找个好人家。妈就托付给你了。”大女儿哭着说:“妈,我们会把您看好的。您不要想多了。”岳母摇摇头说:“不看了,莫花钱了。”对我岳父说:“把我抬回去,我要死在屋里。”

回到家里,每天来看望我岳母的人不少,岳母在众人的祈福中还是走了。棺木在堂屋中搁好了,亮起了一盏油灯,昏黄的望着棺材前一张一张的钱纸,化为灰色的蝴蝶飞着。屋里屋外的哭声令悲痛的眼泪如贤臣河的水滔滔不绝。可是,岳母的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嘴微微张开,似乎有话要说。三幺姨对我妻子说:“幺姑,你妈不闭眼,是放不下你。快给你妈说,叫她不要挂。”妻子扑在岳母的身上,紧紧握住岳母的手,附在岳母的耳边,哭着说:“妈,您就放心地去吧。有爹,有姐,有哥,不要紧的。”妻子说完,岳母两眼便慢慢地闭上。

但我知道,岳母虽然眼睛闭上了,其实,心中依然挂着,就如门前屋后的那些树,叶落了,根还是活的。岳母一定在九泉之下,望着我们![1]

作者简介

张兆仁,宜昌市作家协会会员,宜昌楹联会员,当阳作协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