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诗的呼吸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俄罗斯作家帕斯捷尔纳克、茨维塔耶娃和奥地利作家里尔克之间数十封珍贵的通信。信函中既有对诗歌本身的讨论,也有对彼此创作的交流。这些书信,不仅可以让我们了解欧洲诗史上的一段珍闻,还可以让我们一窥三位大诗人心灵的一隅。
作者简介
鲍里斯•列昂尼多维奇•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俄罗斯诗人、作家,著有诗集《我的姐妹——生活》、自传体随笔《安全保证书》和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获得一九五八年诺贝尔文学奖。
玛丽娜•伊瓦诺夫娜•茨维塔耶娃(1892―1941)俄罗斯女诗人,著有诗集《黄昏纪念册》、《终结之诗》。
莱内•马例亚•里尔克(1875―1926)奥地利诗人,主要作品有《祈祷书》、《杜伊诺哀歌》和《献给俄尔甫斯的十四行诗》和 小说《马尔特手记》。
原文摘录
莱内,我想去见你,为了自己,为了你心里的那个新的、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可能出现的我自己。还有,莱内,请你别生气,这是我,是我想和你一切睡觉——入睡和睡觉。这个神奇的民间词汇多么深刻,多么准确,其表达没有任何歧义。单纯地——睡觉。再没有别的什么了。不,还有:把头枕在你的左肩上,并把一只手搁在你的右肩上——然后再没有别的了。不,还有:就是在最沉的梦中,也知道这就是你。还有:要倾听你心脏的跳动。还要——亲吻那心脏。 ……。我总觉得嘴巴像是世界:天穹,洞穴,山谷,深渊。我总是把躯体翻译成心灵(使躯体抽象化!),而“肉体”的爱,为了爱上它,我便使劲地吹捧它,竟使得它突然消失殆尽了。我陷在这种爱情中,也掏空了它。洞察了这种爱情,也排挤了它。它消失殆尽了,除了我自己:也就是心灵。 爱情仇恨诗人。它不希望被吹捧(据说,它本身就是傲慢的!),它认为它就是绝对,唯一的绝对。它不相信我们。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它就知道它并不傲慢(因此它才如此有威风!),它知道,崇高就是灵魂,而灵魂的开始之处,也就是肉体的结束之地。最纯洁的妒忌,莱内。灵魂对肉体也有同样的情感。我一向妒忌肉体:它得到了多少歌颂啊!保罗和弗朗齐丝卡的故事只是短短的一小段。可怜的但丁!——有谁还记得但丁和贝雅特丽齐?我嫉妒的是人的喜剧。灵魂永远不会像肉体那样被爱,至多也只可能被歌颂。肉体一直被成千上万的灵魂所爱。有谁哪怕只有一次仅仅为了灵魂而使自己遭受永恒的苦难?即使有人愿意,他也做不到:出于对灵魂的爱而走向苦难——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成了天使。我们受骗了——被剥夺了整个的地狱!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一切呢?也许是出于一种担心,怕你会在我身上看到一种普通的性欲(激情——肉体的奴隶)。“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睡觉。”——对友谊是不会如此简单地开口的。但是,我这是在用另一种声音说话,像是在梦中,在一个深深的梦境中。我的声音与激情不同。如果你把我带到了你... P3 直接体现的崇高,往往会转化为其对立面。它实际上会成为崇高的卑微和积极的保守。 P18 若对他人隐瞒这些信,有时也会是痛苦的。这痛苦又叫做幸福。 P20 理想主义的存在,更多的是为了让人们去否定它。 P22 宿命论,也就是以整体的信念和对局部的长时间的轻视,使我无所畏惧了。 P29 但我爱他,如同人们只爱那些从未谋面过的人(早已逝去者,或尚在前方者:即走在我们之后的后来者),爱从未谋面的,或从未有过的人。 P48 其孤独一如我历来的生活,乃至更甚:处在那称之为孤寂的经常且可怕的堆积中,处在已达到的极限的隔绝中。 P68 为了让自己感觉是个未睡觉的人,需要让其他人都入睡。 P69 童年是一个地方,一切就那样留在了那里。 P86 我指的是一种精神上的迷惘,当工作成为日常生活中唯一纯粹的、绝对的内容时,日常生活中便充斥着那种迷惘。 P111 上帝啊,我是多么爱我不曾是和不会是的一切啊! P111 只有在给你写信和阅读你的来信时,我才能时而摆脱死亡那吱吱作响的、脚步匆忙的威胁。 P117 我相信,你遇到的这些事都会过去的,虽然我并没有小看你突然遭遇到的这些困难。 P126 因为无论我的处境更好或更坏,都是最荒凉的存在。 P127 有时她像受了感动,因为人们对她如此专注地倾听,于是她展示自己的生活,却不再发出声音。 P129 可能产生的痛苦会溶解在忍耐与愤怒中。 P129 我会因为坦白而发呆,因为精确而感叹。 P146 如果我们被谁同时所梦见了——那就意味着,我们相见了。 P147 什么叫忏悔?就是炫耀自己的罪过。 P147 伟大的同情不知自何处而来,无限大的善良就是谎言。 P148 灵魂永远不会像肉体那样被爱,至多也只可能被歌颂。 肉体一直被成千上万的灵魂所爱有谁曾仅仅为了灵魂而使自己遭受永恒的苦难。 P154 爱情靠例外、特殊和超脱而生...
书评
情书,我们这世代的模糊记忆。或者旁及於校服、告白、岩井俊二,某些前互联网的记忆,缠绵、溫婉、优柔。《三诗人书》的鼠灰綠封面优雅深邃,裡面是三位伟 大诗人里尔克、茨维塔耶娃和巴斯特纳克於1926年间的通信。伟大诗人的情书,被提昇到接近宗教的爱情,文字最震撼的表现形式。閱读这本书与对落后的怀旧 完全无关,反而是最彻底的神奇经验,比爱情本身更为神奇。相比起来,在地铁裡閱读《三诗人书》並声称要以此书迎接中西情人节档期,毫不奇異。 关於速度和距离 一般认为,书信被淘汰是因为速度追不上科技。今日的沟通是电邮、msn、sms、摄錄以至facebook application notification。「真正的信不是用纸写成的。」令人吃惊的是这樣cyber的观点,並非由互联网讚颂者說出,而是出自1926年的茨维塔耶娃之 口。《三诗人书》裡密度极高的衷情、日常、作品分享、文学分析,固然是周折深厚,但同时竟是处处激流急转直下,「挞著」、示爱、转变心意、悔恨,速度完全 不输与msn裡的随口情挑,而力度则具压倒性,间不容发、惊心动魄。 三位诗人当时处於什麼状态?里尔克在瑞士养病,已是生命的最后阶段;茨维塔耶娃离开了苏联,在法国巴黎,1922年开始与巴斯特纳克的书信恋 爱;巴斯特纳克留在苏联,书信都要受到检查,家人要把里尔克给巴氏的信抄写,以免巴氏遭遇危险,而且苏联与瑞士之间沒有直接通信。里尔克与茨氏的通信需时 約两天,在写信前能读到对方的回信。里尔克因为疾病缠身,给茨氏的信简篇幅不长,数量亦较少。因为巴氏的推崇引荐,里尔克给茨氏寄去了不朽傑作《杜伊诺哀 歌》,第一封信礼貌亲切,含蓄。茨维塔耶娃的回信则满溢崇拜和热情(「在您之后,诗人还有什麼可做?」),呼喚道:「莱纳(里尔克的名字),我想从你这裡 得到什麼?什麼都不。什麼都要。」她连接给病中的诗人寄去了两封信,里尔克即时的回信就已经判若两人:「今天,永恒精神的今天,我接受了妳,玛丽娜,到我 全部的心灵,以及那因妳、妳的出现而震撼的全部意识。」到里尔克回了第三封信,旋风一般的茨维塔耶娃已经因为过於敏感而突然停顿了书信来往。 巴斯特纳克与茨维塔耶娃之间则有5-6天的距离,然而他们的书信恋爱热烈得近乎煎熬,通信极繁,往往在收到对方的回信前已经开始写下一封,接 续上一封正在谈论的话题,或严肃或亲密。诗人是以极度的灵敏感应、细密思考及为对方著想的良善,把时间的空隙接续起来,这些书信沟通良好,疏隔少得难以置 信。1926年初巴氏处於极大的渴望中,想要马上与茨维塔耶娃见面交谈。他写:「这是我的生活中首次強烈地体验到的和谐,如此強烈,接近痛苦。我置身一个 充盈著对著妳的爱之世界,忘卻自己的笨拙和生命的短暂。」 看到这些压倒性的渴望,你能想像吗,书信恋爱14年,巴斯特纳克和茨维塔耶娃只见过一次。里尔克则死於1926年底,与茨维塔耶娃未曾相见。 今日情人节必须预留给唯一爱侶並被換算成花束、套餐、包装、金额;巴氏和茨氏的愿望「一起去见里尔克」,卻哀伤落空。但《三诗人书》裡盛载著虛拟亲吻和拥 抱,甚至比网络世界更繁密和热烈。 关於参与者:不成三角的爱人 1926年,里尔克51歲,已完成了经营十年的《杜伊诺哀歌》,又近乎絕食般在两週內完成了著名组诗《给奧菲的商籁》。里尔克一生中爱过许多 女人,亦为许多女人所爱。里尔克诗作具有崇高的宗教性和精神力量,具有整体性的超越视角,对细节的把握精致无伦;有的诗人以艰涩言說艰涩,里尔克则令人觉 得他已找到最準确的方式,去言說那些不可言說的事情。巴斯特纳克和茨维塔耶娃对他奉若神明。在通信中,即使表达最大的激情,里尔克也令人觉得他端正、理 性、凝重。茨维塔耶娃一度将这种內在的完整理解为冷淡而感到失落,她告诉巴斯特纳克「里尔克什麼都不需要」。但其实,读者完全可以读出,里尔克需要她,正 如沉思者需要世界的入口。 巴斯特纳克36歲,与妻儿住在莫斯科。他认为茨维塔耶娃是当代最好的俄语诗人,因此诚挚地希望把她介绍给里尔克。他几乎不敢与里尔克通信,唯 一的信件裡註明不需回信,因为觉得自己不值得花去里尔克的时间。巴氏自制宽容、诚恳无私,敏銳地感受並体谅茨氏,在最渴望时也运用「请求妳的帮助」的字 眼。他生长於严谨的道德装置,強调责任,以惊人的毅力同时爱著妻子和茨维塔耶娃。他尊敬茨氏的丈夫,里尔克接受茨氏对他並非困扰,而是极大的安慰,他爱 她,並直言只怕里尔克爱她爱得不夠。然而他失去了里尔克(这令他接近崩溃),並无法阻止1935年茨维塔耶娃的自缢,后来更在逃亡中失去了她的信件。这樣 无私奉献的圣徒,卻一生都在不断失去。 茨维塔耶娃34歲,当年刚诞下一子。她自称:「我的爱也许是对法则的超越」。即便是对里尔克的臣服,她仍然保持身段「不会降低自己」,因为对 於伟大的人,若降低自己,只会让之变得更孤独。巴氏常以「巨大」、「庞大」形容她,她說她把自己在诗中分赠给其它人,但总是给得太多,淹沒了可能会有的对 答,吓跑了其它人。里尔克說她「合理、毫无顾虑地正确」,她经常以接近橫蛮的敏銳到达关键,說「我了解你如同了解自己」,有时则极其技巧地言說距离:「愈 远地离开我,便愈深地潛入我。我不活在自己裡面,而是在自己外面。我不活在唇上,吻了我的人已错过我。 」她自称啟蒙於普希金的《奧涅金》,「从那一刻起便不想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因此我注定沒有爱情。」而她是个在精神世界佔有慾极強的人,且有长长的恋爱名 单。 关於爱情:崇高与沒顶 算是不伦,但这场几乎纯精神性的恋爱裡,爱情之崇高令人震撼。「崇高」(sublime)与道德不太有关,简单来說,在西方美学传统裡,它是 一种超越性的力量,通常是面对自然或宗教性的力量时,那种外於自身的压倒性力量让人觉得震悚,彷彿自身要被吞沒。在西方美学观念传入中国的过程中,崇高受 到忽视,因为中国人讲究和谐、天人合一,宗教不具有压倒的外在性。里尔克与巴斯特纳克都是宗教性很強的诗人,巨大的爱情之降临,伴随著深刻的恐惧。里尔克 总是提到困难,他恐惧自己无法达到亲爱的人的期望,甚至写信,都成为他面前难以逾越的峭壁。思念最深的时候,巴斯特纳克說,当默念她的名字,他的毛发由於 痛苦和寒意全都豎了起来。並非出於任何事态,只是纯粹的思念——他甚至请求她不要毀灭他。(王菲唱:「每一个人/遇见所爱的人/都心有余悸」) 至於茨维塔耶娃则說,爱情不信崇高,只相信自身的絕对性。但她並不重视爱情,她认为诗人应属於所有的世纪。她一早便想像要到他们都死去、躯体 融入万物之后,他们三人才可完整地拥有彼此——当这些书信变成写给所有人的书信的时候,我们确然看到了爱情的絕对性,那不被阻挡的意志。閱读赋予情书普遍性,这普遍性反而又成就了情书本身的私密。 [1]